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山微微一笑，能被仇凰问及这种机要之事，其中信任之情自是不用多言。

“照理来说应当首推白袍将军陈之庆，但此人性情寡闷，只适带兵，不能牧首一方。加之其在军中威望颇高，若放任地方，任其滋养，恐为后患。”

仇凰闻言淡淡一笑，她也觉得这冰块脸只适合带兵打仗，至于傅先生后面的话，她也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韩如烈在此战之中虽立下奇功，但其在军中资历太短，如今他已任四品越骑校尉兼烈须牧场诸事，已经是破格提用了，若掌一方，只怕军心不服。”傅青山也知道，若在以前只一个剑州仇凰这套班子还能行，但如今却出多一个姑苏州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那么，就慎真了？”仇凰疑声道。

傅青山点头道：“老而持重，也只有他了。”

决定了姑苏州的事，仇凰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得傅青山道：“这持节令的名分”

仇凰闻言淡淡一笑道：“等我成亲之后再说吧。”仇凰可不打算让杨亥民当入赘姑爷，想着等成亲了便渐渐将手头事务慢慢交给他，让他来做这个持节令，而自己便退居二线，相夫教子

“成亲？”傅青山面色一变。

仇凰一拍额头，歉然一笑道：“还未来得及告诉先生，我与杨郎已经在祖先墓前结为连理，如今也只是想正式告诉大家，再补办一下而已。”

傅先生没有去看仇凰那副笑容，只见其面色阴晴不定，即便在面对那位深不可测的沈疤子时他也有过这般失态。

最终傅青山缓缓道：“此事有多少人知晓？”

仇凰闻言微微一愣道：“尚未告知其他人。”

“呼”傅青山长舒一口气。

见傅青山罕见的失态，仇凰疑惑道：“先生，可有不妥之处？”

傅青山眼中扫过一丝阴霾，回首一笑道：“无事，方才大小姐所言之祖先，何人也？”

“大秦长公主，先生熟读百家，可知我先祖之事？”对于仇凰来说，傅青山自来便不是外人，这位先生在自己十岁那年便教自己读书识字，直到现在留在自己身边辅佐自己，这种师生情谊之下，自是无话不能说。正好自己也好奇先祖为什么会独葬黄河底，于是想听听精通百家学说，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傅青山是否会知道此事。

傅青山闻言神色微微一动，虽有些震惊，但方才眼中的那一丝忧虑已然不在。

“当然知道。”——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红妆扑面，应有的该是那份甜蜜、喜悦和那一丝忐忑。

青丝如瀑，侍女小青拿着一柄木梳，只想为大小姐疏上那一个漂漂亮亮的头，希望大小姐不要再落泪了。

看着那铜镜中消瘦的面容，泪滴腮儿破，再好的胭脂也经不住这苦涩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落下。

“不梳了”仇凰抹去脸上的泪痕，强笑道。

小青放下木梳，看着那眼眶红肿自问漂亮吗的仇凰，小青重重的点了点头，自己嘴笨，不会说话，但在她心中那本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为什么会落得这个结局。那位本应该的仇家姑爷的杨公子，明日便要走了，可二人至今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她本来还挺恨那位姓杨的负心汉，但看见那位杨公子一连数日痴痴的站在仇凰闺房门前时，她才恍然明白，负心的并不是他。但小姐哭得是那么伤心，到底是谁负了谁？

小青不知道，但她喜欢两人能在这个团圆的日子和好如初，她想为大小姐戴上那顶凤冠，为大小姐铺上红毯，撒上莲子

“小姐”小青端上自己亲手做的月饼，她特意加了许多糖，希望大小姐与杨公子吃了这冰皮月饼之后心中不再苦涩，而像这月饼一般甜。

今天是中秋佳节，全城都在欢庆这个喜庆的节日，唯有仇府，冷冷清清。

仇凰轻轻咬了一口那冰皮月饼，很甜。

深吸一口气，仇凰穿上那件“红嫁衣”，端着这盘冰皮月饼走出了闺房，临出房门时，她看了一眼那放在角落的凤冠霞帔，自嘲一笑。

庭院之内，衣衫有些散乱的杨亥民抱着一坛子水酒，对着那轮明月痴傻而笑。

这夜空的月亮再圆，也圆不了心中这个梦。

独酌无相亲，对影成双人。

一旁的小厮有些不忍，不适时宜道：“公子别喝了，一会儿大小姐就来了。”

杨亥民收敛笑意，酒坛子碎了，他一脚踢开小厮，冷声道：“滚！”

他踉跄着步子，回到房间，再掀开那一坛子酒大口饮了起来。

门外，一袭红衣，轻叩门扉。

“门没关。”杨亥民看了一眼仇凰，醉眼迷蒙。

仇凰淡淡一笑，深吸一口气，踏入了房门，又将门轻轻合上。

一盘月饼放在桌上，仇凰沉默了一会问道：“想好要去哪儿了吗？”

杨亥民深深的看了仇凰一眼，看着那身熟悉的红嫁衣，他用力的拍了拍脸颊缓缓道：“离开这里便是了。”

“是吗？”仇凰似笑非笑，谁也不知道她的内心在想着什么。

“等我三年，三年后我请你喝我的喜酒！”杨亥民淡淡一笑。

仇凰看了一眼杨亥民，垂在红袖中的手不觉握紧了两分。

“你觉得我有时间去？”

杨亥民嘴角扯起一个笑意，心中那一丝期盼始终未曾磨灭，他嬉皮笑脸道：“还是咱们黄河底喝过的交杯酒，好不好？”

仇凰闻言只觉心头一窒，她瞥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角的泪光。

“我不喜欢喝酒，那酒一点也不好喝，你明天只管走便是。”

杨亥民惨然一笑，心中那最后一丝幻想也不复存在了：“明天你也不必送我，我有手有脚。”

仇凰闻言狐疑的看了一眼杨亥民，冷声道：“我没打算送你。”

简简单单六个字，如尖刀一般扎进杨亥民的内心，看着仇凰缓缓站起身，转身离去。

杨亥民猛然站起身来，下意识的抬起手，好似想要去拉住什么。

一息

两息

看着仇凰静静远去的背影，杨亥民放手了。

他这才明白，拿起容易，放下难。

即便放手了，可这颗心，又该怎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