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见父亲问自己有没有三十万块创业资金，范学华瞥了母亲一眼，老老实实地说了两个字“没有”，又信誓旦旦地说：“爸，你先借给我三十万块，等公司挣了钱，我一定还你。”

“借可以借给你，但你必须支付利息。”范文斌喝了一口酒，也紧盯着儿子，反问了一句，“我的钱，也不是用弹弓从树上打下来的，是一分一分辛辛苦苦挣来的。要借，就必须支付利息。”

段向梅不满地瞥了一眼丈夫，冷声说：“儿子创业资金不够，向你当爸的借几个钱，不但不支持，反而要利息，天下哪有你这样当父亲的？”

还未等范文斌辩解，范学礼抢着说：“借钱当然要支付利息，不然，谁会愿意把自己的钱白借给别人？如果是我，我也要利息。在学校，给别人讲题，一次还要收一块钱呢。”

范学礼和黄赟打完架后的那个下午，就被班主任张玉琴老师把两人的座位调开了。一个靠近窗户，而另一个则靠墙，两人相距很远，中间还隔着好几个人，还看他们打不打架。就是想打，也够不着。

小孩子之间的矛盾，还没有等到下午放学就完全记不得了。范学礼在班上学习很好，而黄赟则恰恰相反，以前经常找对方问题。每次问题时，就拿出一点还吃的东西，贿赂范学礼。

那天刚一放学，黄赟又来找范学礼问题，还笑嘻嘻地拿出他爸黄承宗从广州带回来的鸡仔饼，很热情地要范学礼吃。范学礼也不客气，一口气吃了四个，才给对方讲了几道题。

后来，范学礼突然脑子开窍了，不再要黄赟的好东西，而是要钱。每给他讲一次题，就要一块钱。因为学习很好，找他问题的同学很多。拿了这些钱，就买自己想吃的好东西。

“学礼小小年纪，也知道不能白借钱给别人。”范文斌很疼爱地摸了一把儿子的脑袋，紧接着，背诵了一段恩格斯论述资本的名言。这是他在武汉大学读书时，用心钻研过的，体会很深刻。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得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背诵完，范文斌微微一笑，又喝了一杯酒，语重心长地说：“学华，这是一百多年前，伟大的革命导师恩格斯的话，这段话道出了资本的本质。”

见儿子很认真地思考，片刻，又很肯定地说：“钱，我可以借给你，但是，你必须支付与银行同期利率相等的利息。借还是不借，你自己拿主意。”说完，又埋头吃起来。

他相信，儿子终究会理解他这个当父亲的一片苦心。之所以要利息，绝不是为了那几个小钱，而是让儿子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在今天这个社会，不论干什么，都要付出代价，特别是在借钱的时候，更要承受平日里难以承受的精神上的痛苦和打击。

段向梅见丈夫说的一本正经，很不悦地当面奚落道：“你呀，心也太狠了，跟旧社会的资本家地主老财一样，把钱看的比自己的命还珍贵。自己的儿子想干一番事业，跟你借钱，还要利息，真是的。”

又转头赌气似地对儿子说：“学华，妈支持你，你大胆地去干。我这儿有几万块钱，你先拿去用。”片刻，又说：“明天，我去银行一趟，给你贷十万块。如果还不够，我再想办法去借。”

不料，范学华却说：“妈，钱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方才，我想了一下，就借我爸的三十万块钱，利息，也按照我爸说的，和银行同期利率一样高。”紧接着，紧盯着父亲，很肯定地问道：“爸，这样可以了？”

“可以，完全可以。”范文斌抬起头，神态凝重地看着儿子，微微一笑，用很坚决的语气说，“你什么时候用钱，咱们什么时候办借钱手续。”

于是，范学华第一次创业的资金，就这样敲定了。拿着借父亲的这笔钱，在钟鼓楼商圈租了一间铺面，中间用五合板隔开，里面是总经理室，外面是展厅。门面装饰一新，挂了一块很显眼的写着“先锋电脑”四个大字的白底黑字招牌，就算成立公司了。

接下来，又东跑西颠，花了两天时间，办全了开业所需的各种证件。做完这些事情后，又给回济南照顾父亲的女朋友章玲打了一个紧急电话，要她去一趟上海，和自己一起进货。

先锋电脑公司在鲜花丛里鞭炮声中正式开业，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每年这个时候，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凉了起来。街道两旁树木的叶子，开始由绿变黄，也开始凋零，随冷风在空中飞舞，而后，又悠悠然然地飘落下来。

公司只有两个人，平日里，只有会计章玲一个人看守门面，等待顾客上门选购电脑，而总经理范学华腋下夹着皮包，整天颠颠颠地到处跑业务。一个月下来，除了将爷爷范有民种植的肉苁蓉放到淘宝网上出售之外，再也没有做成一笔业务，气得范学华一进公司，就冲章玲大耍脾气。

而章玲也不是饶爷爷的孙子，只要范学华一耍脾气，就跟他顶头干。有几次，气急了，哭着提出要回老家济南，被范学华好说歹说，又陪笑脸又作保证，总算劝了回来。

这天，天气阴沉沉的，风很大，冷飕飕地直往脖子里钻。范学华又出去跑业务了，公司里只有章玲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

“请问，范学华范总在不在？”耳边突然响起了很清脆的问话声，章玲急忙站起身一看，见是一个很漂亮干练的年轻姑娘，以为她是来买电脑的，很热情地说：“范总有事出去了，你想买什么牌子的电脑？”说着话，将对方请进了公司。

年轻姑娘面带笑容，站在屋子中央，环视了一遍公司，最后，将目光落在章玲脸上，轻声说：“还像个公司的样子。”片刻，又说：“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大安人。”

“我是济南人。”章玲很热情大方地微笑着，一边应答，一边指着摆放很整齐的电脑说：“美女，你想要哪个牌子的电脑，我可以给你优惠点。我们公司的电脑，全是响当当的正宗货，没有一件水货。”

对方只是微笑，没有说一句话，等章玲介绍完电脑，才笑着说：“我来公司，是找范总的。有事情要和他商量。你能不能打个电话，让他回来。”

见对方不买电脑，章玲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紧紧瞥了一眼对方，有点不高兴地说：“范总有事刚出去，可能一下回不来。”说完，不再理会对方。

可是，年轻姑娘也不发急，继续微笑着说：“你给范总打个电话，就说我要一笔业务，很大，要跟他谈。如果他不赶紧回来，我只好将这笔送上门来的业务，交给别的公司去做。”

这句话，让章玲的笑容又一瞬间浮现在脸上，赶紧很热情地将这位送上门来的贵客请进总经理室，泡了一杯茶，又急忙给范学华打电话。电话一通，就命令似地大声说：“有业务了，你赶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