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儿子的这句问话，范文斌心中很不悦，片刻，也反问了一句：“学华，你创办先锋公司时，没有一分钱的启动资金，是我借了你30万块钱。要不，这先锋公司还能开起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暗想，如果没有老子的那30万块钱，你小子大学刚毕业，就想办公司当老板，恐怕连门儿也没有。

目前，中国每年毕业的大学生，有七八百万之多，还不是在沿海一带城市打工，居无定所，很不稳定，今天在这里，明天又在那里，漂来漂去，漂泊不定。像你娃娃这样，一毕业就有了自己的公司，能有几个？

如今，老子我资金紧张，被黄卫东追着屁股要账，可你倒好，居然在我面前装起了大尾巴狼，摆起了有钱人的臭架子。

当年，老子我一怒之下辞职下海，跑到深圳，身无分文，要不是幻影公司的老板陈志杰收留了我，又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拼命干，才勉勉强强在竞争异常激烈的深圳站稳了脚跟。

一想到当年刚走出深圳火车站，举目无亲形单影只的情景，范文斌只能在心底里长长地喟叹一声。为了节省一分钱，一连几个晚上，都在水泥地上铺了几张报纸睡觉，幸好，天气很热。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正是深圳大开发的时候，怀揣着发财梦的全国各路精英，纷纷涌入这座很年轻的城市，在各个行业里，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极其残酷的，甚至是你死我活的竞争。

与他一样，一到晚上，就在水泥地上睡觉的人，很多，天南地北的，都是跑来深圳淘金而暂时又无处可去的人，甚至，还有人在垃圾桶里捡剩饭吃呢。在那个很特殊的时期，很常见。

在爱多电器公司的大门口，等待徘徊了整整一个礼拜时间，最后，得到了公司人事主管，一个年轻漂亮姑娘的一句冷冰冰的话，“我们人已经够了，等以后招人时，再来”。

堂堂的武汉大学的高材生，就这样，灰头土脸地结束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应聘。走出不远，回头望着很气派的爱多公司大门，范文斌恨恨地想，总有一天，老子要比你胡志标，还有钱。

如今，当年声名显赫如日中天的标王，早已风光不再，烟消云散，无人记得，而范文斌，那个穷途末路的求职者，经过二十多年的打拼，终于成了上市公司的老总。

就在兜里的钱所剩无几的时候，一天下午，路过一家写字楼时，不经意间发现了几张招聘广告，于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昂首走进了幻影公司老板的办公室。

一番很愉快融洽地交谈结束后，范文斌就成了幻影公司员工的同时，也成了老板陈志杰很好的朋友。这种关系，很友好地保持了二十多年，一直保持到了今天。

还是陈志杰够朋友，在我危难之际，介绍美国公司投资华城集团。尽管那几百万美金如何使用，得公司董事局批准授权，但是，就陈志杰的这片救人于危难之际的好心，看起来，也要远远超过自己的儿子。

“爸，看你说的是啥话。”见父亲的话里隐隐含有责备自己忘恩负义的意思，范学华很不满地说，“我提出的利率，你嫌太高了，但你又不说你的想法，让我怎么借钱给你？”。

见儿子脸上浮现出一丝不乐意，范文斌禁不住冷笑一声，也紧声说：“当初，我的那30万块钱，你可是按照银行同期利率，向我支付利息的。”。

此刻，见父子两人话茬子不对劲儿，章玲担心会当面争吵起来，弄得彼此下不来台，就急忙给范学华使了一个眼色，制止了还想争辩的男朋友。

片刻，打圆场似地说：“依我看，就像范叔叔借给我们的30万块钱那样，还是按照银行同期利率计算利息。范学华，你看怎么样？”。

见章玲的说法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还未等儿子表态，范文斌就急不可耐地说：“这还差不多，就按照银行同期利率计算利息。”。

“范学华，范叔叔遇到困难了，我们不能袖手旁观。”章玲见范学华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担心他坚决不同意，把事情弄僵了，赶紧劝道。

“没有范叔叔的那30万块钱，先锋公司也开不起来。我们可不能干忘恩负义的事，也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说到这里，竟有点发急了。

范学华没有想到，章玲竟然与他父亲一个鼻孔里出气，刚要反驳，又见章玲连连给自己递眼色，便冷哼一声，很不乐意地说了一句，“如果按照银行同期利率计算利息，恐怕李繁不同意。”。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想，李繁是胡杨基金会派驻先锋公司的资金监管人，将问题推到他头上，再合适不过了。一旦杨崇光追究起来，也好有个挡箭牌。

