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双全父子乘坐马车，离开的时候，天空正密布着乌云片片。雨积云压得很低，好像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阳光被遮住后，仿佛入夜一般。

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禄双全所说的三个人，赵普世全都认得。

其中王之崇和白渡水两人，昨天还被赵普世邀请来他府舍吃饭聊天来着。至于段九手那个，也曾给他做了五日巡逻杂兵，段九手身边的女娃小叶还在赵普世府上生活了一段时间。

“糟了……”赵普世从震惊中醒悟过来，禄双全和禄寿早已离去。

其实这三人身份很容易被查明，就像段九手想的那样。王之崇和白渡水就是明面上的人，只有段九手费了些功夫。

整个桃花镇弥漫着黏浊潮湿的空气，连家禽走兽都觉得焦躁不已。

“父亲大人，咱们为什么非要专门来和那个赵普世来商量。”禄寿坐在马车里有些不解的问禄双全，“咱们完全可以私下里派人，趁白渡水不注意，找机会解决掉他们啊。”

禄双全好似没听见禄寿说话一样，依然坐在车内闭目养神。

“父亲大人？”

“寿儿，不要胡闹。”

“那个曹慧和孔振盘真有那么麻烦吗！连父亲也会害怕？”禄寿有点不服气。

禄双全微微张开了那双狐狸眼睛，“诶……寿儿你不懂。即使赵普世再官微言轻，毕竟吃的是南梁的俸禄。咱们这会儿太过张扬，曹慧和孔振盘不会袖手旁观，到了那个时候会非常麻烦。”

“而且更加难缠的，是那个断你手筋脚筋的一剑天河白渡水。”

禄寿听见白渡水的名字仍然心有余悸，“十八才俊确实名不虚传，但是父亲……以你在江湖上的关系，找些好手暗中料理了这个狂徒，难道也十分困难吗？”

“哈哈哈，寿儿你想的太简单了。说到暗杀白渡水这件事，对咱们来说不算困难，为父早年尤其是精通此道。可是这个白渡水身份特殊，背景复杂，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禄双全神色凝重起来。

“什么背景？一剑天河虽然盛名在外，大名鼎鼎，但是应该算不上背景复杂吧？”

禄双全用手指，轻轻叩敲着铁纸扇的扇骨，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无知者无畏！这个白渡水的师傅，就是当年剑挑南楚二十四魔将的羽冠真人莫望心。一手浮生若梦剑法纵横宇内，无人可敌，号称当今世上第一高手。”

“羽冠真人莫望心？！就是那个击毙“仙剑”神白乙的人吗？”

“不错，正是此人。为父年轻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年龄近百了大概。”

“那我不是报仇无望？”禄寿绝望到不能自已，紧紧地咬着牙关。

“这倒不是，莫望心早就不问世事，一心求道修行想得长生。”禄双全摇了摇头。“真正麻烦的是，这个白渡水可能和天河府白景龙有关系。”

“镇西将军白景龙？”

“白景龙现在手握重兵，除了当今龙主陈千玄以外，没人能指挥得了他了。虽然现在驻扎在樊江的万仞关，南梁与大舜的交界地带。可是势比人强，你说为父怎么能不忌讳呢？”

“这……这白景龙是如何这般做大？”

“也难怪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这些，这还得从白景龙的父辈白显世说起。”禄双全顿了顿，一字一句，“白显世曾是华鱼陈铎手下四名开疆神将的其中一位。另外三位分别是：大舜国主邢自在，北齐国主范无极，以及……”

“以及谁呢？”禄寿焦急地问道，没想到大舜和北齐的国主曾经都是华鱼的开国大将！

“以及被为父灭了满门的连飞雪。”禄双全露出阴恻恻的笑容，让禄寿不禁一阵胆寒。

“连飞雪满门被灭是父亲所为？为什么从来没听父亲大人说过这等石破天惊的事情啊？”

禄双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回想起年轻时的种种。眼神也开始癫狂起来，嘴角不自觉地流出了口水，就像一只饥渴的满嘴含涎的土狗。

“你不用知道这些，你只需要知道为父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就可以了。”禄双全眯起自己的狐狸眼睛。

虽然禄双全信誓旦旦而且言之凿凿，但是今天听到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禄寿的内心终于开始忐忑起来。

“那……父亲大人，咱们应该如何去做才好？”禄寿壮起胆子怯生生地询问，和他虎背熊腰搭配起来，显得相当滑稽。

“父亲大人？”

“诶……聒噪！你放心好了，桃花酒会开设之时，就是白渡水和王之崇葬身之日。而且到时候，自然会有曹慧、孔振盘、赵普世这些个儿大的顶着。不管白渡水和白景龙有没有关系，咱们也能全身而退。”……

万通庄园的段九手正在练习，谭付远刚教他不久的青云剑法。潮湿的空气让段九手莫名的烦躁，根本集中不了精神。

段九手收起竹剑，抬头看着黑压压的积云，层层叠叠的像一张巨大怪物的血盆大口。

怎么回事？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焦虑？

“臭小子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想偷懒吧你。”南开泰在台阶上看见段九手发呆，有心催促。

“没有的事。我是在琢磨昨天谭大哥教给我的身法，翻云梯呢。”段九手勉强地笑了笑。

《北史》曾记载，禅定寺旗幡竿上绳索断了，有沈光者口里衔着绳索，拍竿而上，直至龙头。事毕又透空而下，以掌拓地，倒行十余步，时人称为肉飞仙。沈光的绝顶功夫乃是苦练而得，即经过苦练轻功，体内充满浮劲，故透空而下则如鸟之翼。

一般情况，轻功都是需要借用内力为支撑，而谭付远传授给段九手的“翻云梯”却是不需要的。翻云梯有一套特殊的呼吸纳气方法，不用习者拥有高深内力，严格意义上讲，应当算一种灵巧的闪转腾挪之法。

“琢磨有什么用？我就见你发呆了，你别以为谭公子去院东听清颜姑娘抚琴，就可以偷懒了！”南开泰边说边走了过去，想要好好修理修理段九手。

“别……别啊，我真没偷懒，我想事情呢！”段九手捂着脑袋逃跑。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响雷轰鸣，大雨倾泻而至。

终于，桃花镇迎来了第一场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