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对不起……我后悔了……(1 / 1)

作品:《公主无心,请君和离

“公主,驸马正在受刑,还请公主不要擅闯。”

“让开!”慕容念已经顾不上许多了,抬手就是一掌,那两人再怎么遵命,也不敢朝慕容念动手,被她击了一掌,向后退去,慕容念便毫不犹豫地往里走去。

她以往没来过大理寺,若是以往,这阴暗的牢房,还有里面那些毫无生气的犯人一定会吓退她,最近来得频繁也还是会有些害怕这里的氛围。

可现在,她听见里面行刑的鞭声,像是一道紧箍咒,箍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炸开。

她顺着声音找过去,便看见梅文锦还笔直地跪在地上,行刑的人没有丝毫留情,一鞭接着一鞭地抽在梅文锦已经血肉模糊的后背上。

“不要——”慕容念看着将要落下来的鞭子急急地拦了下来,抬脚就要过去,还是宋允眼疾手快地拦在了她前面。

“公主请自重,莫要耽误在下行刑。”宋允一句话说得毫不留情。

“你放开我!不要再打了!”慕容念抓着宋允挡在她面前的胳膊撕扯,却又推不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鞭子在空中甩出一个弧度,带着划破空气的尖锐声音落在梅文锦身上。

每一次抬起来,慕容念甚至都能看见那鞭梢上带的血。

尽管如此,梅文锦却还是笔直地跪在那里,他背对着她,慕容念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清醒着。

“你放开我,放开我!不要打了好不好”

慕容念推不开宋允,只好抓着他的胳膊求饶。

“你放过他好不好?我求求你,你放过他,不要再打了好不好?”

慕容念看不清宋允的表情,抬手抹了把眼睛,还是一手的眼泪。

“你再打下去他会死的,不要再打了好不好?”慕容念被宋允拦着过不去,身体却一个劲儿地往前。

“公主如今知道担心他的死活了?您提和离的时候又何曾在意过?”

慕容念怔住,对啊,是她提的和离,那个时候自己并没有想太多,她是任性惯了,从不考虑后果,如今看到梅文锦在这里替她受过,心里疼得像是要炸裂一般难忍。

是她错了,不该这么对梅文锦的。

“你让我过去好不好?我求你了,你让我过去,你再打下去他真的会死的!”慕容念一边哭喊一边想要挣脱宋允的束缚。

宋允也不敢胡来,这要是真把她放过去误伤了,自己可就真的担待不起了。

他跟行刑的人使过眼色,让他们手下留情些,但是当着宫里过来监督的人,再怎么放水,也不能太明显,他也等得心急,可他也是大理寺的少卿,不能先坏了规矩,还是尽力拦着慕容念。

鞭子落在梅文锦身上的声音太刺耳,每一道鞭子落下去,慕容念就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抽了一下,疼得她要支撑不下去了。

“我求求你好不好,父王那里我去求情,你让他们停下来好不好?”慕容念说着竟然朝着宋允跪了下去。

“公主万万不可!”宋允也被她吓了一跳,哪儿有公主给臣子下跪的道理?

“我用公主的身份求你都不可以吗?你放了他好不好?”慕容念已经哭得像个泪人儿,宋允也紧皱着眉头,他可以放水,但没办法抗旨。

“公主,容下官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陛下要让您学会珍惜眼前人,要拿别人的生死做代价,即便您学会了珍惜,崇安的身心也死了大半,您若真的在意过,又为何不先去求了陛下,偏要等到如今无法收场?”

宋允本来就看不惯慕容念的性子,再加上梅文锦又因为她受了这么大的苦,宋允干脆也就不憋着了。

“公主,您对崇安若没有真心,也不要糟蹋了他的一片真心,没了他,您还是呼风唤雨的公主,可崇安本就一无所有,现下连命都要保不住了!他为了公主委曲求全这么久,难道公主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心思?还是公主觉得他这个活生生的人都比不过您一时兴起的无理取闹?”

