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65章 对峙(1 / 1)
作品:《各种短篇小故事》1
大殿上。
高坐金銮宝座的皇帝,眸光深深。沉思良久后开口道:
“就依余卿的意思。与南疆来使和谈一事,便交给你了。”
余修竹手持笏板,深深一揖:“是,陛下。”
声音端朗,如明珠落盘。
待他挺直身体,唇角轻扬,斜睨了身侧一眼。
那儿站着的,是一位眸似朗星,身姿挺拔,约莫二十四五,身着武官官袍之人。
见此情景,袍袖一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大殿内落针可闻,此一哼声,可谓十分突兀。
其他人大臣面面相觑一番后,均把头垂得低低的。
这两位大人,他们可是哪个都惹不起。
皇帝却好似见怪不怪,挥挥手:“退朝吧。”
2
出了大殿,余修竹就被拦住了。
拦住他的,便是那位在大殿上与他争论不休的人,大将军洛与墨。
他横身一挡,来势汹汹:
“冯老将军与南疆大将蒯鹏对战时身负重伤,南疆欺我大良太甚,你居然还主张议和!余修竹,你是疯了吗?!”
余修竹脚步不停,快要擦身而过时,扫了他一眼。
外面下着零星小雪,余修竹鸦羽似的睫毛上,亦沾上点点洁白。
这眸子一抬、一落间,就好似满天星河,碎落在他眉宇之间。
他淡淡开口,没了大殿上时浓浓的火药味:
“洛将军,余某方才已说得很明白,连年征战,不说国库空虚,百姓亦是流离失所。南疆确实不地道,所以,议和之时,我定会让他们知道,大良不是好惹的。”
显然,这番话并不能打动洛与墨。
他剑眉一竖,仍然不依不饶:“余修竹,你这般支持议和,该不会……”说到这儿,他靠得更近些,声音亦低了许多,“是那南疆,许了你什么好处吧?”
余修竹停下,如劲松一般站得笔直。
他音色转冷,寒意更胜严严冬日:“洛将军,慎言。”
言毕,再不理会洛与墨,迈着端方的步子,径自走向一顶落满薄雪的软轿。
徒留洛与墨在他身后,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3
这顶软轿,先是回了余修竹的府邸。
傍晚时分,又往祥玉街而去,最后停在一家名为“念奴娇”的花楼前。
余修竹缓缓下轿,已换下官服的他,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入门一股清淡香气袭来,颇为沁人心脾。
有人招呼着余修竹,直奔二楼雅座。
这里视角极好,正对着一楼大厅里,中间最显眼的台子。
一楼的人声鼎沸,让余修竹微微蹙眉。
他知道,再过些时候,新晋花魁牡丹的“鱼龙舞”,就将开始。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牡丹容颜绝色,这鱼龙舞跳起来,十足赏心悦目。
念奴娇里绝大部分人,都是为此而来。
他亦是。
谁知过了一会儿,牡丹还没出现,倒是他不想见的人,坐在了旁边。
眸似朗星,身姿挺拔,换下武官官袍,又穿上一袭墨色长袍。
除了洛与墨,还能是谁。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余修竹,坐下以后,剑眉一挑,讽刺的话张口就来:
“光风霁月的余相,居然会来烟花之地。”
余修竹将手上的茶盏送至嘴边,轻呷一口,才赏了洛与墨一个眼神。
“威风凛凛的洛将军不也一样?”
洛与墨嘴角抽了抽,不知想到什么,倾身靠近余修竹。
“余相,若你今日肯割爱,我便不计较你朝堂之上的针锋相对了。”
他的眸子里,满满的势在必得。
余修竹亦靠近了些,“怎么,洛将军也看上牡丹了?”
一个“也”字,亦昭显了他的心思。
洛与墨坐回去,嘿嘿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余修竹放下茶盏,颇为赞同地点头。
洛与墨眸子一亮,“余相这是答应了?”
余修竹微微一笑,说不尽的温柔缱绻。
“我亦是人。”
洛与墨僵在当场,差点儿攥碎身下坐着的,上好梨花木椅子的把手。
他咬牙切齿道:“那我们便各凭本事!”
