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二章 罪臣白祁(1 / 1)
作品:《团子驾到》秋风起时,京城的傅长雪收到了远在天门的米团的来信。
她和白凤年已经安然无恙的到了天门,似乎还过的不错,因为米团花了整整三页信笺描述了对木樾身份的意外。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是西蜀的皇子。我在书院的时候还让他叫我团哥来着!他哪里像个皇子?总是穿着半旧不新的袍子,跟我说话的时候,还那么害羞!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你明明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吗,木樾那个家伙!他现在没事儿就回忆当初我跟他在一起的那些糗事!我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傅长雪一页页的翻过信笺,眼眸掠过一行行娟丽的小楷,米团那副气呼呼的撅着嘴瞪着他的模样就浮现在他的眼前,他脸上勾勒出久违的微笑。
看来,让她和白凤年去天门是个正确的选择。他和木樾本是旧识,当时他犹豫了很久,这件事要不要请木樾出面。毕竟木樾东来游学,他的身份少有人知。而他在天门的别馆位置深幽,更是少有人去。更何况他与白凤年并不相识,若是追踪白凤年的下落,必然不会有人联想到那里去。即便被人在天门发现踪迹,只要木樾亮出西蜀皇子的身份,断然不会有人敢入内拿人。他思来想去很久,始终只有木樾能保下白凤年。
就让他们呆在天门避避风头吧。傅长雪丢下信笺,披上外袍走到窗边。推开窗,窗外瑟瑟秋风,迎面而来,卷起满地黄叶。一片落叶被风吹着飘落到窗边,他伸出手,将落叶接住。拿在手上赏玩,轻抚叶子上凸起的脉络,眉头渐渐锁起。
白祁入狱已经有些时间了,圣上一直不说什么时候提审,昨日刑部的人来问他,要不要先提给刑部审问,被他回绝了。
他信不过刑部的人。白祁一路虽然得到他派去的人保护,但是肩伤反复发作,难以医治。人被押送到台狱他去看的时候,白祁的整条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
当年意气风发离京的辅国大将军,仿佛老了十岁。他强撑病躯站起来的时候,他反射性的伸出手去想要扶他一把,可是白祁却推开了他的手,自己扶着墙,一步一挪的站的笔直。
“亚台大人,这一路,多谢了。”
白祁半边手臂不能动弹,只能弯腰致意,被傅长雪一把拦住,扶到一边坐下。这个监牢里在傅长雪的授意下,桌椅笔墨齐全,床榻整洁,可是却没能让白祁的伤更好些。白祁见傅长雪看着自己的伤处,呵呵一笑道:
“亚台大人不用挂怀。旧伤而已,这一路受大人照顾,已是好了很多了。今天上午,已经有大夫来为我诊治过了,真是让大人费心了。”
“老将军说哪里的话,将军虽然收监在此,但是尚未过堂,将军仍是辅国大将军。”
白祁闻言脸上浮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他摇摇头,叹息了一声问道:
“圣上那里,可有什么旨意吗?”
“不曾有。圣上曾说过要亲自提审,然而至今还未下圣旨。”傅长雪一面回答着,一面在心中斟酌着词句,有些问题,他不想问,可是该来的总会来。
傅长雪的眉头紧锁,在眉间深深的印下一个川字,他斟酌再三,终于开口问道:
“老将军,御史台不日便要先行提审,所以现在有些话我不得不问。此案关系重大,还请老将军如实回答才好。”
白祁抬起头,看向傅长雪,对于他要问什么心中已是一片了然,他点头道:
“亚台大人请问,老夫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我就直说了。老将军,当年夏口一战,开闸放水前,是不是就已经料到下游村庄必被冲毁?”
“……不错。”
白祁的声音沉重不已,可是连辩白都不辩白,就这么承认了倒让傅长雪有些意外。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有人参你通敌叛国,坐看樊川被困,欲将樊川与夏口拱手送与燕国,此事可是属实?”