“李繁他会同意的。”见儿子松了口，范文斌很有信心地说，“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问一下。”说完，很快就拨通了李繁的手机。

“范总，既然范学华这样说，那就按照银行同期利率计算利息。”电话里，传来李繁很清晰的说话声，“不过，范总，我提醒你一句，一定要按期还本付息，不能延期。”。

见李繁同意了，范学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少许，苦笑着说了一句，“还是老爸你的能量大”，就与范文斌当即签订了借款合同。

走出先锋公司的大门，见天气很清朗，天空中的阴云也渐渐消散了，阳光普照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范文斌顿时觉得心胸开阔了很多。

可是，他没有料到，这种开阔的心胸，在归还清黄卫东的借款之后，随即就被另外一件事情填满了，而且，还很沉重堵塞，让他陷入了一种很难堪而又不能自拔的境地。

因为那件古罗马鎏金银盘而引发命案的事件，也就是万来福被群殴致死一案，随着警方深入细致的调查，真相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最终，有两个带头打架的农民工，被判了两至三年不等的有期徒刑，而王建国在缴纳了一笔赔偿金，也就是人命费之后，走出了看守所。

“范总，这回，你无论如何也得帮帮我。现在，死婆娘整天骂得我不敢回家，儿子快结婚，又没有钱，这可咋办才好呀？”。

这天一大早，范文斌刚刚来到华城集团，屁股很没有坐稳当，赵瑜就走进来说，王建国已经来过公司三四次了，今天又来了，说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见范总当面说。

自妻子出事后，这是他第一次来公司。本想不见王建国这个倒霉蛋，但又一想，也许他确实有啥急事情。范文斌略一思索，板着脸，语气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让他进来”。

没有想到，王建国一进门，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起来，说的很难过也很伤心，就像没娘的娃娃，可怜到了极点。

大儿子王世军今年整整三十岁，以前也曾托人说过几次媒，但都没有成功。这次，王建国咬牙花了一千来块钱，请了在大安县城很有名的媒婆婆李妈，求她给儿子介绍个对象。

俗话说，媒婆婆的嘴，油汪汪。吃了王建国的饭，又拿了王建国的钱，李妈整日里东打听西打听，托这个托那个，托来托去，终于替王世军物色了一个姑娘。

姑娘也姓王，叫王莉莉，初中毕业后，不愿在农村老家种地，就独自跑来大安县城打工，如今在一家超市当收银员。

后来，在李妈的安排下，王世军与王莉莉见了一面，彼此感觉不错，还合得来。于是，事情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见儿子终于有了对象，王建国两口子高兴之余，厚着老脸，进东家出西家，东借西凑了十五万元，作为彩礼，送给女方家之后，才换来了王莉莉的一句话，这个月底结婚。

眼看着儿子的婚期就要到了，而自己因为万来福的事情，不但进了一趟看守所，又掏了两万块钱的赔偿金，气得婆娘将刚刚走出看守所的王建国，骂了个狗头喷血，让他赶紧找钱给儿子娶媳妇。

还恶狠狠地说，如果儿子娶不上媳妇，就不让他再进这个家门，看他想干啥就干去，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就是不让他再进这个门。

“范总，都是那个黑不溜秋的盘子惹的祸。那天早上，如果不是万来福挖出了这个东西，哪里来的这些倒霉事情？”。

一想到那个寒风呼啸的倒霉早上，王建国的心情就即刻变得阴沉灰暗起来。当时，他正在彩钢房里喝茶。每天早上空腹喝几杯罐罐茶，已经有很多年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大呼小叫声响了起来，王建国急忙走出来一看，见几个民工正把万来福压在地上，好像在争夺什么东西。

在建筑领域干了三十年，不论打工还是自己当小包工头，打架的事情见得太多了。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家伙，抛家别子，跑出来挣钱，可三句话不对，就动手打起架来，令王建国心里一肚子气，可也没有好办法。

后来，才弄清楚，原来万来福在挖地时，一铁锨挖出了一个黑不溜秋的金属圆盘子，以为是个啥值钱的宝贝，附近的几个人就你争我夺的抢了起来。

王建国坐在沙发上，满脸的愁苦，不停地抱怨说：“万来福这个倒霉鬼，如今死了，也解脱了，可把我害惨了，没有一分钱，拿啥给儿子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