宋允这话说得大逆不道,他本也没打算说的,但他看着慕容念也来气,他替梅文锦觉得不值得,可有时候自己也知道,感情本来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的,只是看着梅文锦此时受苦,他便不想忍着了。

慕容念跪在地上听着宋允那句话,一时后悔得不能自已,可是大错已经铸成,她是公主没错,可如今,她连梅文锦都救不了。

“嗖——啪——”

鞭子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音,然后重重地落在梅文锦血肉模糊的后背上,他本来上身挺得笔直,被这一下砸弯了腰。

可自始至终,梅文锦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本来就是个骄傲的人,感情不肯言,痛也不肯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样子,内里却比谁都隐忍。

慕容念看见梅文锦又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来,行刑官还是毫不留情地下手。

她这时才突然觉得,原来人们说夫妻一体是对的,他受着罚,她也会跟着痛不欲生。

原来,她早就习惯了有他的日子;

原来,她也早就在不知情的时候开始依赖他;

原来,她见不到他会不安,会不自觉地想他,在他有危险的时候,自己会第一时间感觉到……

这两年,自己多少次对他有过心动的感觉,慕容念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死活不肯承认,总是执着于没有得到穆淮,甚至把原因归结在梅文锦身上。

对穆淮,是年少时的倔强和占有欲,是被违拗了本意的不甘心,是懵懵懂懂时一时兴起的好奇与新鲜。

那时的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只觉得穆淮就应该属于她,谁都不能和她抢。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她想要的东西,别人都是捧着送给她的。

唯独在穆怀这里栽了跟头,她想要,却没能顺了她的心,她就拼了命地想争取,却从没想明白是为了什么。

她自私得太久,也太过分。以为梅文锦永远都不会离开她,便可以有恃无恐,为所欲为。

她当真是糟蹋了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如今哪怕她愿用自己的一切去换,他怕是也不肯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梅文锦的刑罚终于结束。

慕容念什么都顾不上,急忙朝他跑过去,却在他面前摇摇晃晃地跪了下去。

梅文锦脸上全是汗水,面色苍白。

看见慕容念出现在自己面前,费力地想要勾起一抹微笑,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念儿……”

慕容念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忍不住地想起梅文锦以前的样子。

干干净净又温润如玉。

现在却浑身是血,狼狈不堪。

他扯起一抹艰难地笑:“你自由了……”

说完便控制不住自己倾身倒在了她身上。

慕容念身子晃了晃,还是接住了他,心脏像是要被摘去一般的疼开,眼睛看着虚空的某一处,眼泪顺着眼角不停不停地往下流。

对不起……我后悔了……

慕容念抬手却不敢用力,他后背的上已经惨不忍睹,她只好抓住他胳膊。

“崇安,你不要离开我……”

慕容念不知道自己是在说给谁听,一句话里带着她全部的悔意与乞求,听得宋允也跟着难过起来。

但他还是理智的,赶忙让人抬了担架过去,在梅文锦快要倒下的时候接住了他。

慕容念跪的时间有点久,一时没站起来,等她起身,梅文锦已经被抬上担架往外走去。

她低头看见梅文锦惨不忍睹的后背,眼泪又不受控制地砸下来,满脑子只想着他会不会死,会不会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她有些呆住,见宋允拿了桌上的衣服盖在梅文锦身上,瞬间就被血染红。

宋允又吩咐着人往外走,她胡乱擦了把眼泪赶忙跟上去。

宋允派人准备了马车,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梅文锦抬上去,慕容念想跟上又被宋允拦下。

“公主,崇安受了和离戒,按说与您已不是夫妻,您不必再去招惹他。”宋允又回到那副淡淡的样子,只不过语气里还是带着些埋怨。

“父王还没昭告天下,他就还是我的驸马。”慕容念眼见着马车走远了,对宋允说话也不客气。

“所以公主将崇安当成什么了呢?一个顶着驸马的名号却可以被你弃之如草芥的物件儿?”宋允不知道此时梅文锦再看见慕容念会不会急火攻心,再一口气缓不上来,反正他已经吩咐人去找太医了,慕容念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慕容念说不出话来,她想说她不是,可是自己这两年来也的确没怎么在意过梅文锦。

