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培然的爸妈来的正是时候，饭桌上都是自己人，也都见过，气氛说不上和谐但也绝不尴尬。陈家父母是圈内模范夫妻了，一直恩爱，陈培然这个孩子在家里地位最低，二十多年来可有可无得像个意外。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爱他。

一直以来，他们对王优的感官都很复杂，一方面感谢她把陈培然带回正途，陈培然确实很开心快乐，一方面又觉得她心思太深，不适合他们那个傻瓜儿子。

他们对陈培然其实没多大要求，不然也不会一直放养，毫不干预，任由其随意发展、野生成长。但说实话，陈培然追了女孩这么久，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让他们这样开明到有点不靠谱的父母都觉得不是滋味，更关键的是女方却一直没什么表示。

这才是陈家父母顾虑犹豫的地方。

本来以为这段感情中，一直是陈培然付出的多，是他一直在努力追求，尽心维护，没想到，最后却是王优先主动求了婚。

陈培然吓得筷子掉到桌子底下，傻了，“你说什么？”

王优从他口袋里掏出犹带体温的戒指盒子，一枚戴在自己手上，一枚套在他的中指，“等你半天求婚，你不来，我来。”

她先看了王倦一眼，没看见她哥有什么太大表示，便知道她哥对她和陈培然没有太多意见，就放心地对陈家父母说道:“叔叔阿姨，我和培然认识八年，在一起也将近八年，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先喜欢上我，其实不是。”

“你们可能也听说过点我的家庭和经历，我哥带我来市里，供我念书，学校里有很多同学瞧不起我，受了欺负我也不想和我哥讲，我怕他难受，也怕给他惹麻烦，本来都不是大事，忍忍就过去了。”

“一开始，培然帮我，我是讨厌他多管闲事，还给我带来更多的麻烦，我不想他靠的太近，更不想接受他的示好和喜欢。我们从哪方面讲，都不合适。”

“但他善良，正直，虽然有的时候话多得让人头疼，天真得让人绝望，但就是这样的他，让我无法狠心拒绝。知道不合适，却没办法不喜欢。”

王优握住陈培然的手，两枚戒指格外有存在感，她对着傻乎乎快要掉眼泪的陈培然笑了一下。

“入校第一天，班级里的同学并不太欢迎我，觉得我阴沉不好接近，浑身都是乡下人的土气，那个时候我心里有很多怨气，确实不讨喜。当时陈培然爬墙出去打游戏，就和躲在墙根站着的我撞到了一起。”

“他在墙头，我在墙下，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他对我嘘了一声，示意我悄悄的不要告诉别人，我觉得他可能就是个有点坏却也不太坏的不良少年，但就是这个不良少年当时脸上的笑容和善意，像一束光照进我心里。”

“后来才发现，他只是调皮，只是没长大，喜欢玩，他可能学习没那么优秀，但也只是学习不好而已。有的人习惯以貌取人，都说第一眼的感官很重要。我以为我不是，但其实我也是的，只有培然是真的有一颗真心，能看到本质。所以我怎么也没办法真的讨厌他，拒绝他，而现在，我更离不开他。”

她认真坚定地看着陈家父母，她从来都是果断的人，“叔叔阿姨，你们愿意把儿子交给我吗？”

陈培然爸妈还没说话，他自己就先忍不住了，呜呜哭着拽着袖子擦了眼泪:“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啊！”

不说其他人，王优都觉得没眼看，这傻子，破坏什么气氛。但也正是陈培然这样直白，本来还有话犹豫没说的陈爸爸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的意见不重要，陈培然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来之前，温白凛就和他们知会过了，陈培然要求婚，做父母的就算不想给面子也不要拖后腿，他相信两个孩子的眼光，现在只是过程有点出入，但结果是一样的。

陈培然妈妈打圆场:“你这孩子这么突然，把我都说愣了。你和培然在一起挺好的，我们没什么意见。培然性格像我，粘人还幼稚，你懂事，我们没什么不放心的。当年我和培然爸爸在一起，也是我主动追求他的。”

陈爸握了握妻子的手，对陈培然说：“那就先订婚，等你姐结婚了，你们就办婚礼。”

陈培然已经够激动的了，在他姐干脆地把红通通的结婚证放在桌子上时，他血压都快要升到爆表。

“爸，舅舅舅妈，我和王倦已经结婚了。”

除了陈培然高兴到不知所措，其他人都是山崩地裂的表情，尤其是温玺。

他有些伤心。但还是笑了一下:“都是好孩子，都要幸福。”

