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一袖青龙(1 / 1)

作品:《劫道行

黑暗,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光明透了进来了黑暗慢慢消散……

桃溪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一层柔软舒适的被子。全身洁净,不带一丝风尘。衣服换成了粉色的闺秀长裙,往日随意束在脑后的秀发已梳理整齐,插着一根漂亮的簪子。

打量四周,似乎身处于什么豪华客栈之中。床边的的书桌旁坐着一道秀丽的绿色身影,一

边品茗一边翻阅着书籍。察觉桃溪起身,用一种清冷中带着一丝熟悉的嗓音,道:“醒了?”

抬眸望向那道绿色身影,桃溪樱唇微张,旋即又闭上眼睛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脑袋。

长剑刺入心口,血花飞洒而出,眼中光明渐渐黯淡,一张张支离破碎的画面浮现而出。

张牙舞爪的蛟龙之影,不染凡尘瀑布下的惊雷一刀,泰山之颠凌云霸气的龙首,三玄音惑

魂魔音下的片刻小聚,不归路上的惊世对决,鼍龙岛上快意的死亡交心之刀,腾飞而去神龙,与黄裳的相知、相识、相遇。谷中师傅的教导,幼年山林中与蝶共舞的欢乐。终于,一切的消失了,包括那一丝微弱的意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长如永夜……

那男子遥叫道:“这位姑娘,你我相见也是有缘,不若一起走路则个……”

桃溪蓦然睁开双眼,脑海中那走马观花的场景幕幕而过,听说人死前会将生前过往一一回忆一遍,自己如今是身在地狱还是天堂?

大概是地狱吧。

桃溪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即便自己选择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却还是抹不去那些枉死在自己刀下那些无辜冤魂的悲鸣。

但眼前之人,却又是如此熟悉与陌生。

孟婆吗?

仿佛看穿了桃溪内心的疑惑,绿衣女子放下茶杯淡淡道:“没有什么天赋的刀法练得不错,有些天赋的指法,一塌糊涂。”

桃溪如遭雷击,半晌之后,才试探问道:“师傅?”

绿衣女子双眼中的笑意清晰可见。

桃溪双目噙着泪花,明明眼前之人便是她一直苦苦寻找的人,可如今相见

她缓缓闭上眼睛,却能够感受到自己那强烈的心跳声。

等到她再度睁开双眼,神色却为之冷清了几分。

或许是死过一次,任何事情她都看淡了吧。

“以刀法扬名,制胜在指。藏拙,可惜弟子还没有时间多去钻研。”但无论如何见到自己最亲的人,桃溪的心中亦是十分开心的。

话到这里,桃溪盯着彼岸花看了一会,的确虽然容貌更为年轻了但她的眸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不过现在的师傅更像是一个人了,而并非谷中的“尼姑。”

“师傅”有太多问题,桃溪觉得还是要弄清楚。

“我昏迷了多久?我记得当时我确实是被刺中了要害,现在怎么会”

“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桃衣女子说您是”话到嘴边桃溪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却也只改口道:“您是

在无影天宗”

没有理会桃溪那如炮珠般的发问,彼岸花手掌一动,竖成剑指,点点气劲凝聚指尖,如花

绽放,挥手轻扬,便闻一声“扑通”从房外传来。推开锦窗,便见外面乃是一片庄园,一名灰衣灰巾人如葱般倒插于池塘之中。

“彼岸指不带杀气,你已经走入的歧途。”记得那时的桃溪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如今

她身上却莫名带有一丝戾气,看着面色苍白的桃溪,彼岸花微微垂眸但只片刻却又想通了。

彼岸花微微一笑道:“外面只是一些宵小。至于你,抢在生机断绝之前,一点灵药与九

转神功配合便救了过来。”轻描淡写的谈了生死之迷,又道:“她在找我,我何尝又不是在寻她。”

桃溪张了张嘴,却始终秀眉紧蹙。

九转神功自是玄妙,但如今自己内力较之以前似乎更要充沛,那一剑穿心,即便是有灵药

相佐亦绝非能达到使死人复生的道理。

生而玲珑心的桃溪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难道外界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看着容易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师傅,踌躇半晌,桃溪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娘?”

