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30章 盘龙寺里的奇遇(1 / 1)

作品:《大河峥嵘

在决定去省城兰州拜访合丰银行董事长赵英哲之前的一个黄昏时节,夕阳快要接近西山顶,范文斌独自开车回了一趟老家。父母亲没有打电话叫他回来,而是他在下班后,临时起了回老家的念头。

过了收费站,路过黄河北岸的盘龙山时,很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见那座巍峨的盘龙寺屹立在高高的盘龙山顶,迎着夕阳,隐隐约约散发出一种神秘朦胧又很庄重神圣的光辉。

心中忽地一动,顿时滋生出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不由自主地暗自感叹道,好一座佛光普照的古寺。以前,每每路过这里,只是很冷淡地心不在焉地瞥一眼,可是,此时此刻,却突然涌起一股想进寺庙拜佛的冲动。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又略略一思索,见天气尚早,便将路虎车停放在路边的一棵古树下,踏着金灿灿的余晖,信步上山,走进了盘龙寺。

盘龙山位于西湾村后面的将军古坪,山势陡峭,曲曲折折,远远望去,宛如一条巨龙盘卧,与黄河南岸的乌兰山遥遥相对,显示出一股雄浑威严的气势。

站在山顶,俯瞰整个西湾村以及黄河两岸,一览无余,令人心胸开阔豪气顿生。两千多年前的一个很温暖的冬日早晨,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会猎于黄河之畔,登上盘龙山,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感叹,令古丝路北线渡口大安,一时间扬名天下。

盘龙寺建于盘龙山顶,依山而筑,面积不大,但外观气势宏伟沧桑,院内古树森森遮天蔽日,晨钟暮鼓,更增添了一股幽深神秘的气息。一年四季,香客络绎不绝,香火袅袅,很是旺盛。

盘龙寺与乌兰山上的白云观隔河相对呼应,一个供奉的是佛祖,而另一个供奉的是道宗,建筑规模各具千秋特色,但历史都很古老悠久,都是黄河两岸最负盛名的寺观,堪称佛道两教在大安的对峙双峰。

迎着夕阳,范文斌走进山门的时候,正好听见暮鼓声响起来。刹那间,那一声声悠远浑厚沧桑的音调,回旋在黄河两岸纯净的上空,令他即刻滋生出一种自由旷达的情绪。

盘龙寺真正的和尚只有一个,那就是主持了空,而俗家弟子倒有不少。这些俗家弟子每逢初一或十五的庙会时,都聚齐来寺里念经。事毕,就各回各家。可以这样说,有事时是僧,无事时是民,而了空主持则单身一人,常年以寺为家。

在范文斌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里,这了空和尚是本地人,长得牛高马大孔武有力,姓詹,至于真实名字,很多人已经记不得了,当面尊称其为“祖师爷”,背后却叫他“老和尚”。

据传说,了空和尚年轻时也很风流潇洒,在黄河上当了多年的捞尸人,挣了不少的银子,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出家当了和尚。这一当,就是四十多年,一直在盘龙寺。

了空一辈子没有结婚成家,四十多年里,一个人很孤独地呆在寺里。但是,他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庙,潜心发展成了一座香火非常旺盛的在黄河两岸很有影响的佛家大寺庙,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也赢得了很多佛教徒的衷心拥戴,尊其为“祖师爷”。

一进山门,就一眼看见紧靠山崖的大雄宝殿,依山而建,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迎面而来的两行大字楹联,古朴厚重饱满有力,很是发人深省。四大皆空明佛性,六根清净证菩提。

宝殿正中央供奉着释迦摩尼的高大巨幅神像,右边是有求必应的普贤菩萨,左侧是聪明睿智的文殊菩萨。大殿两侧是瞠目龇牙舞拳踢腿的四大天王,以及形态各异的十八罗汉。每一座雕塑无不栩栩如生,令人不由自主地顿生肃然起敬之意。

