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这是念儿毕生所愿(1 / 1)

作品:《公主无心,请君和离

他梅文锦深知求不得的苦,便不想再让慕容念也受着这样的苦过一辈子。

“在下已经答应公主,同意和离,等风波一过,我便会去向陛下请罪。”

梅文锦已经想明白了,即便他万般不舍,也不能自私到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而让慕容念一生都得不到所爱,

更何况,穆淮对她也并非无情。

“公主想要什么,将军应该比我还清楚。两年前我同意了陛下的赐婚,是我一时不知分寸。将军当年请命离京戍守塞北也是为了公主委曲求全,既然将军并非无情,当年若不是我,说不定你们二人之间还有一线希望。”

梅文锦的声音里满是他自己都抑制不住的绝望,话说完,自己的喉咙就先哽得难受,顿了顿,继续道:

“公主此次已经做好打算,在下会舍命相护,成全公主与将军。”

“驸马,公主与我只有君臣之分,绝无其他可能!”

穆淮着急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从未想过让慕容念和离,再与自己在一起,他也不能将她置于如此尴尬又危险的境地。

“公主已经打算奋力一搏,将军又何必躲避?”

梅文锦语气加重,他知道他们二人对彼此都是有情的,当年都只是迫不得已,如果自己没有答应指婚,说不定慕容念再求一求慕容淳,还真的会有那么一丝可能。

是他把慕容念那渺茫的希望亲手断送了。

“如果将军避而不谈此事,只让念儿一人为此苦苦哀求,将军又于心何忍?难道要她多年来的深情换来将军的一句君臣之分?将军可替公主考虑过?”

当看到慕容念铁了心的要与自己和离的时候,梅文锦就已经开始打算了。

他怕慕容念将此事闹大之后,穆淮也守着皇家礼数,最后只让慕容念一人闹了个难堪。

他舍上性命相护,若穆淮也能和慕容念站在一起,慕容淳就算再不同意也不会真的处死穆淮。

毕竟朝中还没有谁能代替他,再加上国公府在军中的威望,慕容淳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拿穆淮如何。

两年前,穆淮自己先放弃了,若让慕容念知道,怕是会伤心。

她只当是因为嫁给了梅文锦才和穆淮彻底没了可能,所以这次才会不计后果地跟慕容淳提出自己决定和离的要求。

但无论如何,这是梅文锦的一场豪赌。

他赌的是慕容淳的帝王心性,赌的是大燕的国情,还有自己的这条命。

一旦被慕容淳看穿他的心思,谁都没办法保住他的性命了。

“所以你为了不让公主心愿落空便同意和离?”

穆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梅文锦对慕容念也是这般深情,宁肯退出,宁肯豁出尊严与性命,也要成全慕容念的愿望。

他……自愧不如……

梅文锦抬起头和穆淮对视,眸子里是穆淮都看不懂的感情,他听见梅文锦艰涩地开口:“这是念儿毕生所愿,在下不忍心让她再失望。”

“驸马,我从没有要拆散你们二人的意图。”

穆淮此次回来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可是在梅文锦面前,他的这点私心已经铸成了大错。

“你知道么?”梅文锦淡淡开口,仿佛再说别人的事情,“念儿在梦里喊的,一直都是你的名字。”

梅文锦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说这件事情,慕容念做梦的时候或是喝醉的时候,嘴里喊的永远都是“穆淮哥哥”。

即使那个时候,抱着她的是梅文锦。

穆淮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对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动了情,更不该没有狠下心来让她离自己远一些。

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这次回京的决定。

两年过去了,很多事情已经和当年不一样了,梅文锦对慕容念的深情,他未必有,他只是惦记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调皮地叫他一声“师傅”的小丫头罢了。

梅文锦背对着穆淮叹了口气,继而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转过身来看着穆淮。

穆淮看见他眼里的决绝,心里隐约觉得不好,接着梅文锦撩开朝服下摆,屈膝跪下,无比坚定地开口:

“在下恳请将军,莫要让念儿失望!”

