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66章 一个很高明的局(1 / 1)
作品:《大河峥嵘》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各自的难处后,都不胜唏嘘,感慨万千,感到人活着太难心了,事事不如意不尽心,不约而同地涌起一丝惆怅与无奈。
片刻,范文斌微笑着说出了其真实目的。“老同学,我今天请你来,是有件很急的事情,想请你帮忙。”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紧紧聚焦在高义勇脸上,仿佛要发现对方愿不愿意真心帮这次忙。
从税务人员进驻华城集团的第一天,特别是县税务局征管科长武振善作为检查组长,范文斌就很敏锐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有人举报了华城集团偷税漏税的消息,税务局是专门来查账的。
对武振善这个人,他很清楚。过去,与自己走的很近,称兄道弟,很亲热,但自从想购买便宜楼房,被拒绝后,就与自己的来往很少了。每次见面时,都客客气气的。至少,到现在,两人还没有撕破脸皮。
于是,在真假消息满天飞的时候,范文斌也弄清楚了高义勇和武振善才是亲表兄弟的关系。今天,打电话将高义勇这位老同学专门请来,其目的就是想让这位老同学出面,看能不能请武振善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至于回报嘛,当然很丰厚。
果然是为了造假账与偷税漏税的事情。见范文斌说出了真实意图,高义勇也随之微微一笑,暗想,自己这位老同学的心思很缜密,居然将自己和武振善是亲表兄弟这层关系,也弄清楚了。
“怎么,查出问题了?”片刻,他脸上挂着不测的微笑,明知故问,用揶揄的语气说,“是不是华城集团有逃税的嫌疑,被税务局抓到把柄,过不了关口?”。
现在,有很多公司采用明暗真假两本财务账,特别是民营企业,这一现象很严重,甚至,有些公司还签订阴阳合同,就是为了蒙混过关,达到少交税款或不交税款的目的。
这一点,高义勇很清楚,只是没有想到,在世人眼里财大气粗的华城集团,也玩起了这招,结果是弄巧成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到头来,反而自己坑了自己。
其实,在来华城集团之前,大安县城就已经广为流传着这个消息,说华城集团这几年一直偷税漏税。这次,县税务局进驻公司,就是要老账新账一起算,让范文斌吃不了兜着走。
见高义勇一句话就揭露了事情的真相,范文斌也随即苦笑一声,紧声解释道:“唉,老同学,搞企业太难了,还不是被事情逼的无路可走,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无奈地说:“可结果呢,没有抓到狐狸,反而惹了一身骚气,倒霉透顶了。”说着话,连连叹气,一副苦不堪言的神态。
民营企业生存很难,如果想发展壮大,更是难上加难。这一点,高义勇很清楚。糜滩乡就有不少的民营小企业,一年来,他也认识很多小老板,说起挣钱之难,个个叫苦连天,真应了那句老话,钱难挣,屎难吃。
可是,又有什么好办法呢?市场经济,讲究的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每个企业,不论大小,也不论国有还是民营,都要遵循丛林法则,至于竞争结果,那就要看各自的实力、智慧、手段和改造世界的能力了。
见高义勇挂着微笑,紧盯着自己,范文斌又诉起苦来:“老同学,你一直在政府部门上班,不理解我们这些所谓的老板,人前风光,人后真正有多难心。说句你不见笑的实话,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是在太难心了。”。
如果知道以后会发生这么多的于己很不利的事情,当初,就是打死他,范文斌也不会指令公司总会计徐长琴,连夜加班造假账,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尽干些自己给自己挖陷坑的蠢事情,真正是愚蠢到家了。
这一段时间里,特别是当选为大安商会会长以来,也不知犯了哪门子邪,不利的事情,一件紧接着一件,弄得自己脑袋都大了好几倍。按照妻子段向梅的话来说,就是整天稀里糊涂懵懵懂懂的,好像没有睡醒似的。
昨天晚上,吃过饭,段向梅很随意地问起了县税务局查账的事情,还追问华城集团到底有没有偷税漏税。因为,她在学校里,这几天也或多或少地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很不利于丈夫与华城集团。
