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杀机(1 / 1)

作品:《拔剑之血染书香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啪的一声,范子正将手中的书仍在了桌上,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极其不耐烦的瞪着屋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低叹一声,喃喃道,“读书明理,可是读了这么多书,明了这么多理,又有什么用。圣贤之道约束的是君子是老实人,可约束了小人。这个世上,谁活的最潇洒最滋润,小人嘛!所谓锁锁君子不锁小人!可是,不读又能如何?这个世界上,无有功名,便只能跻身商贾之列,受士人排挤!”

从椅子上跳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几次想从屋里走出去,却又止步。他又能去哪?去酒楼醉生梦死?去青楼眠花宿柳?一夕之欢,可解一世之愁?婚约风波虽去,却不由得让人夕惕若厉啊!

只是不知陈辛这家伙现在怎么样了!不过,凭着他的才能,又有道岚院院正看好,这次院试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吧!想到这,范子正不由得苦笑,连个能推心置腹的朋友现在也关在书院里,自己出去还能找谁?颓然一叹,只能退回椅子上,歪斜着身子坐在那里无神的望着桌子上那一摞摞的书册。《大学》之侧,还有一本《博物志》,相较于《大学》,范子正还是更喜欢这些猎奇的《博物志》杂书。可是,院试即将举行,他还哪有时间和闲情逸致来看这些杂书。无奈的将《博物志》扔到角落里,抓起《大学》从头咏读。

“少爷,少爷!”有人在门外叫道。

范子正本就无心读书,闻言将书一扔,腾身而起跑了出去。

“瞎嚷嚷什么,不知道少爷我在读书吗?”

少安讪讪一笑,打着躬儿道,“少爷,是郭家少爷来寻少爷。”

“郭家?”范子正愣了愣,道,“郭明起?”

少安点点头道,“他现在大厅等少爷呢,说是有关系少爷终身的大事要寻少爷商量。”

“屁个终身大事!”范子正不悦的道,“他个二愣子除了斗鸡遛狗寻欢作乐惹是生非,能有个屁的正事。”

“那、那少爷见还是不见?”少安迟疑的问道。

“见,为什么不见,”范子正道,“正好少爷我需要透透气灵活灵活脑子。”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大厅,郭明起正坐在那里喝着茶目光逡巡的打量着大厅的装饰,见到范子正过来连忙起身,露出讨好的笑意。

“姐夫!”

“别,”范子正没好气的道,“我和你姐已经解除婚约了,你这乱叫可是坏我好名声。”

“哪能呢,”郭明起道,“先前是我姐一时糊涂,姐夫您大人大量,不要于她计较,在明起的心里,您可是顶顶好的姐夫,除了你,还有谁能配得上我姐。”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虽然我自认自己还算是品学兼优,算是个正人君子,但是你姐不好我这口,人家喜欢的是满腹才学的文秀才。对了,这个文秀才听说中了院试,排名还挺靠前的,怎么,你过来是为了请我去喝你姐的喜酒?”

郭明起忽然双目圆睁,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道,“那是个混蛋畜生,狗娘养的杂碎!凭他也配得上我姐!”

范子正闻言吃了一惊,怔怔的望着郭明起,不知他是何意。

郭明起道,“那个混账王八蛋不知给我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我姐对他痴痴傻傻的,不但与姐夫你断了婚约,也从家里偷了几千两银子给那个混蛋,可是那个混蛋一中院试,便不顾情面,弃了我姐,与嘉定府一个富家小姐结了亲,呸,那混蛋我真恨不得生劈了他!”

“哟呵!”范子正戏谑一笑道,“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段趣事?”

郭明起连忙收敛怒意,讨好的道,“姐夫,您大人大量,不要与我姐一般见识,她是一时糊涂,被人蒙蔽,才做出不规矩的事情来。不过还好我姐是清白的,没有被那杂碎陷得深,一切都还来得及。姐夫,今日来,明起一是为了您和我姐的婚事,二来是为了院试的事情。”他朝四下扫了一眼,凑到范子正耳边低声道,“姐夫,我们找个地方喝两杯去?”

范子正内心犹豫,说实在的,他对郭家小姐真是又爱又恨,爱是一直以来对她情根深种,对她真的是日夜思念,恨呢是因为郭家太过分,强压着退婚了,这不但伤了范子正的心,也让范家颜面无存。只是郭明起如今说起来,却又让他升起了希冀。

“姐夫,我的才学您是知道的,要让我考中秀才,那可真是千难万难,但若是有其他途径,我还真有那个可能。姐夫,我姐不是对您的功名很失望吗?若是今年院试您能高中,那不得让我姐对你刮目相看?”

