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 寂寞的甲虫(1 / 1)
作品:《忘川之恋》文明从书包里拿出《卡夫卡文集》,在书的第一页空白处写下——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呵,生命还是一如即初时美丽!这本《卡夫卡文集》,文明是昨天在珠海的一家书店买来的,也不知是因为受了高山好文的影响,还是从晨茹的邮件里获得了天竺点化的缘故,文明对文学书籍开始有了异样的好感。卡夫卡是奥地利作家,死前鲜为人知,死后却享誉文坛,上世纪四十年代起,还形成了独具一格的卡夫卡学派,其日益蓬勃之势,就犹如雨后春笋般,到现在仍是方兴未艾,衍生出别树一帜的卡发卡现象。文明记得村上写有一本叫《海边的卡夫卡》的书,村上似乎是有意要用他独有的隐喻来诠释卡夫卡这位隐喻创始人。
翻到书的正页,文明进入《变形记》的世界——人变甲虫,从生理现象看是反常的、虚妄的、荒诞的,但是从社会现象上来讲,又是正常的,可能的,现实的。卡夫卡在这部著作里追求的也就不是单纯的形似而是拓深一层的神似,他以荒诞的想象,真实的细节描写,冷漠而简洁的语言表达,深奥莫测的内涵,寓言式地显示出荒诞的真实、平淡的可怕,整个作品渗透出辛辣的讽刺。主人公“格里高尔”梦幻式的心理感受更是深刻地暴露出那个社会里人与人之间**裸的利害关系。
晚上从图书馆出来,文明到食堂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发现菜里竟混着一只苍蝇,他冲到洗手间吐了一地。
第二天,文明睡过了头。到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没了座位,他不想徒劳无功地返回宿舍,就在图书馆四周转悠了一会儿,竟然在无意中发现了个看书的好位置。图书馆背后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下有木椅,文明就坐在椅子上看完卡夫卡的《判决》——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星期天下午,主人公“格奥尔格.本德曼”写信给一个远在俄罗斯的朋友,告诉他自己和一个富家闺秀订婚的消息。这个朋友是个光棍汉,流落在外乡,与世格格不入,而且一事无成。与富家女订婚,标志着本德曼的幸福和成就,也就式资产阶级世界令人尊敬、眼羡的人生价值将得以实现,而这位朋友的存在似乎则成为他获取幸福和成就的障碍,就像本德曼的未婚妻所说:“格奥尔格,如果你有这样的朋友的话,你就真不该结婚。”而事实上,这位异乡朋友就是本德曼异化的本身,本德曼有意要或者更多是必须把写信透露订婚的事报告给父亲,他在一间昏暗的、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会见了父亲,寻找父亲实际上就是他试图努力要转向良知存在的内心世界的行动。描写父亲,也就是良知从随遇而安的成就世界到格格不入的陌生世界的转变。由于父亲出人意料地直立起来,并施以无比强大的力量,本德曼被从光辉的成就世界里分离出来。父亲称他既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又是一个“卑劣的人”,本来的命运就决定他是一个与现实格格不入的人、捉弄生活的故事叙述者,因此父亲判他去“死”,本德曼欣然接受。接受良知赐予的、与现实世界不相融的生存便意味着随遇而安的本德曼的死亡。他怀着对父母的爱投河自杀,告别了追求功利的资产阶级现实世界,存在的是一个漂流他乡的陌生人,那时“桥上的车辆正川流不息”。
文明合上书,从叶缝里钻下来的阳光洒在黑色封皮上,跳跃成寂寞的光线。在不远处,有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弯着身子,在水笼头下清洗画笔。她俩穿着一样的袋鼠裙,一边洗着画笔,一边捉弄着对方,不时传出一阵笑声,洒了明朗的一地,文明猜想她俩是在附近的画室学画,偷跑出来玩。文明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小时候有一次去家附近的公园里面玩,有位漂亮的大姐姐正在写生,文明觉着好玩,就连忙跑回家里找来图画纸,坐在那位姐姐身旁,跟着涂鸦,大姐姐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手把手的教他画,临走时,还把刚画完的那幅画送给了文明,文明高兴得手舞足蹈,跑回家里嚷着叫爸妈看,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有了浓厚的绘画兴趣,他爸便带着他去参加了成都的少年宫,让他跟着老师学画。那时,文明每次回到家,都叫老爸坐在自己面前,认认真真地画他的眉毛、眼睛、鼻子……胡须,他爸的胡须又短又硬,每次抱着文明亲热的时候就扎得他直皱眉,但文明心里却开心得要死。到现在,文明闭着眼睛还能画出他的模样来,可他现在不再是文明一个人的父亲,他添了个2岁大的女儿,说不定等她稍稍大一点后,他会带着她去学钢琴、古筝……。
