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铭熟练地翻墙，落地不见一丝声响。

远处虽有巡逻的微光，但无人注意到他。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

在他要起身时，脖子上已经架上一柄短匕。

不过，他唇角微翘，回头更是扯出一抹灿烂的笑来。

“我说你回回这样，累不累？”

来人冷着一张脸，一袭黑衣，唯袖口有几点银芒，偶尔在月色下微微闪光。

他并没接茬儿，只把匕首又往前推了推。

陈铭的指间，立刻出现几道细小血口。

血珠子颤颤地从伤口滚出来，他却只随意地“啧”了一身，抬手往嘴边一送，“嗖”地一下，血珠就消失了。

而他那双黝沉的眸子里，有彷如野兽的寒意，一闪而过。

“好歹我们也算本家，这么凶作甚？你看，我还给你带了好东西。”

一个酱色小瓷瓮，推到黑衣男人面前，里面传来清脆的“咣当”声。

黑衣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收起了那柄寒光湛湛的匕首。

“没有下次。”

就在他转身时，陈铭好像早有预料，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这可是太白楼的梨花酿，三十年陈酿啊！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你好歹赏个光吧？”

男人回头，本欲震开陈铭，却在看到他的眸子一瞬间，怔了一下。

太纯粹了，他有许多年，没看到过有人有着这样一双眸子了。

没来得及拒绝的后果，就是被陈铭拉到屋顶，就着月光，在他的胡言乱语里，饮了一口梨花酿。

入口绵软，余韵悠长。

果然好酒。

可惜，仅止于此了。

2

陈铭不知道男人叫什么名字，他也没打算问。

不过他们相识的过程，倒是十分有趣。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三番两次，没事儿就来逗逗。

陈铭是春风阁的顶尖杀手，不过除了杀人，有时候也做些其他事情。

比如刺探情报。

当然，请得动他这个级别的人，银子自然得给到位。

只不过，陈铭刚刚翻过院墙，就被人往脖子上架了柄匕首。

他自认轻功一流，江湖鲜有敌手。

从未在一开始，就被人发现踪迹过。

这是第一次。

所以他对这人起了丝兴趣。

让陈铭这样的人感兴趣，可不是什么好事。

随后，他和这个人周旋了整整两个时辰。

俩人身上都带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伤口，陈铭许久没打得这么过瘾了。

而且，才一上手，他就猜到这人是做什么的了。

暗卫。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眼见着有巡逻的人过来，陈铭不再恋战，脱身而去。

做他这行的，即便遇到的是高手，保命手段也是有的。

缠斗这么久，不过是因为，他被激起了战意。

“我会再来的。”

走之前他说，眼睛里的光芒，比夜空中的星子还亮。

3

他还就真守了约，没事儿就来王府。

哦对，黑衣人是瑞王府的暗卫。

陈铭此番，是把瑞王府当自家后花园了。

暗卫一开始见到他，浑身绷紧，犹如捕食的猎豹。

俩人见一次打一次，身上的伤好没两天就又来了。

陈铭感觉极为敏锐，他能感知到暗卫对他的敌意越来越小，虽然他从不和他说话。

他们这大概也可以算是，惺惺相惜。

虽然更多是陈铭单方面的倒贴上来，非要和人比斗。

这次他带酒前来，也是因为刚好中秋。

陈铭这样的人，和暗卫这样的人，大约是没人和他们团圆的。

但不知怎么的，这回，他就想和暗卫喝两杯。

陈铭自己也不明白他究竟怎么了，可能，有时候在这种特定的日子，他也会有那么一丝孤独感吧。

至于暗卫说的没有下次，他权当没听见。

陈铭如果听话，那……怎么可能？

他琢磨着，下次给暗卫带点儿桂花糖得了，不知这不苟言笑的人会不会恼羞成怒。

他性格是有些恶劣的，暗卫这一成不变的表情，让他总有些手痒。

4

只不过这个下次，间隔时间久了些。

毕竟陈铭也是要吃饭的，在春风阁挂名，也要给人干活儿的。

不过比起杀人来，他其实更喜欢打听情报。

毕竟，死人哪有活人有趣。

比如暗卫。

陈铭摸着身上的绷带，那道新添的伤口，差点儿要了他的小命。

不过他倒是无所谓，陈铭早就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注定不得好死。

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

与其想些有的没的，他更想去瑞王府看看暗卫。

陈铭熟练地翻墙而入，很奇怪地，没遇到阻拦。

他站在原地思考片刻，足尖一点，就往暗卫常藏身的位置而去。

半路他却眉峰一敛，出于对于危险的直觉，他采取了更稳妥的做法。

不打草惊蛇，中途调转身形，由近看变远观。

一观就观出不对了。

那人不是他认识的暗卫。

即便衣着一样，面目模糊，但他就是知道，不对。

那人周身散发的气息，不对。

陈铭眉心蹙起，暂时打算按兵不动。

第二天，他又去了。

依然不是。

第三天……

直到一个月后，他都没见到那个暗卫。

陈铭动用了自己多年的人脉探查，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不过他这人最大的好处是随遇而安，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然后，他得知的消息，饶是陈铭，也呆了片刻。

暗卫死了。

他的死不是为保护瑞王，而是因为他。

他们那么频繁的接触，瑞王府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直到最后，暗卫也没说出陈铭。

他是被活活折腾死的。

陈铭不懂，暗卫明明可以直接把他交待出去。

难道就因为他们打了几架？

他不懂，也不想懂。

他只是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他去刺杀了瑞王爷。

只是陈铭终究还是低估了瑞王。

他从前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可这次他最想做得漂漂亮亮时，却犯了最致命的错误。

陈铭躺在地上，抬眼看着高高在上的瑞王，笑了。

他还有保命的手段，但是保命和做想做的事情，只能二选一。

陈铭从不做蠢事，这次……

是唯一一次。

重伤的陈铭，让人放松了警惕。

可惜他没什么力气了，袖剑自他袖中飞出，只擦破了瑞王脸上一点皮。

但这足够了。

袖剑有毒。

陈铭望着接连而来的刀剑，知道自己要交代了。

他闭上眼，杀手的归宿不外如是。

他却不后悔。

最后一刻，他想明白了。

他大概，是把他当朋友了。

完完全全打出来的交情，陈铭虽然性格恶劣，却是十分护短。

估计暗卫会笑话他，竟然为了这么点儿理由赔上自己。

可他做人就是这么随性，骨子里的，改不了。

好在，到时候还能再去找暗卫切磋。

而且，他知道了暗卫的名字。

褚修竹，还挺好听的。

这次梨花酿可不能只喝一口了，起码，也得一坛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