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78章 要有所准备(1 / 1)

作品:《大河峥嵘

吃过晚饭,带着一股酒意,从李满荣家里走出来,冷风一吹,范文斌禁不住打了一个很重的寒颤,回到范家大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月亮也出来了,冷冷地挂在夜空。寒风跟下午一样,依旧很凛冽地刮着。村子里一片寂静,偶尔响起几声有气无力的狗叫,才让人感到一点活气。

为了显示对那块巨幅匾额的很真诚的谢意,也为了显示自家好客的气派,李家特意举办了一场很隆重的流水宴席,上了很多菜,人来人往,迎着寒风,整整吃了一个下午,天黑的时候,才结束。

本来,冬天的日子就很短,三闹两闹的,禁不住这般剧烈的折腾,转眼之间,一天很快过去了。农村的夜晚很寂静,也很无聊。很多人除了看看电视之外,就是躺在热乎乎的土炕睡大觉。

掀起厚厚的门帘,一踏进堂屋的门槛,一股暖气扑面而来的同时,范文斌心里即刻涌起一股很踏实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冒出了一个很强烈的意识,还是自己家里好。

灯光下,父母亲以及二弟范文功,紧紧围坐在烧得正旺的火炉边,一边烤火吃洋芋,一边低声说着话,见他走进来,都不再说话,抬头紧紧望着。

就在这一瞬间,范文斌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气氛有点不正常,眼光来回在三个人脸上扫视了几遍,随即,微微一笑,无话找话地问了一废句,“还没有睡?”。

见儿子嘴里散发出一股很浓烈的酒味,王芳忍不住问了一句,“李家的酒是啥好酒?喝了这么多?”说完,又拿起一个烤得焦黄的洋芋,顺手递给儿子,关心地说:“快趁热吃了,解酒气。”。

范文斌接过洋芋,毫不客气地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自小,不仅仅是生活条件很艰苦的原因,他就爱吃洋芋,特别是这种煮熟之后,又放在炉子上烤得焦黄的洋芋,吃起来,很是可口。

期间,又扫视了父亲与弟弟冰冷的脸色几眼,禁不住暗自发出了一阵冷笑。他很清楚,自己今天跟六叔范有才,一起去给李家送匾额,惹得父亲弟弟很不高兴,才给了他这副很冷漠的脸色。

范家与李家在过去日子里的恩恩怨怨,爷爷范正坤活的时候,就很明显地流露了出来。如今,爷爷虽然离世已经好几个月了,但他的影响力,依然还存在,特别是对李家的态度,还深深影响着范文斌这一门子人的言行。

“斌斌,你今天去李家凑什么热闹?”过了一会儿,范有民打破了僵局,紧盯着吃洋芋的儿子,语气很冷淡地问道。

今天,给李家送了一块歌功颂德的匾额,让他生了一天的闷气。至今,这股闷气也没有全部消散的一干二净。

相反,此刻,见大儿子醉意朦胧地走进来,这股郁闷气更加浓重了。方才,在范文斌没有来之前,他跟二儿子范文功,正一肚子闷气地在说此事呢。

“你六叔当了一辈子小学老师,教了一辈子小学娃娃,教呆了教傻了,没有见过大世面,不会做事情,可你呢?快五十岁的人了,也不会做事情?居然厚着脸皮,给李家送匾。”。

在范有民看来,范有才作为一校之长,组织全校学生,大张旗鼓地给李家送匾,就很不对。这样做,不仅掉价,更重要的是臊了范家人的脸,臊的范家活人在村里抬不起头,阴间里的先人也抬不起头。

李满荣不就是掏钱刻了一座孔子雕像嘛,有多重要,还要给他家送匾?况且,匾上还写着“崇文尚学”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说句大实话,李家人配得上这四个很金贵的字吗?