见妻子这样问话,范文斌冷冷地瞥了其一眼,扭过头没有搭理她,也没有说一句辩解的话。段向梅的这句话,惹得他一肚子不高兴。
在税务人员进驻华城集团之前的一天,儿子范学华来到华城集团,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又想借钱,而且,是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想借200万,气得范文斌脸色猛地一沉,将儿子当面狠狠训斥了一顿。
见父亲不但不借钱,还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言辞之激烈,神态之凶狠,是前所未有,吓得范学华略微一愣,再也不敢提借钱的事情,转身就跑,一溜烟跑地不见了踪影。
事后,章玲打来电话,告诉范文斌这位未来的老公公,说范学华的那位叫许德恩的大学同学,在烧完了先锋公司的所有现金后,也没有开发出一套完整的电子商务平台,以及第三方交易平台。
最终,在三天前的一个晚上,不辞而别。如今,别说见人影了,就是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打死也打不通,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急得范学华团团乱转,快要发疯了。
听完章玲的叙说后,范文斌禁不住长叹一声,暗想,我说的话,果然应验了。同学是同学,但在商场上,不一定就是最理想的合作伙伴。
当初,许德恩进入先锋公司的时候,儿子用腾讯老板马化腾与其大学中学同学联手创业的事迹,来证明自己与许德恩合作,开发电子商务平台,是非常正确的,也是完全能够成功的。
见儿子这样说话,范文斌直摇头,暗自认为,儿子太天真了,已经踏入了复杂的社会,还是当了先锋公司的老板,居然还用学生思维来做事,最后,肯定要吃亏栽跟头的。
但鉴于儿子初出茅庐,就打响了第一炮,在大安电脑行业里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他也不好过多地说什么,以免打击儿子的进取心和自信心,只是很婉转地提醒了这一句之后,再也没有过问儿子的事情。
父子兄弟同学同事亲戚乃至朋友之间,为了钱财利益,最终反目成仇的实例,在现实生活中,屡见不鲜,时时发生处处发生,像当年的“万通六君子”那样,能够好聚好散的,毕竟很少见。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海南的经济遭遇第一次低潮,潘石屹不得不放弃砖厂,重新回到海口。在漂泊的日子里,结识了冯仑王功权刘军王启富易小迪等人,共同创办了海南万通公司,号称“万通六君子”。
在第一次界定合伙人利益关系时,潘石屹冯仑等人采用的是水泊梁山排座位的江湖模式,“座有序,利无别”。也就是大家虽然职务有差别,但利益是平均分配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万通公司的不断发展壮大,这种梁山好汉式的公司管理结构,其弊端也越来越突出,几个人之间的矛盾,也日益加深,并且,渐渐浮出水面,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
四年之后,1995年3月,六君子进行了第一次分手。潘石屹王启富和易小迪选择了离开,而1998年,刘军选择离开,2003年,王功权也选择离开,至此,万通完成了从六个人到一个人冯仑的转变。
从第一次分手到最后王功权离开,六君子也越来越接受和认可了这种退出机制。分手后,都实现了各自的精彩。冯仑潘石屹和易小迪成为了地产界的大鳄,王功权成为了知名的风险投资家,而王启富和刘军也在其他领域开创了一番事业。
在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商业史上,万通六君子“以江湖方式进入,以商人方式退出”的事件,在成为了一段佳话的同时,也给所有合伙人上了一堂很生动的现实课,敲响了警钟。
后来,冯仑曾经回忆说,最早潘石屹发来我们律师函,指出不同意就起诉我们的时候,我和王功权感到特别别扭,像传统中国人一样,认为那叫“忒不给面子了”。
但是,越往后,越成熟越理智。最后,冯仑和王功权分手的时候,只请了田宇一个人作证,连律师费都省了。两人之间,一手交支票,一手签字,痛痛快快,非常简单。
在残酷的商海,任何事情都会随时发生。当初号称“六君子”的潘石屹冯仑等商界大佬,最后,也因为各自的利益关系,不得不分手,尽管这种分手很体面,完全体现了一种很少见的谦谦君子风度。
但是,那还是九十年代的事情,距今已经快二十年了,时至今日,在每个人都想钱想疯了的年代里,那些大学时关系很铁的同学,合伙联手创业时,在金钱面前,还能保持不分你我的很铁的同学关系吗?