佛祖脚下的宽大供桌上,青灯长明鲜花不谢,烛光摇曳烟雾缭绕。空旷的大殿内,庄严肃穆气象森凛,再配以萦绕回旋沧桑悠长的暮鼓声,更增添了一种神圣不可亵渎的威严庄重感。

置身于其间,范文斌顿时感觉到自己渺小极了。在神圣而高不可攀的佛祖面前,上市公司老总,这个在今天听起来很是炫目新潮的显赫头衔,也瞬间失去了耀眼的光彩。

佛法广大,宇宙无限,一个尘世中的凡夫俗子,就好像是大千世界里的一粒灰尘,漠漠天河中一颗水滴,微不足道,卑不足言。与佛祖相比,人的生命太短促了,短促到了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地步。

佛是永恒的不灭的,没有人知道他存在了多少年,但每个人都很清楚,佛一直会像山川大地一样,永远存在下去,而人生不过是深邃辽远夜空中的一道闪电,稍纵即逝,如白驹过隙,转瞬则非。

点燃了三根又粗又长的黑香,很虔诚地将其端端正正地插在香炉里,而后,双膝跪在蒲团上,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双掌合于胸前,默默地祝告一番后,范文斌这才起身,怀着略微轻松的心情,将几张百元大钞放进功德箱里,而后,才缓步走出了空旷的宝殿。

不料,刚走出来,一抬眼就见了空和尚身披宽大的黄色僧袍,神色冷峻,沐浴着最后的一丝余晖,宛如半截铁塔伫立在院内,紧紧注视着自己。此时,整个寺里只有他们两人,显得有点冷清孤寂。

“请问施主,可是从城里来的?”片刻,了空打破了沉寂,紧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人,冷声问道。沙哑洪亮的声音,穿破阴冷的空气,嗡嗡地萦绕在院内,散发出一种很深沉的力量。

范文斌急忙堆起笑容,按照流行的叫法,叫了一声“祖师爷”,很谦虚地说:“我正是从城里来的,专程来盘龙寺烧香还愿。”说着话,上下左右很认真地打量起这位自小就认得的老和尚来。

尽管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但了空好像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变老迹象,七十多岁的人了,依旧肥头大耳红光满面,一副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洒脱模样。

当下,心中不由得发出一丝感叹。远离世俗红尘的人,活的无欲无求自由自在,哪像我这样成天追求功名利禄的人,有时候觉得很累很累,今年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就感到精力不济,白发也有了。

见对方用很好奇的眼光,很认真地看着自己,了空随即很爽朗地哈哈一笑,朗声说:“既然是城里来的客人,那就请到耳房喝茶说话。”紧接着,又补充道:“这个时候,寺里只有我一个人,说话很方便。”。

其实,从范文斌踏进盘龙寺的第一步,他的视线就一直紧紧落在其身上,没有离开一时,很认真地注视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耳房位于大雄宝殿的左侧,透过窗户玻璃,进出寺庙的任何人,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从来人整洁的穿戴和沉稳的举止方面,特别是那一张白皙儒雅的容貌上,了空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这是一个在大安县城有着很高社会地位的人,孤身在日落时分来盘龙寺进香,除了有掩人耳目之意外,肯定还怀着很特别的心事。

至于特别的心事是什么,他一时间还不能够很准确地推测出来。十几年的黄河捞尸人生涯,再加上四十多年的寺庙生活,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在阅历了无数穷苦百姓的同时,也见识过不少的达官贵人豪门巨子。

后来,见对方烧完香,神色略微舒展地走出大雄宝殿,有离开盘龙寺的意思,了空就赶紧疾步走了出来,将来人拦在院子里。他不想让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贵客,就此很轻松地离开。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夜色悄悄地铺展开来。在阴冷的寒风中,盘龙山也渐渐陷入了越来越浓厚的夜色里。几只归巢的麻雀,藏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地发出了临睡前的叫声。

范文斌抬头望了望渐渐昏暗朦胧的天空,又紧盯着了空和尚,见其流露出一片坦诚混合着渴望的神色,不由得暗想,趁此机会见识见识这个在黄河两岸颇为神秘的老和尚,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于是,微微一笑,说了一句“恭敬不如从命,打扰祖师了”,而后,随其走进了耳房。这个在黄河两岸很有些声望的也是年龄最大的老和尚,在范文斌心中,一直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人。