“其他途径?”范子正内心咯噔一声,便明白了郭明起的意思。“走,我们去雅翠楼。”

“得嘞,姐夫,今日我请客!”郭明起欢喜的叫道,拉着范子正的胳膊便往外跑。

“少爷,少爷,老爷不让您出去!”少安叫道。

“我爹回来告诉他,就说我去学院了!”

“哎!”少安长叹一声,知道自己拦不住,便只能任由二人出去。

万安当铺。当铺掌柜姓万名安,是个五十多岁身形干瘦的老者,一双眼睛狭小不时流露出狡黠的光,眉毛稀松,一张短小的脸满是麻子,所以也有人称他为麻子掌柜。

一块腰牌落在万安面前,万安抬头瞅了眼来人,然后伸手抓起腰牌,仔细看了看,随即苍茫从柜台后面跑出来,一脸惶恐的跪在地上。

“大人驾临,小的未能远迎,请大人恕罪!”万安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托举着那块腰牌,惶惶不安。

龙葵接过腰牌放入怀中,淡淡的道,“你万大掌柜有没有犯错,我恕什么罪!起来吧!”

“谢大人!”万安已是满头的冷汗,青衣卫的威名仍镌刻心中,而这广陵卫虽然初设,却携着青衣卫的余威更是让人慌惧。今日广陵卫驾临,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什么,是否有抄家杀头的危险,这让万安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了。万安起身,连忙迎着龙葵进入雅室,并泡上好茶倒上。“大人请喝茶。”

龙葵唔的应了一声,端起茶杯浅浅啜饮了一口,然后望着瑟瑟不安的万安道,“你别紧张,今日过来不是来找你问罪的。喏,这是不是你店里的东西?”龙葵将红漆匣子摆在面前,万安瞥了一眼便知却是自己店里出去的,昨日刚从一位破落户手里典当下来,没想到被那小五子索要了去。

“回禀大人,此物却是小店典当下来的。”

“我想知道,此物原主是谁?此人是什么样的人?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龙葵道。“万掌柜不知是否能说明一下。”

万安沉思片刻,道,“大人,小店来往人多,虽然隐约记得一些,却不知很清楚,而且,来人典当,小店向来是不管对方身份、住址、家里情况的。”

“一项一项来,”龙葵不急,“先说说来典当此物的人是什么模样的人?”

“是个老头,六十到七十岁左右,身高中等,体型偏瘦,穿着粗布棉袄,一看就是个破落户儿,不过看此人言谈举止气度,却像是出自大家大户。”

“可是安吉镇本地人?”

“不是,听口音,像是来自汴京。”

“如果让你派人去找,能否找出此人?”

“啊?”万安内心一沉,道,“这个小人不能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尽力就好,”龙葵起身笑道,“怕就怕不尽力不尽心,凡是就怕这个。得了,这东西就留在你这里,若是那人再来,留意着点。有什么事情跟徐福说就是了。”

“是,大人。大人慢走!”

龙葵走后,万安抬手擦了把脸上的冷汗,暗自里唏嘘不已。柜台后面的小厮跑了过来,搀扶着已经浑身无力的万安。

“掌柜的,你没事吧?这都什么人,牌头这么大!”

“你小子懂个屁,老子刚才差点吓尿了你知道吗?这样的大人物,可不是我们这做小买卖的人敢得罪的!行了,扶我进去,我这全身都散了架似的。”

小厮偷偷一笑,道,“掌柜的,你平日可不是这样的,什么大人物在你老面前,还不得撅着一点,今日就因为这个人成这样子!”

“你晓得个鬼,这是什么人物,是那些小鱼小虾能比的!别废话了,听着,昨日那个老家伙,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他叫什么、住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

“掌柜的,”小厮为难的道,“小的不过是店里伙计,也不是那衙役广陵卫啊,这个就有点为难小的了吧!而且店里还得看着,我出去不是耽误店里生意么!”

“滚,老子给你放假,你专门办这个事情。”

“好吧,掌柜的你这么说,那小的还能说什么呢!”

