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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一生余得许多情

一个身材瘦弱戴眼镜的军人抑扬顿挫道:“广州城里还有哪个军校?这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汪长官也笑了起来,露出一排白牙,倒是显出了稚嫩:

“别叫长官了,我们都是军校三期一队的学生,轮班负责城内巡逻工作,我叫汪云飞。”

他指着那个戴眼镜的斯文军人:“他是韩文彬。”

说着他依次介绍过剩下的几人。

陈胜男眼前一亮:“那我们说不定还可以做同学呢,我叫陈招...不不不,陈胜男,我也是来报考军校的。”

汪云飞也很高兴:“是了,今年学校招收第一批女子学员,原来我们是同窗。”

陈胜男不好意思道:“还没有复试呢,也说不准。”

“那这位也是未来同窗吗?”汪云飞看向萧瑜。

“我不知道,其实我们也是刚刚认识。”陈胜男后知后觉的问萧瑜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萧瑜叹了口气,“我叫萧瑜,也是来投考军校的。”

几人闻言欣喜,正准备再聊,却被人冷冰冰的打断。

“该继续巡逻了。”

正是刚才对萧瑜嗤笑那人,他面无表情的催促着。

有人不满道:“难得遇见师妹,闫国民,你别总是这么死板。”

韩文彬夸张道:“人家可和我们不一样,有这功夫还要往校长办公室里钻,指望着升官发财呢。”

另一人不忿道:“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好了!”

汪云飞喝止了他们的争执,有些无奈,只好对萧瑜和陈胜男道:“你们若没有落脚处,不妨去东进街,那里全是客栈,住了很多来报考的女学生。我们继续巡逻了,后会有期!”

一行人列队离开,陈胜男还在背后激动的挥手:“再见,后会有期!”

萧瑜突然对于即将同这样一群热血沸腾的年轻人成为同窗有些迟疑,她天性懒散,并没有这样激昂澎湃的热情。

刚要转身,却被陈胜男一把拉住胳膊——这姑娘手劲儿可真是大啊!

“萧瑜,你要去哪儿?不去投店吗?”

“不了,我有落脚处。”

眼见一旁霍锦宁安排来接她那人都等半天了。

“哦哦哦。”

陈胜男连忙松手,很快又再次拉住,萧瑜疼得嘴角一抽,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那个......”陈胜男有些不好意思,黑黄的脸上看不出是不是红了,她难以启齿道:

“你可不可以借一些钱给我,我的盘缠都花光了。我保证以后一定分文不差的还你!”

萧瑜勉强把胳膊从她铁钳子一样的手里抽出来,叹了口气:

“算了,你跟我来吧。”

第44章

整理霍锦宁的书房,是一件比阿绣想象中还要复杂一百倍的事情。这里不只有中文书英文书,还有德文法文日文和其他国家的书籍,就连英文书里也有很多涉及工商科学专业,阿绣根本看不懂。

据霍吉说,霍锦宁在美国的几年,酷爱买书,除去日常开销,本就不多的生活费全部用来购书,后来回国时行李中光书籍就托运了几十箱,就算回国以后,霍锦宁也会定期托人从海外购书运回国内。换句话说,如今这个书房的藏书还在源源不断的增长。

更不用提角落里成箱成箱的旧报纸和英文杂志堆积如山,怪不得霍锦宁说慢慢来,因为这根本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工程。

阿绣现在每天放学过后,礼拜周末,都会来小福园别墅,经过几天毫无头绪的浏览,她最终决定从头开始,一本一本来分拣。

可她经常会因为遇见感兴趣的书,而停下手中的进度,直接席地而坐翻看起来,于是这项工作变得持续遥遥无期起来。

此时她手中拿着一本这几天整理下来的书目记录,在架子上寻找着一本叫《骑鹅游记》的英国童话,偶然一抬头,突然在最上面那排书格上看见了一本意料之外的书,很厚一本,书脊上竖排三个字:红楼梦。

阿绣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这是她看的第一本书,也是十四岁以前陪伴她枯燥童年的唯一一本书,她可以从前到后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后面的情节,宝黛的结局,充满憧憬,直到霍锦宁的出现,她终于得知,金玉满堂原来是曲终人散的悲剧。

此时此刻,这本书就在她眼前,触手可及,她究竟要不要看?

纠结半晌,她终是鼓起勇气,踮起脚,探手去拿。

可惜架子太高,她根本够不到,无助之时,一只手突然从身后越过她的头顶,轻而易举的拿到了书。

“是这本吗?”

那人就站在她身后,阿绣转过身来,狭窄的空间让她不得不后背紧贴在书架上。这里恰好是拐角处,左边的墙,身后的书架,面前的人,就这样呈三角状将她困在原地。

一抬头就是霍锦宁近在咫尺的面孔,阿绣心跳快了几分,抱紧了怀里的书册,垂下头掩饰通红的脸颊,轻声道:

“少爷。”

“吓到你了?”

霍锦宁退后一步,将手里的书递给她,“待会儿我叫霍吉找个矮梯过来,不然你恐怕拿不到上面的书。”

阿绣点了点头,有些赧然,她确实够不到最上面一排。

霍锦宁垂眸扫了一眼书的封面:“要看《红楼梦》?”

“其实,还没有下定决心。”阿绣老实回答。

“因为我告诉过你结局?”