晚上回到宿舍,文明收到一封从上海寄过来的信,奇怪的是没有留地址。文明拆开信后,才知道是辛姐寄来的。信不长,辛姐说她和表哥现在生活得很美满。表哥在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的厂里上班,对她是百般呵护,她自己没再出去挣钱,呆在家里,但是再不感到寂寞,他们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她现在可忙了,要料理家务,还要照看女儿,陪女儿玩过家家,陪她看卡通片,给她扎可爱的小辫辫。文明竭力想回忆辛姐的模样,之前那模样在他心里一直很深刻,但刻意这么去一想,那印象仿佛是沉寂的水面被打破了平静,让他死活也想不起辛姐的具体轮廓来,只想象出那间弥漫着中世纪味道的书店,店里放着轻柔舒缓的古典乐曲,辛姐就坐在椅子上,倚在落地窗前,手里捧着一本书,神态安然,她的头发散在了扉页上,她就用手理了理,抬起头时,文明看到她的眼神变得比以前更加明净,鲜活。
第三天,文明在图书馆看完《失踪的人》——叫卡尔.罗斯曼的少年,十六岁时因被一个女仆引诱而被父母赶出了家门,孑然一身流落到自由之乡美国。卡尔天真、善良、富有同情心,愿意帮助任何需要帮助的人。但是,形形**的利己主义者和阴险的骗子们却故意利用卡尔的轻信,让他常常上当受骗,因此被牵连进一些讨厌的冒险勾当里。卡尔努力着寻求赖以生存之地,同时又想得到真正的自由,在那个与他格格不入的社会里,他愈来愈陷入进卡夫卡的迷宫世界。
文明想到了自由女神像底座上雕刻着的女诗人emma zarus的十四行诗——给我你的疲惫和贫穷,给我你渴望自由的人们,给我你那拥挤的海岸上被遗弃的臣民。
第四天,文明在图书馆看完《审判》——主人公“瑟夫.k”是个银行高级职员。一天早晨,他莫明其妙地被法院逮捕了。奇怪的是,法院既没有公布他的罪名,也没有剥夺他的行动自由。k起先非常气愤,尤其在第一次开庭时,他大声谴责司法机构的腐败和法官的贪赃枉法。他决定不去理睬这桩案子,但他日益沉重的心理压力却使他无法忘掉这件事,他因此慢慢地厌恶起银行的差事,自动上法院去探听,对自己的案子越来越关心,并四处为之奔走,但聘请的律师与法院沆瀣一气,除了用空话敷衍外,一直写不出抗辩书。k去找法院的画师,得到的是“法院一经对某人提出起诉,它就认定你有罪”,最后在教堂里一位神甫给他讲了“在法的门前”的寓言,晓谕他“法”是有的,只不过通往法的道路障碍重重,困难无处不在,要找到“法”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人只能低头服从命运的安排,一切申诉都是无谓的。故事发展到最后,k被两个穿黑礼服的人架到郊外的采石场处死。
文明记起了高三那年,他和舒影一起看完了村上的《挪威的森林》,之后又看了他的《奇鸟形状录》,在《奇》中,主人公最后向是非不分,贪赃枉法,藏污纳垢,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各种机构发起了挑战。
……
第十天,文明看完卡夫卡的最后一部长篇《城堡》——主人公k自称是土地测量员,受城堡伯爵的雇用来到附近的一个村子。城堡虽然近在咫尺,对于k却可望而不可及,他永远也进不去。他在村子里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反常现象,几乎连栖身之地都不容易找到。据说管k工作的是一个名叫克拉姆的部长,k千方百计要见到克拉姆,但除了得到信差送来的两封内容矛盾的信以外,始终见不到人。他在村子里一步步陷下去,最后甚至断绝了与城堡一切联系的可能性。没有写完,据卡夫卡生前的挚友布罗德在《城堡》第一版后记中说,卡夫卡计划的结局是,k将不懈地进行斗争,直至精疲力竭,在弥留之际,城堡传谕,准许k在村中居住和工作,但仍不许他进城堡里。
这十天来,卡夫卡这个上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生于布拉格的大作家,在他的一系列作品中用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眼睛去看世界,不停地观察自我,怀疑自身的价值。他所叙述的故事既无贯穿始终的发展主线,也无个性冲突的发展和升华,传统的时空概念解体,描写景物,安排故事的束缚被一一打破。强烈的社会情绪、深深的内心体验和复杂的变态心理蕴含于矛盾层面的表现中:一方面是自然主义地描写人间烟火、七情六欲、人情世态,清楚、真切、明晰;另一方面却是所描写的事件与过程不协调,整体却让文明无所适从,甚至让他觉得荒诞不经。卡夫卡正是以这种离经叛道的悖谬法和多层含义的隐喻表现了他那梦幻般的内心生活,无法逃脱的精神苦痛和所面临的困惑。与此同时,也让文明真正感受到了文学作品的魅力,他仿佛置身到一个天马行空,浩瀚无边的自在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