静,时间仿佛停止一般,有的只有风声,以及灰衣人双腿摇摆的声音。

哐~

茶杯失手翻倒桌面,热气腾腾的茶水顺着桌角慢慢滴下…良久,一声幽叹,彼岸花将桃溪

拥入怀中。

“你知道了。”似在轻问,又似在自语。

现在的心情,谁能说得清呢?从小到大的欺骗?救命之恩的感激?还是得到至亲的感动?

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她咬着嘴唇强忍泪花,有些颤抖的手想要推开彼岸花,可彼岸花的

拥抱是那样的有力。

她最终垂下了双手,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至于当年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世,桃溪也不

想去问了,母亲不说自有她的理由。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彼岸花轻抚桃溪那如瀑般柔顺的长发。

桃溪微微一颤,哭得更厉害了。

入了江湖,便是身不由己,有太多的冷暖却都只自己一人默默承受着。

从为民除害再到成为千夫所指的妖女魔头,人情之薄凉乃至于此。

她亲眼见过一个外表看似天真无邪的小男孩是如何将人诱入人肉铺子,又是亲眼见到曾经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侠如何成为一个只会听人摆弄的药奴。一桩桩一幕幕,如尖刺一般深深刺入她的心里。

不过好在,如今她身边已有了倾诉之人,她亦不再是那个为身世而感到迷茫的孤儿。

时近腊月,娘俩回到了家。

那是自幼生养桃溪的地方,幽谷之中,一条清澈的小溪,一株桃花树。

冬月飘落,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桃溪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一个小女童咿呀咿呀的在雪地中奔跑,在她身后一个老尼姑拿着那件新缝的棉袄在她身后追逐着。

翻新小屋,亲手挂上两盏大红灯笼,母女二人贴着年画。

桃溪笑了,面颊泛着梨涡眼中含着泪水,握着彼岸花的手更紧了。

两日间,桃溪似乎回到了当初,不在是浪迹江湖的侠女。彼岸花不同于当初在谷中那么清冷,顽固。亲手为桃溪缝衣、盖被、做饭。温和的笑容常在脸上。江湖风尘渐渐褪去,桃溪仿佛生在寻常百姓家里。

除夕这晚,母女俩人依偎在门前,看着天上一颗两颗的星星。彼岸花慢慢诉说起当年的故事……

彼岸花将的不是刀狂叔叔曾讲过的那些恩怨情仇。而是当年与剑痴、莫少云一起行走江湖时侠义趣事。宁静中,桃溪不觉睡去。

……

倏忽十余天过去。这些天中,彼岸花将一身武学倾囊相授。从天剑峰的剑法到彼岸指,尽

皆不漏。待桃溪将繁杂的武学知识一一印入脑中,已是元月十五。

这是娘俩第一次一起逛街,各式牡丹、芙蓉、荷花等剪彩花灯乱挂。四个城头,也一个不落,将城里城外照得犹如白昼,不似人间之境。将近黄昏,娘俩方到城前。见那城外,已有不少人群,三三两两于护城河中放灯,各式小贩吵吵闹闹,好生喜庆。

见有两名容貌相似的美丽姑娘,小贩极为热情道:“两位姑娘,买盏灯吧!我这里牡丹灯、荷花灯、红莲灯都有!”

“姐姐,诺。”桃溪顺手买了两盏灯后笑嘻嘻的递给彼岸花一盏。

彼岸花微微一笑,轻轻刮了刮桃溪那俏挺的鼻梁,桃溪露出两颊梨涡。小贩见了只觉一阵恍惚,连钱也忘了去收了。

彼岸花与桃溪手挽手将灯放入河中。只见那两盏灯飘飘摇摇,随风打转。黏黏粘粘流向远方。

“想见见你的父亲么?”看着悠悠远去的花灯,彼岸花轻声道。

桃溪微微一愣,他想起了刀狂之言,那个狠心而又卑鄙的男人,为达目的不择手的人,那个狠心抛下娘亲的人,但即便心中有千般万般不想承认,但她的内心却强烈想去见一见这个人,不管他真是是否有那么的不堪。

一座鹊翎山,仙雾云绕,桃溪与彼岸花站在林中。

看着那一百零八人团坐而下,似在结阵,桃溪眼中尽是好奇,难道自己的父亲便在其中?