“嗯。”

霍锦宁看着小姑娘一脸为难的样子,不禁好笑,“没有关系,这一本可以破例让你带回去,等你下定决心时再看也不迟。”

阿绣点点头,不知为何悄悄松了口气。

两人在窗边的小几旁坐下,上面放着两杯冰咖啡,是霍锦宁刚才端进来的。

“要不要试一试?”

他示意她。

阿绣急忙摇头,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这种咖啡是西洋传过来的饮品,能够提神醒脑,可她还是接受不了这种焦焦苦苦的味道,比中药还难喝。

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霍锦宁摇头笑了笑:“这次不同,不信你尝一尝?”

阿绣有些迟疑,可她很相信霍锦宁,望着玻璃杯中冰块若隐若现的浅褐色液体,她终于轻轻的抿了一小口。

预想的焦苦并没有传来,反而是浓郁的奶香,清凉的甜意,而隐藏在其中的一分苦涩并不突兀,反而醇香回甘,意犹未尽。

阿绣忍不住又喝了几口,惊喜道:“这也是咖啡吗?为什么味道不同。”

“咖啡也有许多种,我想你可能是受不了苦涩,所以这次加了奶和糖,希望你对咖啡改观。”

阿绣开心的点头:“嗯,我现在喜欢这个味道了。”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有这个遗憾,她观察到霍锦宁常喝咖啡,觉得自己接受不了咖啡是不是哪里不对,偷偷试了几次仍然受不了,可能是第一次在七小姐家里喝的咖啡实在让她印象太深,无法忘记,而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接受这种西洋饮品了。

“不过,其实不加奶加糖的咖啡也有其独到之处,苦涩也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味道,有了苦,才能让人更加珍惜甜,也许以后你会明白。”

阿绣点头,决定以后也努力试试苦咖啡。

“在学校里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的朋友?”

“朋友啊……”阿绣摇了摇头。

自从和钱亚萍吵架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没过多久钱亚萍就退学了,班级里风言风语不少,有人说她被洋人包养做情妇了,有人说她因为得罪七小姐一家人都被赶出上海了,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

然而以此带来的后果,就是本来在班级里受人排挤的阿绣,更加被孤立了。

不过,阿绣已经习惯了。

霍锦宁看她的神色已经猜到了几分,他安慰她:“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有朋友可以分享,可以倾诉,是件开心的事情,没有也不用强求。你可以利用独处的时间充实自己,只要你足够优秀,能够站到更高的地方,总能遇见志同道合的同伴。”

“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阿绣有些不敢相信,她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太懦弱,太笨拙,才会没人愿意和她做朋友,就像钱亚萍说的一样。

“道不同不相为谋,阿绣,你要相信,相同高度的云才能相遇,你还小,慢慢来。”

他用温柔淡定,却不用质疑的语气教给她人生道理,解开她的心结。他总是这样,能在她迷茫无措的时候,为她剥开迷雾,窥见阳光,就像风雨中的灯塔,就像夜空中的明星。

阿绣忐忑了一下,鼓起勇气问:“少爷,那阿绣可以把你当做朋友吗?”

霍锦宁清浅一笑:“你说呢?”

阿绣从那双温柔宽厚的眼中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倒影,她坚定的点头,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她悄悄告诉自己,她会更加努力,期待着有一天,她这片小小的云彩,也能在万里高空和他真正相遇。

书房的门被敲响,霍吉进来提醒霍锦宁:“少爷,时间到了。”

霍锦宁点头,对阿绣道:“我去处理些事情,你继续整理吧,记得咖啡不要多喝,否则晚上会睡不着了。”

霍锦宁走后,阿绣把那本《红楼梦》放在一边,继续去找书,可心思却忍不住飘到石头记上面,但她也知道自己可能并没有做好准备迎接一个心心念念十几年的惨淡结局,于是常常前一秒下定决心去翻开书页,后一秒又连忙否定这个想法,就这样纠结了好半天。

再一看表,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于是她下楼往厨房走去。

这段时间约定俗成一样,她每晚都会去帮霍吉的忙一起准备晚餐,而两人也越来越熟识,闲来无事可以聊上几句,阿绣发现霍吉大哥并非她原来以为的那样难以接近,只是面冷心热,其实很好相处。

她走到二楼拐角处,听见下面传来谈话声,想着霍锦宁许是在会客,打算偷偷的溜进厨房,没想到走到一楼楼梯上时,彻底愣住了。

客厅里沙发椅子上,或坐或立,一共大约十多个人,都是年轻男人,他们围绕着坐在沙发正中央的霍锦宁,正在谈论些什么,烟雾缭绕,水晶烟缸里塞满了洋烟蒂。

这里面的人,她只认识谢景澜,上次舞会一面之缘,这几日在霍锦宁这里也偶尔见过,她知道他跟在霍锦宁身边帮忙打理公司,看来现在他们在谈公事。

阿绣进退两难,正打算悄悄返回书房,不想冯历程不经意一抬眼,诧异开口:

“这小姑娘是谁?”

这话一出,无数道目光集中过来,阿绣惶恐的后退一步。

看她衣着不像是佣人丫鬟,看她年纪也不像助理秘书,又是从楼上下来,不免让人产生暧昧猜测,有人大着胆子调侃:

“二少这是金屋藏娇被我们逮个正着啊!”

冯历程为人比较正派,他推了推眼镜,不满的瞥了那人一眼:“锦宁不是这样的人。”

有霍锦宁京城旧识笑了起来,“历程啊,这就是你认识霍二哥认识得晚了,现在二哥走进婚姻的坟墓自然收敛不少了,想当年京城霍家二少那也是八大胡同花街柳巷的常客,风流一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