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三章 罪臣白祁 二(1 / 1)
作品:《团子驾到》从御史台回到御书房的女帝有些疲惫,白祁的话在她的脑中不断的放大,再放大,仿佛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自己的冤屈,控诉着她的反复无常。
六年前,就在这个御书房。白祁单膝跪地,对她坦诚自己水淹夏口可能带来的后果。而那时一心求胜的她一把搀起跪在地上的白祁,拉着他的手,对他说道:
“白将军,两军对垒,难免会有牺牲。夏口下游的村庄被冲毁既然不可避免,那些村民即是为国捐躯。朕自会为他们重建家园,好好拂恤幸存之人。将军以天下计,无需为这样的事情挂怀。”
白祁闻言,眼中泛泪,他垂首哽咽道:
“谁人不是父母所生所养的血肉之躯,今日白祁所犯之罪,他日若是遭上天惩罚,白祁绝不推脱,愿一人承担。”
而她则紧紧握住白祁的手,对他说:“若是上天当真要惩罚白将军,那么朕,愿与将军同罪。”
白祁闻言顿时跪倒在地,诚惶诚恐。
相同的话,如今白祁在御史台又说了一遍,而她却再也不能说再与将军同罪了。
女帝的脸上满是疲倦,她从案头取出白祁托傅长雪转交给她的信。信中没有一个字是为他自己的罪证辩白的,通篇将燕兵的军情,当前形势和夏口樊川的布阵,军防仔仔细细的说了个清楚。
白祁他的一颗心里只有夏口和樊川,他只关心,从未到过战场,没打过仗的林孝芳不能统帅白甲军,他担心接替他的张长清为人不妥,滥用职权,会导致白甲军军心涣散,无法御敌。他的关心有很多,可是这些关心中,全然没有他自己。
女帝将信看了又看,然后丢在一边。她扶着自己的头,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一边的女官见状,走上前关切的问道:“圣上,您是不是头疼病又发了,要不要宣御医?”
女帝抬起头,对女官摆摆手说道:“无妨,你去给我宣张显宗到御花园来见我,再让他们给我煮一剂醒神汤送过来。”
女官得令退下,女帝缓步前往御花园。
秋意渐深,御花园中百花渐残,只有秋菊傲霜而开,在瑟瑟秋风中分外显得风骨不同。
女帝轻轻拂过花瓣,一年前,她就在这个御花园中,这些秋菊之下,与米友仁以诗论道,诉说着自己的野心。时至今日,米友仁踏遍四国,张显宗也不负她的期望,终于将她的亲卫重甲军打造出来。如今,她终于可以将自己的野心一一实现。
她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收回兵权。白家兵权在握,养兵在边塞,宛若一王,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坐立难安。只是先帝重文轻武,到了她这里,放眼满朝文武竟然找不出能替代白家的人。
于是她开始一步步慢慢筹划,破格提拔了张显宗和林孝芳,拉拢了米友仁,她悉心策划,一步步实现她的计划。时至今日,终于功成,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沉重呢?
秋风乍起,吹起满地金黄。瑟瑟寒风,却怎么吹不散她的满腹愁绪。
此时,内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启禀陛下,张显宗大人求见。”
“宣。”
女帝缓步至御花园的亭中坐下,不一会儿,内侍便引着张显宗来了。
“微臣张显宗,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吧,赐座。”
张显宗口称万岁再次谢恩谢座后,放在女帝对面坐下。女帝看向他问道:
“白祁通敌一案,查的如何了?”
张显宗拱手道:“启禀陛下,白祁与燕人往来书信,皆已验明,确有其事。”
女帝握着琉璃珠的手陡然一紧,她直直看向张显宗问道:
“当真?会不会是他人假冒笔迹所做?”
张显宗在她的灼灼目光之下,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道:
“圣上,白祁一案所涉罪证皆是经刑部勘验后,报与微臣,想来不会有这般差漏。”
女帝紧紧盯着他看了半晌,终是微微颔首,轻声说道:“你做得好。”
张显宗这才舒了口气,而此时女帝的脸色却阴郁了起来。她站起身,对张显宗说道:
“张爱卿,陪朕走走吧。”
张显宗赶紧站起身,跟在女帝身后,两人缓步步入御花园中。
天色渐晚,夕阳将御花园中的草木染上了一层醉人的金色。女帝走在晚阳中,抬头看着天边的余晖喃喃道:
“张爱卿,你说,我在这个时候将重甲军派出去接替白甲军,是不是不合时宜?”
张显宗跟在女帝身后,一路走来,时刻竖着耳朵。一听女帝这么问他,顿时明白了女帝的心思。
他今天一大早就收到消息,说女帝终于亲自提审白祁,不过没审完,女帝面色不对就匆匆回宫了。更有人跟他说,白祁在被提审之前,曾经通过傅长雪向女帝转交过一封信。
虽然,这封信的内容不得而知,但是从此刻女帝的情况来看,这封信多半是和白甲军有关。
明明女帝早就想除掉白家,以收回兵权,为何事情做到了一半,就要成功的时候,她却迷茫了起来呢?想来想去,都应该是和那封信有关。
张显宗心中思忖着,白家这次出事,虽说女帝有意为之,然而若不是刘肃一党给女帝下了白祁通敌这副猛药,多半,女帝念着白家往日的功绩不会这么快就下手。正好,有白家在,他张显宗还有些束手束脚,如今借着刘肃和女帝的手,将白家一除,日后,只怕是刘肃也不是他的对手了。迟早,他也会像燕国的左甄棠一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所以此次他倒更愿意帮着刘肃一把,顺势除掉他们共同的眼中钉。所以此次白祁通敌之案,他明知道信件,笔迹,皆是伪造,可是他仍然顺水推舟的睁只眼闭只眼。却没想到,到了女帝这里,她却动摇了。
这岂不是要功亏一篑?张显宗低着头,脑子里已转过无数可能。他上前一步,长袖一提对着女帝拱手道:
“圣上何出此言?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刻燕人大兵压境,正是陛下用兵之时啊。陛下您的重甲兵团,那都是精锐之师,用的是最好的装备,骑得是最彪悍的战马,即便是燕国的军队也不会比您的重甲军更好了。如此精锐之师,正应该在战场上一挫燕兵锐气,杀的他们胆寒,又怎么会不妥呢?”