耳房里已经生起了火炉。炭火烧得正旺,暖洋洋的很舒服。别看了空是个孤身老男人,但将屋子收拾得很干净,特别是在这个冬日的夜晚,让人有一种回家的温馨感觉。

“施主请喝茶。这是一个南方商人送给我的,是上等的碧螺春。”了空将一杯茶水放在客人面前,目含微笑地说,“我一直舍不得用,留着专门招待贵客。”。

碧螺春产于江苏太湖洞庭山,作为中国十大名茶之一,创制于明朝,是名茶中的珍品,以“形美色艳香浓味醇”著称。到乾隆下江南时,已是声名赫赫了。

由于茶树种植于果树之间,茶吸果香,花窨茶味,孕育出来的碧螺春茶,含有花香果味的天然品质。洞庭湖的历史也是比较沧桑的,大自然带着沧桑,碧血丹心下孕育出碧螺春,具有独特的幽韵。

啜了一口热茶水,范文斌就明白,老和尚说的是真话,没有故意抬高身价的意思。随即,很感激地微微一笑,很真诚地说:“祖师爷如此好客,难怪盘龙寺香火这样旺盛。”。

这个时候,他已经隐隐猜出来,了空老和尚将他很热情地留住,肯定有什么话要说。但是,继而又一想,老和尚并不认识自己,两人也没有任何交情,能有什么事呢?

灯光下,见范文斌脸上泛起一丝疑惑,了空心中已知其内心的想法,便很坦然地一笑,朗声说:“冬天的夜很长,我有时候觉得也很寂寞,只是想与施主说说话,没有什么别的企图。”。

接着,又不无自嘲地说:“从出家当和尚的第一天算起来,已经四十多年了,但仍未完全脱离世俗。每到更深夜静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孤独,也想找人说说话,打发走这漫漫长夜的冷清。”。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底泛起一丝冷笑,暗想,如果你是一个很普通的香客,我怎会平白无故地留你在寺里?只是见你气度不凡,是个大人物,才有意将你留下来。

可是,听老和尚这样一说,范文斌暗自松了一口气,想,原来如此。先前我想得太多了,疑神疑鬼,总觉得这老和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如今听他这样一说,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解解闷,再无别的意思了。

紧盯着灯光下须眉皆白相貌不凡的老和尚,蓦地,心头涌起一丝浓烈的好奇感。据爷爷范正坤说,这了空老和尚年轻时,曾经是黄河上很有名的捞尸人,打捞了不少的尸体,何不趁此让他讲一讲过去那些极有趣的故事呢?

于是,紧随着对方的话题,微笑着说:“祖师爷,我今天晚上也正好闲着没有事情。除了进香还愿之外,也想和祖师爷聊聊天。看来,我们两人想到了一起,很有些缘分。”话音刚落,就发出了哈哈大笑声。

“施主是个爽快人。”了空喝了一口茶水,也随声大笑着说,“今天晚上,盘龙寺里就你我二人,再没有第三人。咱们趁着缘分,不妨来个彻夜长谈。”。

不料,听完范文斌的自我介绍后,了空竟露出了很吃惊的神色,有点不相信似地仔细打量着对方,连声问了几遍“你真的是范正坤的孙子?”继而,又微微叹了一口气,沉声说:“我的这条命,还是范老太爷救的。”。

“我爷爷救过你的命?”见状,范文斌也吃了一大惊,紧盯着对方,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祖师爷,你认识我爷爷?”又自言自语道:“认识我爷爷的人很多。”。

见范文斌满脸惊奇之色,片刻,了空又很歉意地说:“范老太爷去世的消息,我听闻后,很是悲痛,也想去一趟范家渡,但是,又一想,我还是不去为好,就在盘龙寺里,为他老人家念了一百零八遍六道金刚咒。”说完,又双掌合于胸前,微闭双目,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少许,了空很沉重地说:“解放前,你爷爷是大安这一带哥老会的龙头大爷,认识很多人,也做了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随即,又紧盯着范文斌,沉声说:“如果你想听,我就说说你爷爷救我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