梅文锦已经用尽了他读书人的全部身价去求穆淮,这是他最后能为慕容念做的,若舍他一人性命,能换来她一世满足,那他心甘情愿。

“驸马万不可行此大礼!”穆淮急忙上前要扶起他,梅文锦却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陛下那里在下会亲自去求,剩下的诸多事情还需要将军护着念儿,她将自己的幸福尽数寄托在了将军身上,她与我……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万望将军不计前嫌,护她一世安好!”

梅文锦跪在地上,他的委托太过卑微,卑微到放下了他最后的尊严。

他也太过深情,深情到让穆淮无比懊悔,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回应。

战场上,他是杀伐果决的将军,面对敌人他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其他事情他也向来处理得果断。

可如今,面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梅文锦,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既窝囊又一无是处。

当年,他无法果断地去求父亲,也没有勇气去求慕容淳;如今,他按捺不住心里的想念,借着上报军情的机会回京,想回来看看那个小丫头过得好不好。

那日接风宴席间,慕容念跟在他身后偷跑出去与他见面,虽然他义正言辞地守着君臣之礼,但心里还是高兴的。

他知道,慕容念对他还有情时,虽明白这是不应该的,但也能滋润他那在塞北饱经风霜几近干涸的灵魂。

他怎么会不动情呢?可是动了情,又能如何?他以为自己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可以了,却没想到,就是自己一时放纵,竟要赔上梅文锦的一切。

如今看着梅文锦如此郑重地跪在他面前,只为了实现慕容念的一个愿望竟连性命都不顾,他又深切地明白,自己的心胸是如此狭隘,他那点深情,不过是他自私的借口罢了。

眼前这个人,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慕容念,还不忍心去讨要一丁点的回馈。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慕容念被慕容淳从御书房里赶出来一时气不过便去了坤宁宫,她想着,再怎么着,母后总能替她说句话。

结果她刚把事情的原委说完,就连一向对她偏爱的皇后也动了气。

“念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胡闹?!”皇后和慕容淳的说法无比一致,就连语气都是一样的。

“母后您怎么也怪念儿……”慕容念觉得有些委屈,她和梅文锦互相不喜欢为什么不可以和离?

“念儿,你难道不知道大燕国的律法?你与驸马已然成亲,这婚事不是儿戏,不是你说和离便就可以的!”

“可是驸马也已经同意了!”慕容念觉得梅文锦对她也没什么太深厚的感情,当初不过是和她一样迫不得已罢了。

“驸马的性子你难道不知?你做什么,他何时违拗过你的意思?”

“那是因为我与驸马彼此无情,他自然不会在乎!”慕容念说得理所当然。

“念儿,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皇后叹了口气,“崇安他顺着你的性子来,是因为他不忍心委屈了你!他是如何待你的,我和你父王还有太后都看在眼里,你不能如此任性!”

“可是母后,”慕容念说着便也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女儿喜欢的一直都是穆淮哥哥……”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理会过她到底喜欢谁这件事情?

“晋阳,母后问你,”皇后正色道,“你可知何为喜欢?你又可曾想过,你为何会喜欢穆淮?”

这下把慕容念问住了,她只天天把穆淮挂在嘴边,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

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勇猛正直威风凛凛的将军?因为他刚正不阿赤胆忠心?还是因为他教她习武时的一丝不苟?

慕容念一下子失了神,她虽说着想要嫁给穆淮,却不知道嫁给他做什么。

嫁给梅文锦是慕容淳的旨意,她不得不从,所以也从没正视过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

她好像还不太明白何为夫妻,一直都以为嫁给穆淮只是一件事情的结果,至于以后的事情,她从没想过。

“念儿,你自小就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你想得到的从来都能得到,是我和你父王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只一味地想要和穆淮在一起,可你是否真的考虑过,在一起的前提是什么?”

皇后耐着性子地去引导慕容念,她作为母亲,很多事情看得清楚,但慕容淳一直不让她干涉太多,如今看来,还是要好好指点她,否则等到铸成大错,后悔都来不及。

“你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穆淮,也不知道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只是想要反抗你父王的安排。”皇后叹了口气,“念儿,你可知,能得到一位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夫君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皇后年轻的时候也曾奢望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生活,谁不想要呢。

奈何,她身为皇后,这些只能是想想。

梅文锦与慕容念虽只相处两年,可谁都能瞧出来他对慕容念的宠爱,他不是迫于皇家威严不得不对慕容念好,而是发自内心地去呵护她。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底的柔情是藏不住的。

慕容淳和皇后作为过来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本以为时日久了,慕容念也能慢慢发现,谁能想到慕容念这个任性的脾气怎么也改不了。

“母后,那你是真的爱父王吗?还是因为父王是天子,你不得不嫁给他?”