更让人可气的是,自己的大儿子范文斌,也不害臊地跟在范有才的屁股后面,颠颠颠地去了李满荣家里,这让范有民实在忍受不了。

当时,围在李家院落附近看热闹的人群里,就有人面带很明显的讥笑,也很露骨说,范家人见李家人当了村长,就屁颠颠地开始巴结了。当心,李家人不一定领范家人送上门的这个情。

还有人说的才难听,说什么大老板范文斌担心他父亲承包的河滩地,被李满荣收回去,也借着这个机会,开始舔村长的黑沟子了,等等。

一时间,惹得很多人不约而同地哄堂大笑起来,都忍不住回头看着站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的范有民,眼光里全是鄙夷。

听见这些很不负责任的胡言乱语,范有民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打那些胡嚼牙茬的人几个很响亮的耳光,但最终忍住了,只是恨恨地骂了几句,当即就灰头土脸地回家了。

王芳也去看热闹了,不在家里。范有民只好一个人干坐在屋里,使劲抽烟的同时,也恨恨地生儿子与弟弟的闷气,还暗自骂儿子与弟弟,都是一些没有脑子也是不争气的东西。

天刚黑的时候,二儿子范文功也阴沉着脸色,闷闷不乐地走了进来,当着父母亲的面,一开口就说起了大哥范文斌的不是。看起来,今天的这件事情,也惹得他一肚子不痛快。

此刻,见父亲这样很无端地指责自己,范文斌咽下一口洋芋,只是嘿嘿一笑,说了一声,“李满荣掏钱刻了孔子雕像,是件好事情,应该祝贺一下,这有什么呢,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

说句大实话,当时,学校给李家送匾的时候,他也犹豫过,去还是不去呢?可就在这个时候,李满荣很热情地说了一句话,“走,老范,借几天这个机会,咱们老同学聚一聚。”。

见范文斌有点犹豫,又笑着说:“我给胡四老扁头几个人,已经打了电话,说老范你回来了。他们都很高兴,正在我家里等着你喝酒呢。”。

这时,范有才也走了过来,一脸笑容地说:“斌斌,今天是个很难得的好日子,咱们给李村长家里送匾,让他也出出血,好好招待咱们一顿。”。

说完,见学生队伍走了过来,又赶紧跑去嘱咐那几个很年轻的女班主任,嘱咐她们千万要管好自己班上的学生,绝不能出一点意外事情。

作为一校之长,他很清楚,如今的娃娃可不是他们那个时候的娃娃,既稀罕又很金贵,骂不得打不得,万一发生了啥事情,特别是安全方面的,很难向其家长交代。

况且,学生的安全教育,是各级主管部门,包括乡教委县教育局,一直紧抓不放的头等大事情,也是令他们最头疼最不放心的大事情,一点大意马虎也要不得。

一旦发生一点屁大的啥事情,他这个校长,可就遭殃了。赔一点钱是小事情,说不定,校长的这顶算不上官帽的官帽,也就戴不稳当了。

要知道,这可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辛辛苦苦几十年,才好不容易当上了校长,如果因为一点小事,就被免了官职,实在太冤枉透顶了。

这几年,国家对教育的投资很大,管的也很严格。一旦学校里出点啥问题,就先拿校长问话。这也是很多校长,范有才知道的起码有三四个,被免职的主要因素。

见此情景,范文斌苦笑着暗想,如果不去,也太不给李满荣面子了,以后两人再怎么见面打交道呢?一个村子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又是老同学,李满荣还在关键时刻主动伸手帮过自己呢。

再说,胡四几个关系很要好的人,此时还在李满荣家里等着自己来,一起喝酒聊天呢。如果不去,那就显得太没有人情世故了,以后也不好见面了。

想来想去,最后,只好怀着一丝不情愿,跟在六叔范有才身后,随着敲锣打鼓的学生队伍,去了李满荣家里。

在走进李家大门的一瞬间,他还是看了父亲阴沉的脸色,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颤,但还是昂着头,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像过河的卒子,只能进不能退,就再也没有退回去的一点意思了。

此刻,见大哥这样轻描淡写地说话,范文功想收拾他几句,但看见母亲王芳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就强力忍住了心里的不满,只是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很沉重的冷哼声。

对父亲弟弟心里的不痛快,范文斌很清楚之余,也没有看的多么重要,只是感到很可笑,暗自认为,这样一件很平常不过的事情,竟然会值得如此小题大做,甚至大惊小怪,确实有点太可笑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都各自沉思起来。屋子里显得有点压抑,也有点沉闷。炉火烧的正旺,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有点热,也有点闷。

