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道首杀佛头(1 / 1)

作品:《劫道行

一路相伴而行,由北既南,不知是不是陆寰说话算数,这一路风平浪静,连一个窥视者也没有。

自始至终,杨亥民都显得格外沉默。

沉默的是她的病已是无解,沉默的是她竟然想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更令人绝望的是自己将要亲手将她送到别人怀中。

如今江湖上有一件泼天之事,道德宗主江寒即将迎娶天下第一美人,也就是那位武帝城主的义女,吴家的后人,吴繁馨。

世间哪有亲手将自己心爱之人送入别人怀抱之中的?

但当吴繁馨亲口将自己所策划的一切和盘托出之时,杨亥民只能选择沉默。

那一年,道德宗老宗主贪图吴家秘冢中的传承,直接导致吴繁馨的双亲遇害,若非老城主出手,恐怕结果难以想象。虽然那位老宗主强练九秘导致经脉逆行焚身亡故。但道德宗仍在,那位雄心勃勃年轻的道德宗主大有一同道教之势。

杨亥民自问没有资格去阻止她报仇,他想的简单,陪她走到最后吧。

就在二人往道德宗路上之时,一个老和尚悄然来到这座风头正盛的宗门之下。

传言道德宗有大山浮空,离地六百丈,山上宫阙千万重。

没有去嗤笑世人过于神话的描写手段,老和尚抬头看了一眼这所被云雾所笼罩的仙山,祥云仙鹤似乎对于这座山来说再为平常不过。山门下,几名道士打扮的弟子如临大敌。

老和尚微微一叹,一挥衣袖,轻描淡写地逼退了那些年轻道士。

杵着禅杖,一步一步,走上天梯。

踏过最后一道玉石台阶,迈过那道天门,老和尚正立在这张刻有阴阳双鱼的太极圆形广场中心。抬头看了一眼这四周环上而建的道宫,那九十九层天梯之上,那座象征着道德宗门楣的黄庭门下,一个身穿鹤羽大氅,长相十分英俊的年轻人正对着老和尚微微一笑。

传言这位年轻的道德宗主原本的长相十分难看,常年以云烟雾霭遮挡容貌。不过自从他修成了九秘中的组字诀后便重组了容貌,才有了如今这幅模样。

“阿弥陀佛。”老和尚将禅杖立在地面之上,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仙长,贫僧如今已到,便请放下无谓的佛道之争吧。”

朗朗之音如洪波涌起,惊得无数门人赶赴太极广场。

道德宗主双目微微眯起,男子女相的面孔露出一抹带有狐媚的笑容道:“春秋时有妖僧林泉烧三千道藏,致使我道教经典毁于一旦。佛道之争自古有之,你方唱罢我登场,大僧此话倒让人觉得觉得可笑了。”

黄庭门下,靡靡之音。

广场中心,老僧微微一叹,双手合十而一躬,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如狮子怒吼,瞬间便把那足可摄人心神的靡靡之音震散而去。

三名骑白鹤而来的长髯道长,来到广场中心。

一名眉心留有一抹红记的老人开口问道:“佛谓何?”

“佛在心中,心存善念,人人皆可成佛。渡一切苦厄。”

“我有一难,大僧可渡我否?”

“可矣。”

话音一落,老人一掌拍出,整座道德宗颤动三下。

掌击天灵盖,触既缩手,绝不拖泥带水。

老和尚嘴角流出一抹金黄血液,稠如水银。

“道长可解了心中劫难?”

“是矣。”

老人退步,又一中年人上前,令人称奇的是此人居然与那老者神态有七八分相似,令人不免猜测二人之间可能是父子关系。

看着宝相庄严,身后佛光碧现的老和尚,中年人先是施了一礼而后问道:“禅为何?”

“内自省也,修的是心,一心无二用,能渡一切苦厄。”

“我亦有一难,大僧可渡得?”