范子正从酒楼出来,已带着点点醉意,不法也显得漂浮起来。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喜悦与不安交杂在一起,成了一个如怪物潜伏在内心里的一种矛盾体。两人喝的正酣的时候,郭雅芝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瘦了,面容憔悴,神色黯淡,显然因为文秀才的事情备受打击。没了往日的高傲,她似乎更接近于人,而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凤凰。

“如果你依然愿意娶我,我只有一个要求,考中秀才,考中举人,如果你考不中,那么,我即便是削发为尼也不会嫁给你。”

一句话,转身便离去,留下范子正错愕沉思。

“姐夫,那个狗才仗着有点文采考中了举人,便自以为是,将我姐的一番深情置若罔闻,如此狗才,真真禽兽不如。所以,我姐的要求你也明白,她是希望你能击败他,让他知道,世间能考取功名的人,不知他一个,也不是没有有功名的人愿意重视她。姐夫,你明白了吧?”

范子正点点头,依旧在沉思。郭雅芝的言语并无诳他的意思,很显然她是受到文秀才这件事的打击,回心转意,将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这不仅仅在于对文秀才的报复,也是对自己往日对她的情义的重视。范子正抛却往日的愤懑和怨恨,对于这种转机看的很重。不过,对于自己的才能,他却忧心忡忡。

“姐夫,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瞧,这也是我这次约你出来的目的。”

范子正接过郭明起递过来的纸条,展开一看,面色骤然一变,赶紧合起纸条交还给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范子正厉声道。

郭明起却淡淡一笑,把纸条推回给他,道,“姐夫,我这可是为你考虑啊!你想想,若是你院试不中,你如何乡试,如此,你与我姐又如何有结果!”端起酒杯轻轻啜饮一口。“姐夫,考功名有许多方式,有人凭真凭实学,有人呢,凭着手里的权势富贵,但是不管采取哪种方式,成者王侯败者寇,考中了才是胜利。姐夫,你在担心什么呢?”

“你疯了?这是作弊,被抓到了可是抄家杀头的!”

郭明起嗤的一声冷笑,道,“要想博富贵,不冒点风险怎么成!怎么,姐夫,你怕了?”

范子正面色阴沉,右手紧紧捏着酒杯,眸光闪烁不定。郭明起说的有理,若是买到真正的考题,那自己院试自然一帆风顺,若是自己没有考题而是凭自己实力去,那自己十有八九会被刷下来,那自己与郭雅芝的婚事,恐怕就得无疾而终。可是,这个风险实在太大,大到不仅毁了自己的功名之路,还可能让自己的家庭遭受毁灭的打击。

郭明起啧啧的喝着酒,嘎吱嘎吱的吃着桌子上的油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等待着范子正的决定,仿佛一点也不着急不担心似的。

“你这、你这考题有没有问题?”范子正松开握着酒杯的手,紧紧盯着郭明起问道。

郭明起闻言,心里一定,知道成了,连忙撑着桌子凑近范子正道,“绝对没有问题,这题是上面出题的人传出来的,我可是花了两千两银子购买。卖的人没问题,所以来源也没问题。”

“这是掉脑袋的事情,”范子正道,“不可不慎,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我两家都会牵涉其中。”

“姐夫,这点厉害我是知道的,要不然我也不会直接来找你。”

“你姐知道吗?”

郭明起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我怎么敢对第三人说!”

“好,”范子正目光一凝,道,“这件事我干了,富贵险中求,若是能博出一条路,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我定满足你。”

“嘻,姐夫,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到时候你富贵了,难道还能冷落了我们范家!”

范子正勉强一笑,道,“你小子明白!好,题我带回去,你自己小心则个!”

“得嘞,姐夫,你就好好复习,祝你马到功成!”

“得了,你也早点回去,多看看书,争取这次也能考上去。”

范子正内心里满腹心事,郭明起实在太大胆,居然敢买考题并且拉自己如火,这样的事情远超出了他自己的顾忌和预料,与自己往日里与公子哥儿争风吃醋的事情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长吁口气,他仰头扫了一眼天空,白云游弋,阳光明媚,只是隐约有淡淡的乌云在凝聚。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为了雅芝,即便火中取栗,又能如何!

打定主意,范子正大步朝家中走去。便在这时,陈二忽然自身后叫住他。

“子正这是去哪?”

范子正回身望见陈二,连忙稽首道,“见过叔叔!叔叔今日没有去码头吗?”

“事情做完了,下午没事,便回家去。子正复习怎么样了,今科院试可有把我?”

范子正勉强一笑道,“劳叔叔过问,子正还需用功复习。对了,陈辛怎么样了,书院还习惯吧?”