余修竹修长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好似在思索一般。
在洛与墨额角青筋都快爆起时,才骄矜地说了个“可”字。
洛与墨手下可怜的梨花木把手,“咔嚓”碎成粉末。
4
二人“协商”好以后,花魁牡丹姗姗而来。
别看她长得柔柔弱弱,这刚柔并济的鱼龙舞,跳得委实令人惊艳。
舞毕,她那两颊微微酡红,眸含水光的模样,看愣了念奴娇里的一干人等。
当然也包括余修竹和洛与墨。
之后对牡丹竞价时,俩人铆足了劲儿地竞争。
光风霁月的余修竹,最终钱差一招,不敌威风凛凛的洛与墨,失了一亲美人芳泽的机会。
只能眼睁睁看着洛与墨嘴角快咧到耳根,得瑟地从二楼直接翻下一楼,惹得不少客人惊呼叫好,出尽风头。
那花魁牡丹,看洛与墨的眼神,亦是满满的崇拜与爱慕。
而洛与墨,则直接把牡丹抱进怀里,挑衅地看了余修竹一眼,才慢慢踱步到牡丹香闺。
真真气白了余修竹一张温润如玉的容颜。
他从二楼下去时,那满身的煞气,比常年征战的洛与墨,不遑多让。
更可气的是,余修竹还被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撞了一下,要不是那人跑得快,余修竹十分不介意把这一晚上在洛与墨那受到的怨气,发泄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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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回到府邸时,余修竹发现身上多了张字条。
“月上念奴娇,人约二更后。”
看上去,似乎是有人邀约?
余修竹垂眸,指节一下、一下地敲击膝盖。
少顷,他站起身,掸了掸月白衣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这次,他并未坐轿。
字条上地点写得模模糊糊,余修竹便在约莫二更时,大剌剌地站在念奴娇门口。
“公子。”
极低的声音,响在余修竹耳畔。
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拽到念奴娇旁边的小巷里。
望着幽暗的小巷,余修竹眸子里明明灭灭,好似闪着幽微火光。
在他面前的人,密密的络腮胡子,让余修竹的手,总有些痒痒。
“余相,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来。”
余修竹脸上兴味愈浓,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要与他相约二更后。
络腮胡带他七拐八拐,入了一个偏僻小门。
一个身披黑色披风,头戴兜帽的人站在那里。
听到门响,倏忽回头。
余修竹甫一进门,就抓住了那人的手。
“南疆人?”
那人露出讶异之色,“何以见得?”
“比大良人更高挺的鼻梁,以及……”余修竹趁其不备,掀开兜帽,“偏蓝的眼珠。”
“不愧是余相,坐。”
余修竹不客气地坐下,屋内仅燃着一支蜡烛,并不十分亮堂。
“知道我的身份,又在这个档口寻我。想必,你不是普通人吧?”
那人哈哈一笑,坐在余修竹对面,“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希望,余相在议和时,可以通融一下。”
余修竹也笑了,眉目立时温柔不少,“你说这话,不怕闪了舌头?”
那人也不恼,抬手示意络腮胡。
络腮胡点头入了里屋,很快便端了个箱子出来。
箱子盖打开后,里面满满都是黄澄澄的金条。
“事成之后,还有九箱。”
余修竹随意瞥过一眼,再看向那人时,眸子里的冷意,如有实质。
“区区几箱金条,就想抵过你南疆对我大良所做穷凶极恶之事,真当我大良子民软弱可欺吗?!”
那人一愣,似乎没料到余修竹会是这般反应。
脸色几番变幻之下,怒极反笑:“那,余相就别想走出这方寸之地了!”
余修竹乃是文官,是以扎齐才敢只带一个络腮胡与他会面。
他也是大胆,竟然一个人就来赴约。
不过,好歹余修竹也是大良丞相,脸上倒是没有丝毫惧怕。
“听我把话说完。”
他把手伸过去,从络腮胡手里接过金条。
“我的意思是,十箱金条,太少。”
那人这才稍微有了点儿笑模样,“余相以为,多少合适?”
余修竹把金条放在桌上,笑眯眯地好似一只狐狸,“三十箱。”
那人深吸一口气,拦住差点儿上前的络腮胡,“余相,这就过分了。”
“议和之前,南疆二皇子扎齐不经通报来到大良,这条消息,再加议和时,为南疆动动手脚,怎么,不值三十箱金条吗?”
说完,余修竹老神在在地坐回椅子上,不管他们的反应,甚至还观察起了四周环境。
就在他数墙上的裂痕数到第十道时,才听到一声咬牙切齿的“好”。
临走之前,扎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猜到本王身份的?”