“子虚乌有。”白祁极快的答道,却仍是不多做解释。
傅长雪眼中闪过一抹锐利,他缓缓道:“老将军,吏部侍郎李松,已经将你十二条罪状尽列在表,圣上大怒。你紧紧一个子虚乌有,怕是不能自辩。”
白祁抬起头,看着傅长雪淡淡一笑道:“白家世代忠于大周,从无二心。如今,圣上听信谗言而将这子虚乌有之罪加之吾身,老夫自是要辩的,只是,老夫的话只想说给圣上听。不知亚台大人,可能行的方便,帮老夫将这封书信转交给圣上?”
傅长雪接过书信,捏在手上,起身说道:“老将军放心,晚生定会竭尽所能将这封信送到圣上案前。老将军且安心养伤即可,无需思虑过多。大周律法之下,清者自清,晚生告辞了。”
说罢,傅长雪将白祁的书信收入怀中,转身走出台狱。白祁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喃喃道:
“傅长雪,大周幸得有你,可是大周也只有你了。”
数日之后的一个清晨,白祁刚刚起身,狱卒匆匆过来,将他牢房的门打开,对他说道:
“白将军,圣上亲自提审。这镣铐还请您戴上,随我来。”
圣上……终于愿意见我了吗?
白祁整了整衣袍,理了理散乱的发髻。脚上拖着沉重的镣铐,跟在狱卒的后面。狱卒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的跟他说道:
“白将军,我听说圣上今天心情不错,您可得好好在圣上面前说道说道,把您的冤屈好好诉一诉!千万别让那些个坏人得逞了!”
“冤屈……吗?”白祁带着镣铐脚步沉重,而他的心却比这脚上的镣铐更沉重。
“可不是吗!白将军,我张强别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您是好人!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白甲军是被陷害的,您怎么可能通敌叛国?绝对不可能!要是没有白甲军,那些燕人早就打到江宁府了,哪里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狱卒张强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白祁自从入狱以来,就少有话说。他日常除了要些笔墨写字,基本就是沉默着。就连大夫来给他问诊,他都沉默不语。
对张强来说,白祁那简直是英雄般的存在。他从小听着白甲军的胜仗故事长大,跟着他哥哥来到这御史台的台狱当差,却没想到竟然收押的一个犯人就是他心中的大英雄,这让他简直快疯了。
可是他那日偷听了傅长雪和白祁的对话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就知道白将军是被冤枉的!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跟白祁搭话,鼓励他。这会子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典狱长让他去传唤白祁,他得趁此机会好好跟他说上两句。毕竟,这些日子他看着白祁的那副样子,简直跟等死一样,看的他心里难受极了。
“白将军,您知道吗,咱们京城的老百姓都是向着您的!向来是邪不胜正,您身正不怕影子斜,一定能逢凶化吉的!咱们圣上,是顶聪明的,一定会还您清白的!”
张强几乎把自己肚子里能搜刮到的词句都用上了,希望给白祁打打气,这一通说,说的自己口干舌燥。白祁听着他的话,眼中浮现出一抹神采,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说道:
“年轻人,多谢你。”
不多时,大堂已经近在眼前。白祁,站直身子缓步而前,在堂下站定。
女帝坐在高高的堂上,大理寺卿吴幼彤和刑部尚书赵佳贤坐在她的右下手,傅长雪坐在她的左下手。堂上安静如斯,只有白祁沉重的镣铐拖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大堂之上。
白祁走到堂下,右手抓起不能动弹的左手,颤巍巍的跪下,行礼道:
“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左半边身躯几乎不能动,沉重的镣铐更是压的他跪倒在地后,竟然无法起身。女帝在堂上高高的桌案后,看着他匍匐在地的样子,眉头锁的更紧了。
她尤记得当年,送白甲军出征的场面。白祁骑在高高的战马之上,那般的意气风发,他身后的帅旗飘扬,整个白甲军高呼万岁的声音几乎要冲破苍穹。可如今,他们的大帅,大周的辅国大将军,竟然连战都站不起来了。
女帝抬了抬手,吩咐左右内侍将白祁扶了起来。白祁就着内侍扶他起来的力气,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却将尚未长好的左肩伤口,给带的又渗出血来。女帝皱眉看着他肩膀上渗出的血迹,又看了眼他脚上的镣铐,沉声道:
“将镣铐卸去。”
看着内侍和狱卒将白祁的镣铐去掉后,女帝有问道:
“白将军,你看起来似乎身上有伤,是怎么回事?”