“老方去见他了,说是还可以。”

“陈辛这次一定是能中的,他的实力,我是绝对相信的。叔叔,去我家坐坐吧!”

“下次吧,你还得用功复习呢,我就不去打扰了!等哥儿考完,我一定与哥儿去府上拜会!”

“那好,子正便在家恭候叔叔和陈辛光临了!叔叔您慢走!”

见着范子正大步而去,陈二剔了剔眉,隐约觉得这小子心里有事,不然按着平日里的性子非得拉自己去喝酒的,但今朝没有,整个人也显得无精打采忧心忡忡的样子,显然是遇到什么事了。只是,范子正能遇到什么事呢?陈二摇了摇头,提着一斤猪头肉转身朝川平巷方向走去。

“砰!”右手边不远处一家客栈二楼的窗户忽然破碎,一个人尖叫着从楼上跳了下来。陈二扭过头,惊愕的望去,只见那客栈二楼的窗户已经破碎,一个身影站在那里,面沉如水,一双眸子如毒蛇一般,似乎感觉到陈二的注意,便狠狠的瞪了陈二一眼。此刻,骤然的变化,立时引起了街道上行人的注意。

“救命!”从楼上跳下来的人绝望的喊道,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朝前面跑来。陈二目光一凝,一股可怕的杀意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让他毛孔骤然收缩。他眸光流转,便见到百步之外一个小摊前坐着一名青衣女子,青衣女子手按着包袱,眸光凝聚如电;青衣女子身后十几步外,一个锦缎袍服男子缓缓的朝她靠近,气息阴冷。陈二犹疑不决,却不敢有丝毫动静。

“怎么了怎么了!”一群衙役忽然冲了过来,当先的是快班班头徐福,只见他穿着捕服快靴手按腰刀,一副严肃的模样。他领着十几名衙役飞快的冲到了受伤男子的身边。“怎么回事?是谁行凶?是谁扰乱镇上治安?”

“徐福,救我,有人要杀我!”受伤男子见是徐福,惊喜的叫道。

徐福眸光一凝,面孔一沉,一把拽住他的手臂,道,“解公子,怎么了这是?”

“有人要杀我!”解子君抬手指着窗户破碎的客栈,只是此时那里已不见人影。

徐福冷声喝道,“上去查。”手下衙役立刻蜂拥而上。“煌煌白昼,首善之地,竟敢杀人行凶,真真是目无王法罪无可赦!解公子别担心,有小人在,无人敢伤害你半分。”

此时的解子君颜色惨白、衣衫凌乱,一副仓惶狼狈的模样。徐福扫了他一眼,心中疑惑不解,这样一位公子哥儿,谁人会要他的命?难道不知道他背后的是安集镇的解家?搀扶着瑟瑟发抖的解子君,徐福瞥了一眼如木人一般站在不远处的陈二,目光随后落在了远处的龙葵身上,龙葵拍了拍袍服,看也不看一眼便转身走了。徐福心道,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何为广陵卫的大人要对解子君下手?疑惑的扫了一眼,徐福心中无解,只能安置好解子君,回头再去龙葵那里请安询问。

陈二松了口气,那股迫人的杀意已经消失,他提着东西快步离开。这里是是非之地,有任何不符常理的举动都会引来杀身之祸。回到川平巷家里,他便吩咐老方紧闭院门,哪也不要去。

青衣女子松了口气,紧紧按着包袱的手也缩了回去,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碗里的面条。吃了小半碗,她放下几文铜钱,提着包袱便站了起来。

“徐福,是解家,是解家,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杀我!”解子君紧紧拽着徐福的袖子道。

“解家?解公子,你是解家的人啊,解家为何要杀你?这说不过去啊!”

“不不不,一定是老东西,他要杀我灭口,因为我知道他用人炼药的事情,徐福,你得救我,你一定得救我啊,不然我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解子君急切说着,眼泪鼻涕都涌了下来。

女子秀眉一剔,深深的瞥了一眼解子君,然后朝对面的客栈走去。

徐福一把捂住解子君的嘴巴,面色难看的朝四周扫去,低声喝道,“你疯了,这个事情你敢说出来!走,我带你去见我家大人!若要有人保你,非我家大人不可。”拽着解子君,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去往龙葵住的客栈。

南面屋顶上,面容枯槁的张家老管家袖手而立,眸光阴冷的盯着徐福二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