女帝眉头紧皱说道:“可是林孝芳他们毕竟没有上过战场,燕兵的六万人马可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将。”
张显宗不以为然的说道:
“圣上,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陛下的重甲军血气方刚,皆是骁勇善战之人。正是从未与燕兵接触过,才能让他们无法揣摩,一击必中。此番大战,正是展现陛下亲兵实力的时候,此番他们只要建功立业,击退燕兵。到时候,谁还会记得白甲军?百姓们,只会为陛下您的重甲军团欢呼啊。”
张显宗的话,让女帝心中的疑虑消退了些。她微微颔首,心里略略安定。而她的心定了,别人的心可就提起来了。
午夜时分,刘肃书房里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王行健和李松惴惴不安的坐在两边,等着刘肃拿主意。
刘肃在房间里踱着步,李松实在忍不住了,对王行健嘀咕道:
“怎么回事?圣上好好的怎么动摇起来了?明明那个张显宗已经认定白祁的通敌叛国之罪,咱们弄得那些信件也都交上去了,怎么圣上却要变卦?”
王行健也是想不通,他咂着嘴分析着:
“就是说啊,王公公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都没敢信。可是王公公说,这是跟在陛下身边的小太监亲眼所见。陛下有心要赦免白祁,还追问信件是否有可能造假,想要为白祁找理由开脱呢。只是张大人说的斩钉截铁,证据确凿,女帝才作罢。”
一直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的刘肃停下了步伐,他看着二人说道:
“圣上想要夺回兵权已久,断然不应该在此时忽然罢手。白祁在狱中找傅长雪递了封信给圣上,问题多半出在那封信上。”
他目光一转,看向王行健问道:“你那边的人,可曾看到过信的内容?”
王行健摇摇头说道:“圣上这几日心情不佳,御书房少有人能进去伺候,我那边的人都没办法靠近,根本看不到信。”
“无用之人。”刘肃一挥袖子斥道。
王行健被斥责,也只能忍着。他们计划了这久,若是当真因为这封信功败垂成,只怕他们都要完蛋。
李松看着王行健不说话,心中更急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唱大戏的是他,伪造信件的也是他。这件事若是当真坏了,白祁一旦出狱,追查起来,他只怕当真是性命不保了!绝对不能让白祁出狱!
李松想了想,对刘肃拱手道:
“都公,事已至此,万万是不能让白祁有机会出狱的。咱们圣上是个软性子,不知道被那白祁说了什么软化就要放过他,可是咱们可不能被他的那些花招给骗了!”
刘肃转过身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李松眼珠子骨碌碌的那么一转,一抹阴森冷笑浮现在他的脸上,他走到刘肃和王行健二人之中,以手比刀,恶狠狠的说道: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直接了断。”
王行健眼皮子猛的跳了一下,这个李松,平时看起来胆小怕事,平平庸庸的样子。这凶狠起来,倒是比他都要狠。
刘肃听着李松这么说,将他的话在心里一过,便觉得不妥。他摆摆手道:
“不可,他现在活着,通敌的罪名只要在身上,便是陛下最大的痛恨之处。陛下即便有心要饶恕他,也会想一想。若是死了,被查出来是被人所杀,那岂不是说明他当真是被栽赃的了吗?”
这死也不行,活着更不行。这倒是当真难办了,一时之间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王行健闷着头想了半天,忽然抬头说道:
“都公大人,那个白祁不是身上有伤吗?那个伤我问过为他看诊的御医,说是箭毒旧伤复发,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御医每天也就是挖挖腐肉,给他止疼而已。他那条胳膊已经废掉了。时间一长,性命也是难保。”
刘肃摆摆手,一脸阴鸷的说道:“夜长梦多,不能留他到日后。”
就在此时,李松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看向王行健问道:
“王大人,那个御医你可熟悉?”
“与我是同乡,是个旧识。怎么李大人你是想到了什么计策吗?”王行健问道。
李松笑了笑说道:“若是王大人你能说动那位御医,这事儿就能成。”
“哦?李大人你想怎么做?”
王行健看李松这幅成竹在胸的样子,倒是好奇他又想出什么来了。连刘肃都侧身看向李松,静候他的下文。
李松慢条斯理的说道:“若是王大人能说动那个御史为我们所用,只要每日在白祁的镇痛散里加一些无色无味的毒药即可。我听说有一种毒药叫赤丹,无色无味,每日只需在日常饮食和药物中放入些许,不出三日,必死而且查无所查。”
刘肃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半信半疑的问道:“查无所查?竟然还有这种毒药?”
李松不以为然的笑道:“只要封住嘴巴,当然什么药都是查无可查了。”
李松看刘肃似乎不怎么信的样子,继续说道:
“都公大人,您如今权倾朝野,让御医闭嘴这件事再容易不过了。更何况,白祁是圣上下令抓的,是圣上下令押回京城的,是圣上的心腹林孝芳押送的。而我们只是为圣上尽忠而已,那些御医自然会明白,为圣上做事的重要性,哪有不听的道理?”
刘肃捋着胡须,听着李松的话,觉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再看李松的时候,眼中便有了几分不同。
“不错,李大人倒是思虑周详。老夫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