陈舅舅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向来有主意，但她这样做也太突然了，虽然他也看温玺这个姐夫行事作风不太顺眼，但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和家里提前说一声，还是有点让人难受。

王倦怕把证件弄脏了，默默把两张结婚证小心地收到怀里，本来想道个歉，被温白凛拉住了手臂。

她给长辈满了酒:“本来想先和你们说一声的，但怕一天没定下来，心里就一天不安定。要是再让他默不作声就躲起来，我可找不到。请你们体谅我。”

她倒是无所谓，主要是王倦，一直缺乏安全感。再让他一躲六年，她也有耐心等下去，但何必呢，一辈子能看得到头的光阴，每一天都值得珍惜，不好浪费。

“而且，他那个时候不是丢下我，只是没办法来看我。当时换骨髓，都是他给的。”

她捏捏王倦的手，给他递了杯酒，王倦会意，对温玺举起酒杯，喊了一声:“爸。”

温玺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下去了，只是抹了一下眼睛，说道:“好好待她。”

满满一杯酒，一口饮尽。

温白凛跟王倦决定不办婚礼，两个人对这种仪式性的东西都没什么执念。但陈培然是个很注重各种日子的人，大到结婚日期，小到和王优间的每一个第一次，都有庆祝的名目。王优随便他折腾，都配合。

为了照顾陈培然急切的心情，婚礼就定在九月底，最近的黄道吉日。

陈家是金融圈子的豪门，婚礼自然盛大，还上了新闻，但为了保护王优，没详细报道。

婚礼上，周不进看着台上宣誓的两人，对一旁的温白凛感叹了一句：“培然这臭小子，总算苦尽甘来没白熬。”

他转头又看看温白凛：“以前的时候，我护着你，你护着培然，直到现在都还觉得你们还是从前需要我保护的模样，一眨眼，都已经各自成家，有了可以代替我保护你们的人，也有了自己想保护的人。”

“我很高兴，但也遗憾，说好背你出门，结果王倦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温白凛笑了一下：“说的什么话，不管什么时候，进哥都是我和培然的大哥，都需要你的。我们现在都大了，不能那么自私总是依赖你，而且进哥现在也有更需要关心和爱护的人要照顾一辈子了，不是吗？”

周不进不由点头，对着挽着他手臂的赵曦笑了一下。赵曦也笑，有点不好意思地拧了一下他手臂内侧的软肉。

“再说了，不办婚礼也不只是王倦的意思。日子是两个人的，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周不进赞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看得比我明白。”

把王优交到陈培然手中，完成任务下来的王倦被温白凛拉到身边，温白凛抱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小声对他说：“阿倦，谢谢你。”

王倦有点摸不着头脑，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最终只是牵住她的手，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他瞧着一旁的周不进，半晌慢腾腾地纠正她：“叫倦哥。”就因为温白凛从前在温家酒店大堂对周不进说的那句话，这碗干醋，王倦怕是要吃一辈子。

也不知跟谁较劲。

婚礼结束，王倦带温白凛回家。刚出门看见赵曦被一个女人拦住，周不进不在。

温白凛分辨了一下，认出那个高瘦的背影是孙潼，许是过得不太好，虽然打扮得依旧体面，但难掩面容憔悴。

赵曦看着是个绵软的人，实则绵里藏针，只是她的尖锐从不在在意的人面前显露，与孙潼不同，她更善于示弱。温白凛见她情敌相见也应付自如，便没有掺和，恰巧周不进也出来了，赵曦收起满身的尖刺，将历史遗留问题通通交给周不进自己去解决。

孙潼是不甘的，尤其见到周不进对赵曦的维护。她有些悲哀：“如果从前你能像维护她一样维护我，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时她和郑波不过是逢场作戏，可后来的发展，周不进的退缩和回避，让她失了理智，一步步同郑家越搅越深，也与周不进越来越远。

周不进沉默。

好半天，他才组织好语言：“我后来找过你，你不见我，我就一直在等你。一直没有放弃。所有人都以为我放下了，其实我心底没有一天是好受的。不管你是气我恨我打我骂我，只要你回头，和我说一声对不起，我都可以原谅。你没有。”

“甚至白凛被撞伤时你还要从中作梗，存心帮着郑家出主意恶心人，我怎么还能忍。我多失望，你叫我怎么忍。”

孙潼有些歇斯底里：“那是她活该！她有那么多人护着，谁让她还要跟我抢你！”

周不进看着她疯狂的神色，觉得有些不认识。或许早就不认识了，从孙家出事那天起，她就变了。他更难过，改变她的，或许还有他的原因在，是他没有处理好，才造成了现在的遗憾和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