“可矣。”

话音一落,九天之云顿时滚滚下垂,一道雷殛竖劈而下,将阴阳两鱼相交之处劈出一道裂痕。

一身景兰袈裟破碎不堪,老和尚身后的佛光却更盛了。

中年人再鞠一礼,退了三步。

之后是一位年轻人,模样亦与中年道士相近七八分,青丝垂落不戴道冠,他先是围绕着老和尚走了一圈,见老和尚缓缓坐下这才言道:“道为何?”

号称饮一口既长生的佛陀之血,缓缓流淌在阴阳二鱼纹路之上,一黑一白被染上那一丝金黄。

年轻道士伸手蘸了一下那佛陀之血放入口中,砸吧砸吧嘴而后又夹杂着唾沫吐了出来。

老和尚缓缓闭起双眼,双手仍是合十道:“殊途同归!”

“大胆!”年轻道士大喝一声,一瞬间老、中、青三人如幻影一般合而为一,那位身穿鹤羽大氅的年轻道德主站在老和尚面前冷声道:““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上消天灾,保鎭帝王,下禳毒害以度兆民,男女皆受护度,咸得长生。”

“你佛也敢论道?”年轻道士双目瞪圆呵斥道。

老和尚闭目而道:“从自然中来,回自然中去。佛道之争自开始以来,无数僧人圆寂,无数道人羽化。不都去了同一个地方么?”

道德宗主双目微微眯起,嗤笑道:“大僧圆寂之日,渡厄寺崩塌之时。届时道佛不争,天下大同!可好?”

“可矣。”

道德宗主如看着怪物一般看着这个近乎魔障的老和尚,半晌之后,他大笑一声道:“来人,送老方丈羽化登仙!”

无数道士登上天梯,环山二十四观,无数道士盘膝而坐。

“可有遗言?”道德宗主淡淡道。

老和尚睁开眼睛,整了整袈裟,口念佛号。

“渡,一切苦厄!”

“哼!”

道德宗主冷声一声,大手一挥,顿时间道德宗数百道士口中齐诵,近万香客于山下顶礼膜拜,几只仙鹤飞舞与山间。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

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

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

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

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

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随着最后三声齐诵,老和尚身后佛光愈来愈黯淡,直至消失不见。

满身金黄的老和尚已是垂垂将死。

道德宗主歪着脑袋,嘴角微微挑起,看着这将死不死的老和尚,心无半分敬畏。抬手之间便要祭出斗字诀,彻底将老和尚超度而去时,却听得一声洪钟,自天门天梯越过九十九层玉阶直达黄庭门。

“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既非菩萨。”

道德宗之地,声若洪钟之音,传下金刚经法。

数百道士回头,只见一身着黄紫道袍头戴三清冠的年老道士如闲庭信步一般来到太极双鱼中心。

劲风而起,年老道士那雪白长髯与长眉随风飘动。

数百道士行礼恭声道:“恭迎老天师!”

堂堂道家庭祖,龙虎山天师府老天师,此刻居然高诵佛门金刚经。道德宗主两道柳眉微微皱起,沉声道:“老天师,您是不是也被妖僧渡过去了?”

老天师没有理会道德宗主的话语,只是回头蹲下身子看着垂垂将死的老和尚,嗤笑一声道:“秃驴,干嘛这么拼?”

老和尚睁开灰暗的眼睛,呵呵一声道:“讲道理而已。”

老天师撇了撇嘴摇头一笑。

“在这个江湖里,将心比心的老实人不少,可他们与人嘴上叫道理时往往都会面对的都是一双讲道理的拳头。但你拳头更硬时,他们又会摆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跟你掰扯那些侠义道德。”

“试问这道理如何说得?”

听着老天师的话,老和尚咳了几声,黄金之血似快流尽。

他强笑一声道:“你这话可不像出家人该说的。”

老天师撇了撇嘴,伸手摩挲着那根禅杖,缓缓道:“道理不分出世入世,讲得有道理便是道理。即便是道典佛经上的语句,也未必全是道法佛法。圣人一言,世趋之若鹜,奉为经典,在他们眼中,圣人的话便是道理。你说我这个老天师说的话,难道就不算道理了?”