一百零八个面孔虽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却都是年轻人,其中那名龙岛青年王莽竟然也在其中,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时,却见一百单八名剑侠各应罡位,侠气冲云连霄。皆依恩师之言,寄出一片丹心,任由一名鹤发童颜的老人点引采摘。

初时,内力连横,似成一体,尽喜之;二时,气血上涌,内力失应,身不得动弹,皆惶疑;三时,内力气血一发奔腾而出,尽入末苍云之体。疑问、不甘、愤怒、悔恨……皆化作一地腐朽,随风飘散。

林中,彼岸花与桃溪观尽此幕悲哀。见那莫少云吸尽一百零八道气血丹魂,周身无形气劲

激荡,一头长发随风狂舞,不见一个动作,便直升长空。手起处,剑芒万道,若斗府青锋降凡。

将一山草木化作翡翠碎屑、玛瑙粉尘;把满峰鸟兽,炼成冥府忘川、地狱七层。

“云雨风雷,千锋万象,一掌之间。吾道成矣!”

“二月二,龙抬头。折剑脊,纳天峰!”

浩荡凌云之间,一声幽叹。

“那……便是你…父莫少云。”

话音方落,莫少云冷冷扫视一眼树林,当看到拔刀而视的桃溪时却视若无睹,只将眼光投向随后徐徐而来的彼岸花。

“是你!”莫少云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你不是他的对手。”

啪嚓~

彼岸花淡淡的语气,平静的眼神,短短七字,似若刺在莫少云心房之中。激起滔天怒火。

见其竖掌一挥,六尺剑芒斩落半山巨岩!

“吾道已成,天下无人已是我对手!待到来年二月二,我吾将在天下群豪面前,堂堂正正,

斩断剑痴,夺回吾的一切!不需阴谋!!不用诡计!!!”

彼岸花只轻轻走到桃溪身边,挽住桃溪手臂,十指相扣。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桃溪的手在颤抖。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父亲?桃溪不禁自问起来。她想起了刀狂所讲的故事,眼前这个人诸般言语与那丧尽天良的手段更是确确实实,原本她心中存留的那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

忽然,她挣脱彼岸花的手。

血红山巅之上,桃溪红着双目,一口气分出十余道火焰月牙直扑天际。

九天之霄,黑云压城。

桃溪屏气凝神,只见其右手持刀举向天空,渐渐的手中霜雪迸发出数条紫蛇腾空而上直插云霄。

轰隆隆…

雷云闷声作响。

刹那间一道蓝光闪过,直迎桃溪手中长刀,而同时长刀掣出千条紫蛇与天雷结合愈发狂暴

只这一瞬桃溪刀尖便已指向莫少云。

“一袖青龙!”

桃溪身体周遭空气碎裂,看起来是她有意为之,天雷即便是一丝与桃溪身体接触便能使之灰飞烟灭,唯有扭曲空气碎裂时空才能阻挡这些碎流。

万千紫蛇夹杂着狂暴的蓝光伴随着一声龙吟(雷响)融合成一道青芒冲向狂鲨坞主。

一瞬之间,天地归于平静。

至高处,桃溪右臂衣袖净毁。

山巅之下,莫少云狂发乱舞,衣衫被毁大半却成功将那条青龙躲去三分之二,他没有还手,眼中反倒透露着一丝欣赏。

“啧啧,不愧是我的女儿,你可愿意助我?”

“娘,离开这里…”

“这里的一切,肮脏!连我的血,也是脏的。”桃溪将长刀扔下山巅,紧握双拳,指甲已嵌入皮肉之中。

她挽起娘亲的手,二人背影渐远。

随着桃溪二人背影渐远,鹊翎山上剑芒又起,半山岩滚落山崖。莫少云冲天而去,一剑削平百丈山,惹得尘埃草木飞扬而起。

“你……你们……气煞吾也!”

“唉……”

一声幽叹,彼岸花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