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老师从部队复员回荆州，因为他是从荆州应征入伍的，所以他就没去武汉，那时他父亲调到武汉任职。阿波手风琴拉得好，所以他选定了文工团，团里给他安排在套房的里间。

阿波老师不苟言笑，给人的感觉心事重重，拉手风琴时也没有丝毫表情，上舞台为女声表演唱《养猪》伴奏也是一样，酷似耶稣受难。那时我不大懂男女之情，以为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后来他的女友从部队复员来荆州，他把女友带到文工团才笑逐颜开，一改已往愁眉不展。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在害相思。

我为何称阿波老师为老师，一是他比我大五岁，二是他能搞到别人搞不到的东西，无论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那时期封锁那样严，他能在战友那里搞到世界名著，如《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俊友》《一生》《静静的顿河》等等。和套房的人共享。我们昏天黑地躲在套房里，把那些名著一口气传阅读完，因为他战友有严格的期限，因为战友从图书馆藏室中偷出来的。

一天我正在楼道练琴，阿波老师从里间出来，阴着脸问我有没有刀子？当时把我吓了一跳，问：要刀子干嘛？他说：有没有吧？我怯怯地说：还真没有。他笑着从身后举起一只菠萝，在我眼前晃了几晃，我忙说：有刀，你要什么样的？阿波老师用两手比划刀子的长短。我把琴放回屋，一溜烟儿地跑下楼。

那天团里放假，吃倒三餐，白天吃两餐，夜晚演出回来吃宵夜，再算一餐。我跑到厨房灶间，晓得师傅是怎样锁的门，我找到钥匙，很快打开门，挑了一把阿波比划的那种刀子，又跑上楼来，把刀递给了阿波老师。

阿波老师刚削了一刀，菠萝的味道就溢了出来，我忙把窗户关上，生怕其他人寻味而来，肉少狼多。可窗户刚被关上，却被谁从外面推开了，阿古笑着出现在窗口，说这么热的天，关什么窗户呀？说着向屋里探探头，见阿波老师正在屋里削菠萝，就从门那边绕进屋，又把窗户关上了。

人所共知，阿古聪明伶俐，有阿庆嫂那两下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歌剧女一号，相当敏感，能看出事儿来，论嘴馋她比我也差不到哪儿去，再者她有洁癖，闻名全团上下。

我和阿古看着阿波老师削菠萝，菠萝的味道愈发浓烈起来，我在一旁忍不住磨拳擦掌，可阿波老师边不紧不慢地削着菠萝，边讲述他在越南当兵的事，他举起那只越削越小的菠萝，夸耀他天天能吃到这个。显然阿波老师又在吹牛，自从他女友来过文工团以后，他不但脸上有笑模样了，也喜欢吹牛了，总是提他在越南的事情，因为那多少是一次出国的经历，可我就不信他天天都能吃上菠萝？不过看他削菠萝的技术还是很专业的。

我正琢磨菠萝要是削好了，怎样才能将菠萝均匀地切成三块，不想这当口，阿北嘻嘻哈哈蹭进来了。我让阿波老师快削菠萝吧，别再聊出国的事了，那也叫出国？而且还是到越南去打仗，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啦！要是再来几个人，我就得啃菠萝皮了。

阿波老师把菠萝削好了，向我要条毛巾擦桌子，我随手把搭在铁丝上的毛巾抻下递给了他。阿波老师用毛巾把桌上的菠萝皮都擦到了一边，又用毛巾擦了擦刀子，然后把菠萝切了四块。我亟不可待，抓了块最大吃起来，顿时间小屋里响彻一片吧唧嘴声……。

忽然阿波老师问我那毛巾是擦哪的？我正专心吃着菠萝，随口说了句哪儿都擦！阿波老师问该不是洗澡毛巾吧？我说我总共就一条毛巾！阿波老师说那你怎么不早说？这时，阿古疯子似的推开我俩，捂着嘴巴冲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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