慕容念觉得自己的母后也是因为一些不得以的原因才嫁给慕容淳的,所以她才认为母后会理解她。

听慕容念这么问,皇后愣了一瞬,继而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念儿,你父王把他能给我的一切都给了我,虽然这后宫中还有其他妃嫔,你也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但你想想,从小到大,谁得到了比你更多的宠爱?就连你太子哥哥都没有过。因为你是母后与你父王期盼了许久的生命,你是我们感情的见证,也是延续。在恩爱中诞生的生命,和其他人永远都是不一样的。”

皇后说着抚摸着慕容念的额头,神色无比幸福。

慕容念的确是当年她和慕容淳最期待也最爱的孩子。

“母后与你父王之间,除了荣辱与共的责任,更多的是我与你父王年少相识相知的情分,这份感情,除了我与你父王心意相通以外,没有任何人懂。”

慕容念静静地听着,她其实从来都没想过究竟何为情爱,如今听皇后如此说,心里竟然不自觉地想起了梅文锦。

“念儿,崇安是个好孩子,也是一位好夫君,他对你的好,不只是因为你是公主,父王与母后都能感觉到他的心意,难道你还是不明白吗?”

“可是母后,驸马能做到的事,念儿相信穆淮哥哥也能做到!”

“念儿,你到底是喜欢穆淮,还是非要得到穆淮不可?”

皇后早就觉得,慕容念其实只是因为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得到而始终不放弃这个执念,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她父王。

“穆淮是将军,是穆国公的独子,他生来的使命就是为大燕效力,这是谁都无法更改的事实。就凭这一点,你与穆淮便永无可能!”

皇后见说不通慕容念便只好晓以大义,希望这个女儿能让她省点心,虽说要她和梅文锦成亲的确是勉强她,但好在梅文锦对她是真的好,否则这两年他们也不会这么对梅文锦也如此偏爱。

“母后,难道女儿这辈子都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慕容念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喜欢的是穆淮,就算他是将军,可他根本不可能有背叛大燕的心思,为什么自己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想要又得不到的心情,为什么父王与母后都不理解,现在想想,好像真的只有梅文锦顺着她的意思。

皇后是过来人,不能和年少时一心喜欢过的人在一起,无论今后的生活如何,心里总是存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是只属于年少时光的倾心,是纯净岁月里不染尘埃的心愿,余生偶尔回味,也庆幸自己曾经体会过这样纯粹的情感,可这份感情又与夫妻之间的恩爱完全不同。

罢了,都是孽缘,她的女儿,难道还是要走她的老路?

“念儿,难道你就忍心让驸马因为你一时的执念而受苦?”

无论站在哪个角度,皇后都不想让慕容念这么闹下去,事情若继续发展下去,总会有人付出不可挽回的代价。

若是穆淮,那大燕会损失一名得力的将士,这个代价甚至需要整个大燕去承担;可若是梅文锦,对朝廷来说又何尝不是损失惨重?

然而皇后最担心的,还是梅文锦,他看起来性子温和,但是内里比谁都倔,否则慕容淳不会这么放心地让他去办那么多重要的事。

若是他为了成全慕容念而选择伤害自己,等慕容念醒悟过来,只怕会追悔一生。

眼下谁都劝不听她,看来只能从梅文锦那里下手了。

“念儿,你记着,若驸马受了罚,你会是第一个难过的!”

皇后早就察觉出来慕容念有多依赖梅文锦,她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性她是最清楚的,慕容淳说儿女的事,让他们自己慢慢明白就好,可偏偏慕容念自己不去想,梅文锦又怎么也不肯说。

慕容念心里盘旋着皇后的这句话走出了坤宁宫,刚走了没多远就看见淑妃带着平尧公主往这边赶,等走近了才看到平尧公主一脸匆忙的样子。

“晋阳给淑妃娘娘请安。”

“平尧见过长公主。”

慕容念心里惦记着别的事,本想着请个安就走,没想到平尧公主急匆匆开口:“姐姐可是为了穆将军下狱一事来求皇后娘娘的?”