少许,见父子三人都不说话,王芳竟忍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打趣地说:“你们父子几个,不见面了,一个想一个。一见了面,又吹胡子瞪眼睛的,一个见不得一个,就像胡四说的,不见面了想,见面了嚷。”。

这句话,顿时将父子三人都惹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时间,方才的那股压抑沉闷气氛一扫而尽,屋子里又充满了很快活轻松的空气。

“爸,今天我问了李满荣,就是有关河滩那块承包地的事情。”片刻,吃完洋芋,范文斌又喝了几口茶水,说出了今天与李满荣之间的一席谈话,最后,不无遗憾地说:“看来,他真地要下手了,咱们也要有所准备。”。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满荣当时说的那些话,又在他耳边回响起来。同时,他也记起了公司的法律顾问苏秉德说过的那些理直气壮的话。

于是,暗自下定了决心,如果一旦李满荣打着村委会的名义,要强行收回父亲承包的那块河滩地,就与其撕破脸皮,在法庭上见个高低。

不过,话又说回来,最好还是不要撕破脸皮,可是,到了非要撕破脸皮的那一步,也只能撕破脸皮,刺刀见红地跟他李满荣在法庭上争个高低对错了。

当然。这个冬夜的晚上,跟父母亲弟弟说这句话的时候,范文斌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很快就到来了,更没有想到,那个时候,自己住进西靖市精神康复治疗中心,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

此时,见儿子提到了李满荣与承包地,范有民的气就涌上了心头,气恨恨地说:“我跟上届村委会已经签订了二十年的承包合同,白纸黑字地摁了红手印,量他姓李的,也不敢把老子怎么样。”。

那天,村文书范文熙被自己大吼大叫地骂走后,又等了几天,还是不见范文熙再拿着新合同,再来找自己签,范有民觉得心里亮堂了许多,也认为自己镇住了李满荣等人,也就不再提起这件事情了。

可是,时间不长,承包了村里鱼塘的杨廷孝,在一个晚上,悄悄地来到范家,告诉范有民,范文熙的父亲范有福,已经跟村委会签订了新合同,村委会同意他继续承包原来的那块山地,继续养鸡。

“他范叔,我听人说,李满荣已经放出了狠话,谁不重新签订合同,就不让谁再承包了。”杨廷孝说完范有福的事情,又紧声问道,“我来找你,就是想问你一句,你签不签?”。

范有民只是默默地听抽着烟,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杨廷孝的胆子很小,遇到事情一贯没有自己的主意,只是随大家行动,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

这几年,杨廷孝承包了原属于村集体的鱼塘,又办起了一家名为“黄河人家”的“农家乐”,吸引了很多城里人来吃喝玩乐,生意很是红火,也挣了不少的钱。对李满荣的这种做法,跟范有民一样,内心深处持很坚定的反对态度。

不过,杨廷孝也很清楚,杨家在范家渡是小门小户,人口单薄,跟范家李家这样的大门大户比不得。遇到事情的时候,也就不敢出头露面,唯恐一旦有事情,会连累到自己头上。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格。

这次,听到新上任的村长李满荣,很严厉地要求范有民范有福王老五以及自己,重新签订承包合同的风声以后,就一直抱着观望的态度,既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也不愿积极配合村委会签定新合同。

如今,见范有福已经签订了新的承包合同,他才有点发急,想来想去,就趁着今天晚上的夜色,偷偷来找范有民,看能不能想出一个更好的对付李满荣的主意。

对杨廷孝的来意,范有民很清楚的同时,也含有一丝瞧不起。承包合同是跟上一届村委会签订的,与这届村委会没有一分钱的关系。他李满荣之所以敢这样做,无非是想从中捞点钱而已。

于是,经过一番深思,范有民才冷声反问了一句,“老杨,你说句实话,你签不签?”见对方只是很难堪地微笑着不说话,又气恨恨地说了一句,“李家人又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称王称霸起来了。”。

少许,吐出一口烟气,看着盘旋在空中的烟圈,直到渐渐散去,又回头紧紧盯着杨廷孝,片刻,语气很坚定地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话,听得杨廷孝当即心惊肉跳之余,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老杨,你签不签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不过,我告诉你,如果你以后遇到李满荣,就告诉他,这个合同,就是我范有民搭上这条老命,也不会签的。要杀要剐,随他李满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