余修竹眨眨眼,一脸无辜,“见公子相貌不凡,我便瞎蒙一下,没想到,竟被我蒙对了。”
说完,余修竹抱着金条,悠哉悠哉地走了。
边走,他还边小声嘀咕:“洛与墨啊洛与墨,这下可是坐实了你说的,我收了南疆好处了。”
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身后,扎齐隐藏在阴影里,狠厉的眼神。
6
议和之期很快便至。
余修竹果然如同说好的那般,对南疆的议和条款放了不少水。
气得洛与墨差点儿在朝堂上,直接把笏板扔他脸上。
“余修竹,你不是说,会让南疆知道大良不是好惹的,这便是你说的大良不好惹?!”
下了朝,洛与墨又拦在余修竹面前。
余修竹望望灰蒙蒙的天色,说出的话,不带一丝温度。
“洛将军不还说过,我定是与那南疆勾结。我后来仔细想了想,不和他们勾结一下,似乎对不起你的揣测。”
洛与墨将他拽到一旁,压低声音:“余修竹你疯了?!这话也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吗!”
余修竹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低头轻笑:“不过玩笑罢了,瞧把将军吓的。对了洛将军,那一日睡得可好?”
洛与墨愣了愣神,似乎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余修竹也没再多说,只拍拍他的肩。
又过几日,议和协议商定完毕,南疆使臣满脸堆笑,洛与墨气得额角青筋爆起。
大良再把协议详情拟好,两边看过无误,就可以签了。
这之前,余修竹打算先去把该要的账要了。
他坐着软轿,轻车熟路地到了上次去过的小门前。
扎齐早等候多时,九箱金条就在他身后。
余修竹一一验看,还没来得及搬走,身后就响起炸雷般的声音:“余修竹,你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是洛与墨的声音。
余修竹叹了口气,转身还未开口,喉咙就被扣在别人手里。
“余相,烦劳你带我们出去了。”
余修竹在扎齐手里,洛与墨不好贸然出手。
络腮胡跟在旁边警惕,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余修竹出手了。
他反手拧断扎齐扣在他喉咙上那只手臂,又在络腮胡没反应过来时,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这一手干净利落,连洛与墨都吃了一惊。
“洛将军,他们,以及那三十箱金条,都归你了。”
余修竹拍拍手,打算离开。
洛与墨点了那二人穴道后,追上了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修竹见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叹了口气,随便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在他眼神示意下,洛与墨坐在一旁。
“这事,要从牡丹说起。”
牡丹以鱼龙舞夺花魁之名时,恰好余修竹应友人之约,去了念奴娇。
余修竹无事时,喜欢看些杂记。
鱼龙舞出自南疆,虽然是很少人知道的稀少舞种,但他恰好在杂记上看过。
这让他对牡丹多了些关注,之后他注意到,牡丹似乎频频与一些生面孔接触。
余修竹着人查探之后,发现他们是南疆人。
恰在这时,南疆提出议和。
这让余修竹不得不多想,是以,他与陛下商量后,决定先按兵不动,答应议和,看看南疆究竟想做些什么。
而他依然会不时往念奴娇转转,装作心悦牡丹的样子。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洛与墨会跟他争抢牡丹。
余修竹干脆就做了场戏,之后的怒气冲冲,其实都是假的。
此番出风头之后,他想那些人应该会更加注意到他。
二皇子扎齐直接找上他,倒是他没想到的。
这倒正称了他的意。
“我琢磨着,金条拿到之后,你把南疆二皇子的事情在朝堂上告知陛下,说南疆欺人太甚,然后顺势撕毁议和条约,到时候领兵直接揍到他们服。用他们自己的钱和他们打,岂不美哉?”
余修竹依然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但这招数出的,实在不太符合他的形象。
洛与墨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
“论黑,还是你黑。牡丹的事情我也发现了,但还是晚你一步。”
这话说的,洛与墨颇有些不服。
余修竹哥俩好地把胳膊搭到他肩膀上,“没办法,我脑子好。”
“那你这武功……”
洛与墨把他胳膊推开,嫌弃得直皱眉。
“又没有规定,说文官不能习武。”
余修竹翻了个白眼,好好的君子端方,无端多出一股匪气。
洛与墨看着这样的余修竹,觉得他似乎,还是不够了解这个总在朝堂上和他吵来吵去的人。
不过,知道他没做什么对不起大良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毕竟余修竹这样的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然,这种夸人的话,洛与墨不可能当面和余修竹说。
不然,这人尾巴不得翘上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