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言吃了一惊，不由停下刚要迈出的脚步。也是，他都能看得清那女孩儿娇羞的脸庞，聂峋又怎么会看不清他在这儿买咖啡。钟言不愿失了风度，就主动打了声招呼，“刚才看见你和朋友一起，她人呢？”聂峋的声音沉甸甸的，像是在竭力按捺着情绪，答道：“让司机送她回去了。”钟言说：“哦。你女朋友吗？”聂峋没答，蹙起了眉头。就在钟言以为他无话可说，考虑要不要道别的时候，他却突然拿走了冰美式，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钟言诧异，“你干什么？？”聂峋说：“你喝咖啡会失眠的，现在已经九点了，不能喝。我有话对你说，找个地方坐一会儿。”钟言说：“不了，晚上还要赶稿，不然也不会点咖啡。你有事就在电话里说吧，或者微信上发给我。”聂峋说：“我打你电话你什么时候接过，发你微信又什么时候回过？小言，既然遇见了，就当是可怜我一次行不行？”聂峋鲜少这样低声下气地跟人说话，钟言很想继续回绝，却发现嗓子眼儿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从前还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聂峋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钟言就宠着他，只要他装模作样地撒个娇就什么都依他。有一回两人从外面买了快餐带回家，聂峋一路走一路晃荡，好好的盒饭被他晃得像被炮筒轰过，回到家里还得钟言下厨重做。钟言在外写生一整天，本来就疲乏，心里难免憋着委屈。聂峋看出钟言不高兴了，就从后面抱着他，犯了错的小孩似地求打求骂，态度比谁都好。钟言哪还忍心发脾气，挨累也只好忍了。还有一年夏天，两人搬了个大西瓜回家。钟言让他老老实实抱在怀里，他嫌不帅，非要单手扛在肩膀上。钟言说你别扛掉了，西瓜滑不溜丢的，结果刚说完西瓜就掉了，摔得稀巴烂。钟言回家拿拖把清理，等回到地下车库一看，好家伙，聂峋正像个傻子似地蹲在地上捡瓜皮，还偷偷拾了一块干净的红瓤往嘴里送。那场面，钟言躲在角落里看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聂峋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抬头瞄两眼电梯口。前几次都没瞄见钟言，吃得很安心，最后瞄见了角落里的拖把，一下就从地上弹了起来。那么大个人，脸红得比西瓜瓤还熟。钟言只得走出来，问他干嘛要捡，再买一个不就好了。聂峋却说，难得挑着一个特别熟的，一口不吃好心疼啊。钟言也心疼，心疼这家伙原来是九世乞丐投胎成的富三代。聂峋就问他：“那你还骂我吗？”钟言说：“想骂来着，上回弄坏一块百达翡丽，大几十万的损失也没见你皱一下眉，轮到一块西瓜倒抠抠索索的了。”聂峋说：“那你骂我是因为我捡地上的西瓜瓤吃了，不是因为我又犯错。所以你爱我，是不是？你说你爱我，快说。”钟言瞪了他一眼，叫他滚蛋。他不滚，磨来磨去硬是磨没了钟言的脾气，非但如愿以偿地听到了情话，还在钟言这里讨了十多个吻。……或许别人谈恋爱也是这样的，爱的时候什么都好，分手的时候却有各种理由。钟言怨过，但不算恨，因为聂峋对他是好的，以至于在那件事披露之前，他都以为聂峋也如自己一般，把对方视为此生的唯一。钟言陷在回忆里，迟迟不给回应，聂峋便干脆拉住了他的背包带，将他连人带包一同拉上了扶梯，朝二楼的一排迷你ktv走去。聂峋说：“不坐也行，就在这儿说几句话，说完放你走。”钟言说：“别人都在看着，你先放手。”聂峋说：“我不怕，我知道你也不怕。”钟言说：“怕不怕都是以前，现在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没必要为了证明这个把自己的前途也豁出去。”聂峋不管，还是把他推进了玻璃小房间，自己进去以后拉上了垂地幕帘，又关闭了话筒，防止谈话声传到外面。房间太小，两个人之间连五十公分的距离都没法保持。聂峋稍一靠近钟言就会不自在，渐渐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连久无反应的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钟言慌忙把手背到了身后。这怨不得钟言，聂峋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笼罩在别人身上时就会化作无形的压迫感。钟言对这种压迫感总是又爱又恨，因为聂峋的味道很好闻，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专属于领导者与保护者的气息，就像雌狮依恋雄狮，群狼簇拥头狼，无法抗拒是本能。聂峋喜欢抱钟言，用他自己的说法，因为钟言好抱，抱在怀里踏实。他时常问钟言：“你好像有点怕我，我一抱你你就躲。”钟言的回答是：“谁叫你总像小狗盯肉骨头似地盯着我，我怀疑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偷咬我一口。”聂峋说：“家犬不咬主人。”那时候家里已经有了团子，聂峋丝毫不介意跟团子称兄道弟，时不时还会自黑，说钟言养他跟养团子的套路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