老和尚轻笑一声,喃喃道:“争不过你,无论什么时候,你的道理听来总是对的。”

看着缓缓垂下头的老和尚,老天师这才正视那面色早已铁青的道德宗主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问道:“别怪老道士倚老卖老,你这身皮肉相还真像个娘们,莫不是把那玩意儿给切了?那你还娶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你能用吗?”

此话一出,数百道士面面相觑,却不敢出言半分。

堂堂道家庭祖龙虎山的老天师居然说出如此粗比之语,真叫人难以相信。

道德宗主面色涨红,换了一副刚毅的模样喝到:“张溪来,请注意你的言辞!这里不是龙虎山!”

老天师微微颔首表示我明白。

“小伙子的确有几分火气,道家的清心却还差几分火候。方才你那一气化三清的秘法都使出来了,是不是想炫耀炫耀你斩三尸拔九虫的本事?”语气逐渐冰冷,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之时,一瞬间太极广场上站满了人。

每个人都身穿黄紫,容貌大不相同。

众人齐声道:“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话音如天钟,原本积压在道德宗山巅的垂云顷刻间散去。

就连那座伫立了几百年的黄庭门亦被震缺了一角。

道德宗主目光阴沉,冷声道:“张溪来!”

“在!”无数人齐声答道。

黄庭门下,年轻道人伸出一臂、一掌,包罗万象,尽显九秘之奥。

刹那间,天也被崩塌下了一角,压在太极广场之上。

但,肉眼可见,广场之上,无数人纷纷跃起,扶摇而上,直扑天际,尽然补住了天缺之处。

“好一道天之痕。”

老天师目光如炬,站在广场中心先看天,再看人。

正当道德宗主再将出一掌时,却猛然惊出一身冷汗,及时收出了手。

在他身后,那道宫之内,三清神像之下,无数名“张溪来”正冷冷的注视着他,那一丝丝极淡的杀意,汇聚一线,惊得他冷汗直流。

“马王爷有几只眼?你看得过来?”老天师嘴角微微挑起,雪白的胡须微微抖动。

回身,老天师一手提起金刚禅杖,蹲在老和尚面前笑道:“秃驴,还能动不?”

“牛鼻子打赢了?”极为微弱气息传至老天师耳边。

老天师微微一笑,道:“上来吧,趁还活着,咱们去看看那株菩提树。”

“怕是来不及了。”

老天师默默然,背上老和尚,手持禅杖,一步登天。

天阙之上,云雾之中。

老天师背着老和尚,一路喃喃自语道:“你说我要是有这个心,去与那青衫剑,与那武帝城的老家伙,争一争,会不会落个第一的名头?”

“天道无形,我这一百来岁的老骨头走出这步,便觉得偏偏有些画地为牢的感觉。如果当时我做了和尚,你当了道士,你猜又会如何?我猜呀,我现在可能还是一个小沙弥,做不得什么大僧。不过你倒是有可能成为一个大真人呢。”

“嗯?睡着了?”

老天师摸了摸有些发酸的鼻子。

菩提树下,一根金刚禅杖,一袭破烂袈裟。

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有个两个垂髻孩童在这颗树下争执着,一个信佛一个信道,大个子的总是说不过小个子的,总会露出拳头打得小个子的满头大包。

春去秋来,信佛的小个子接了家门荣辱,成了一名小天师。信道而不服输的大个子不再无悔那双铁拳总是将这双手牢牢合十。

再后来,一人成了渡厄寺的方丈,一人成了天师府的天师。

佛道牛耳共二人执之,但他们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了,这颗菩提树也就很是有人再来光顾了。

坐在树下倚靠着粗壮树干的老道士喃喃自语。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秃驴,如果再有机会,我可能会辨不过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