慕容念听她提起穆淮,疑惑地看了她们母女二人一眼。

淑妃不是燕国人,是回鹘一族送来联姻的郡主,肤色不似中原女子那么白,容貌也不怎么圆润。

即便现在长了年岁,下颌处的曲线也紧致有度,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但那双眼睛总是透不出什么感情,极具回鹘人的特点。

平尧公主慕容岚的长相也随了淑妃,但很有美感,肤色像慕容淳,白了不少,一张小脸立体感十足,浓眉大眼看着格外醒目,只是那双眼睛里还是看不出什么感情。

“淑妃娘娘和妹妹是为了穆将军来的?”慕容念奇怪她们怎么会突然关心起穆淮来。

“岚儿别胡说!”淑妃嗔怪到,“晋阳公主都是有驸马的人了,怎么还会关心别人呢?”

淑妃的话听着阴阳怪气,慕容念心里生出厌恶,皱了眉头,却也不好发作。

她要关心谁,和成亲不成亲又有什么关系?倒是这个慕容岚,这么关心穆淮,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淑妃娘娘和妹妹若是要替将军求情,还是直接去找父王比较好,母后不会干涉政事。”

慕容念出言警告,她深知这母女俩虽然在后宫不太安分,但是完全没有胆子直接去找慕容淳说这件事情。

只是她不太明白,她们怎么会关注这件事?

说完这句话,慕容念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平尧看她走远,脸上渐渐露出阴狠表情,淑妃戳了戳她脑袋,愤愤道:

“我都说了,她已经是有夫之妇,就算和离你父王也不会同意,她掀不起什么风浪,你倒好,上来就先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回鹘一族向来善战,平时做事的风格也带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在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不会轻易地暴露自己的目标,省的功亏一篑。

“我不会让她得逞的!”平尧脸上的阴狠气越来越重。

“你忘了我在宫里是怎么嘱咐你的了?”淑妃压低声音警告她,慕容岚掀眸看了淑妃一眼,继而脸上的表情缓缓松弛下来,尽量看起来柔弱可人一些。

慕容念出宫上了马车,回府的路上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堵得有些难受,脑子里一会是梅文锦平日里那副神色淡然温和有礼的样子,一会又是小时候穆淮教她习武时的严厉。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想过比现在更复杂的问题了,她不是一直都喜欢穆淮的么?怎么又总是想起梅文锦呢……

慕容念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回了驸马府,在院子里犹豫了好一会,步子换了个方向,去了梅文锦的书房。

上次她来是为了写和离书,根本没有好好看过这间书房,她也不曾了解过梅文锦都看些什么书。

她仔细地在屋子里抚摸过所有的桌案笔墨,正对着椅子前的桌案已经磨得有些发亮,那书上密密麻麻地记了些东西,看出来用了许久,但还保存得完好。

那砚台已经用了很久,一侧刻着翠竹的花纹已经缺了一角。

小狼毫好像还是成亲的时候,父王送的。

书桌正对着的方向是一张床榻,她不太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跟他睡在一起过,但是她知道,梅文锦很多时候都是睡在书房的。

她缓步走过去,床上只有一床淡青色的被褥,也不算厚实,和他那个人看起来一样单薄清冷。

这张床太过朴素,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朝驸马的床铺,倒像是谁家苦读的书生在这里将就过夜。

慕容念在床边坐下来,手指在床边划过,心里的茫然让她的眸光渐渐暗淡下去。

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手指划过的地方有些凉,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只要一想起梅文锦,她心里就涌上一阵说不清的难过。

那晚他明明很凶,可是慕容念却总觉得他的愤怒里带着滔天的绝望。

慕容念甩甩脑袋,脑子里总是乱得很,她干脆不去想,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她好像闻见一缕淡淡的清香,让她有些放松下来,寻着那味道,便躺在了床上。

好像是梅文锦身上的味道,兰芷草里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闻着便让人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