如今,这种事情,就发生在儿子的公司里。范文斌在挂断章玲电话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初生牛犊不怕虎,长出犄角反怕狼,儿子呀,你也该尝尝现实生活送到你嘴里的酸甜苦辣麻了。
此刻,见范文斌一个劲儿大倒苦水,高义勇不禁暗想,昔日风光无限人人羡慕的上市公司大老板,如今竟成了有苦无处诉的苦主,可见,其确实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少许,才插话说:“老范,在这个很现实的社会里,谁的日子都不好过。”紧接着,又紧声问道:“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在这件事情上,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早就知晓了范文斌的意思,但是,碍于昔日的同学情面,高义勇不想直接回绝,而是采取了一种更为巧妙的态度。很快,就证明这种回绝方式,确实是非常高明的。
高中时,他和范文斌以及宁鹏,在一个宿舍里住了整整三年,彼此之间,无话不说,到毕业时,很自然地就成了非常要好的同学加朋友。
那个时候,不论城乡,生活条件都很差,学生的生活就更苦了。三人中,宁鹏是城里人,家庭条件最好,但这并没有妨碍他们成为关系最好的同学朋友。
“还是老同学知我心。”范文斌微微一笑,很冷静地说,“据我所知,你和武振善是亲表兄弟,关系也很好,能不能将他约出来,我们一起吃顿便饭?”。
在商场上,请人吃饭是很常见的一种交际方式,除了联络感情之外,也是彼此之间谈交易的最佳时候。这一点,在中国这个很传统的人情关系社会里,高义勇范文斌非常清楚,也运用的很熟练。
果然不出我所料。高义勇也是微微一笑,拿起手机,拨通了武振善的号码,先问候了一句,而后,用很热情的语气问道:“表弟,今晚方不方便?”。
在打电话的时候,他有意识地摁了免提键,对方的说话声,范文斌听得清清楚楚。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让范文斌明白,他高义勇很看重同学之情,是诚心诚意帮助他的。
“表兄,今晚我有事情,不方便。”电话那端,武振善用略有歉意的语气说,“表兄你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华城集团查账。今天下午,局领导打来电话,要我今晚当面汇报情况,实在挤不出时间”。
高义勇回头看了正在聚精会神听话的范文斌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听武振善说话的同时,暗想,帮不帮,我做不了主,还得武振善这个组长点头说话。
“表兄,你的人情我领了,很不好意思。改日,咱们再约,到观河楼聚一聚。到时候,我请你,请你吃正宗的四川火锅,说到做到。”。
挂了电话,高义勇双手一摊,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随即,又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老同学,都听见了吧?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实在帮不了。”。
武振善说的话,一句不漏地全听见了,范文斌心中一惊又一紧,暗自琢磨道,账还没有查完,税务局领导就要武振善汇报情况,看来,华城集团偷税漏税的事情,闹大了。
事后多少天之后,他才听儿子范学华说,这其实是高义勇事先与武振善设的一个局,想以此方式来拒绝他的请求。这样做,既不影响同学之情,也很巧妙地回绝了请求,一举二得,确实很高明。
但此刻,见此情景,范文斌只能暗自重重地长叹一口气,苦笑着心想,既然如此,也只能作罢。福也好祸也罢,已经尽力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剩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见状,高义勇也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很温暖人心的话,“老同学,税务局不就是罚几个钱嘛。到时候,补交上就得了,急什么急?急也没有用,天又塌不下来。只要活着,就最好。”。
送走高义勇后,范文斌在空荡荡的总裁办公室里呆坐了一会儿,最后,才在赵瑜的关心催促下,怀着很惆怅的沉重心绪,走出了华城集团总部大楼。这个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了。
他不想开车,只想在凛冽的寒风里走一走,让发晕的头脑清醒清醒。可是,刚刚走了没有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喊“小范小范”,回过头一看,见是姚冠群,不由得咧嘴苦笑了一声,随口问了一句“姚老师出来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