坐在一边的吴幼彤和赵佳贤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下眼色。两人心中都有些闹不明白。
按道理说,女帝这番紧急下诏命林孝芳将白祁押回京城,是动了大怒的。可是怎么今天看到白祁后,又是下镣铐,又是问伤情的这么关心起来了?
二人心中揣测再三却是不知所以,转头看向傅长雪,却见傅长雪端坐不动,目不斜视,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二人朝他使眼色,也仿佛没看到一般的没有回应。二人只好收回视线,哎!圣心难测,还是小心点儿吧。
这边吴幼彤和赵佳贤二人心中各自忐忑着,而那边解了镣铐的白祁,低头对女帝说道:
“回禀陛下,这是在夏口的时候,被燕兵暗算落的旧伤。时节不好,复发了。”
女帝眼中闪过一末不明之色,她面色冷肃,看向白祁开口道:
“白祁,你还敢提夏口,你可知罪?”
“陛下,白祁何罪之有?”
白祁抬头,看向女帝眼中一片坦然。女帝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她的目光渐冷,却是不语。一旁的吴幼彤见女帝半天没说话,冲白祁喝道:
“白祁,你竟然还敢问自己何罪之有?你贪图军功,草菅人命。卖主求荣,通敌叛国。罪证确凿,还想狡辩吗?”
“是吗?”白祁锐利目光冷冷扫过吴幼彤,看的他浑身一哆嗦。
“白祁自从军之日起,便在边关。从军数十载,驰骋疆场,斩敌首不计其数。所谓军功不过是圣上的赏赐而已。白祁不敢求,也无意求之。白祁一生,光明磊落,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守住大周的疆土,不被敌国侵犯,仅此而已。”
白祁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吴幼彤竟是无法反驳,他有些气恼的指着白祁怒喝道:
“狡辩!六年前,你水淹夏口,害的下游村庄一夜之间被摧毁无数,百姓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人更是无家可归,流离失所。你敢说,这些不是你的所作所为?”
白祁闻言眼光陡然一暗低下头去,过了片刻他抬头将目光看向作在堂上不言不语的女帝,缓缓说道:
“当年,燕兵忽然大兵压境,军情紧急,微臣别无他法。即便战至只剩一兵一卒,也绝对不能将大周的疆土拱手让与敌国。战争,总是无可避免的会带来毁灭与死亡。微臣已经尽一切可能转移夏口的百姓,却不能面面俱到,拯救每一个人。”
白祁的目光带着悲怆,带着痛苦,还有一丝决然。他看向女帝,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件事,六年前,我于陛下面前便说过,微臣此罪,绝不推脱。若是上天要惩罚此罪孽,白祁愿一人承受。只是,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微臣绝不认罪。”
白祁看向女帝的目光变得痛心起来,他顿了顿,毅然决然的说道:
“陛下,白祁死不足惜。可是燕军大兵压境,白甲军与燕兵对抗已久,熟悉燕兵手段,燕兵十分畏惧。您万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将白祁之罪迁至白甲军啊陛下!”
“够了。”女帝面沉如水的一拂袖,站了起来,看向白祁声音略显疲倦道:
“朕累了。将白祁带下去,严加看管,择日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