慕容念咬了咬嘴唇,后退了一小步,又一次跪在了宋允面前:“我知道我欠了他的,今后要怎么还,我晋阳都毫无怨言,若今后我再负了他,宋大人只管将我绑来这大理寺关进大牢,永不见天日就是了。”

宋允被慕容念这一番话噎得不轻,谁敢把她绑了,那简直是大写的不要命!

再说今天慕容念两次跪在他面前,他怕是要折寿了,他还想着这事结了就去找柳家姑娘提亲呢,现在被这俩人闹得只想翻白眼。

慕容念见宋允绷着脸不说话,继续道:“我知宋大人和驸马平日里来往得多,还请宋大人派人进宫找太医,我想去看看他……”慕容念说着又快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声音带了哭腔,宋允眼皮直跳,抬手揉了揉眉心。

“我已经找了太医,只不过陛下生气,让崇安受了刑回状元府去,公主快去吧……”

听她这么说,慕容念赶忙抬手擦了把眼泪:“多谢宋大人!”

说完便也急忙上了马车往状元府赶去。

宋允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们二人若都能早一日明白自己的心意,又何至于闹到今天这步田地?

慕容念一路上催促车夫,比太医早一步进了状元府,她从没来过这里,但是顺着血迹也找到了梅文锦。

她推门进去,看见梅文锦趴在床上,盖在后背上那件外袍已经被血染红,顺着床边滴个不停。

慕容念飞奔过去,在床边跪下,梅文锦脸上已全然没了血色,眼睛紧闭着,呼吸也微弱得很。

慕容念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她怕打扰了他,又怕叫了他,他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崇安……”她带着哭腔终于小声叫了他一声。

梅文锦皱了皱眉头,呼吸急促了两下,却没能睁开眼。

慕容念心里开始害怕,双手却不知道能碰他哪里。

“崇安……你睁开眼睛好不好?我是念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慕容念以为他要死了,心里的绝望不断上涌,快要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将他身上的衣服掀开,看到他后背的一瞬间,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许是牵动了伤口,梅文锦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慕容念急忙低头去看他,手也不自觉地去抓住他的胳膊,生怕自己一松手,他整个人就烟消云散了。

“崇安,你不要死好不好?”慕容念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去乞求过谁,这是第一次,她怕极了。

她害怕自己再也看不见他,害怕他再也不能叫她一声念儿,当年穆淮离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梅文锦强撑着睁开眼睛,看见慕容念哭得一脸绝望,他已经痛得做不出什么表情,也无力思考,只气若游丝地跟她说话:

“公主不必伤心,我已禀明陛下,如今受了和离戒,你我不再……咳咳……不再是夫妻,”

梅文锦疼痛难忍,喉咙里涌上腥甜,呛得他快说不出话,咳嗽了两声,嘴角就带了血,却还是硬撑着把话说完。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不说,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若是自己醒不过来了,不能白白耽误了慕容念。

“崇安,我错了,我不想跟你和离,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太医马上就来了,你不要睡好不好?”

梅文锦扯了扯嘴角,现在再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呢?这是在补偿他还是可怜他呢?

“我已经求过陛下成全公主与将军,陛下仁慈不忍公主受苦……咳咳……只要公主心意坚决,定能……咳咳……定能与将军得偿所愿……”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陪着我好不好?你不要丢下我,是我错了,我不该任性,不该不承认自己喜欢你,我求求你,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慕容念已经语无伦次,来的路上她就有很多话想告诉他,她终于知道,她对梅文锦这种感情她从未体会过,但也知道,这不仅仅只是依赖或是习惯。

那些她借着酒醉无理取闹又胃疼的夜里,自己小日子浑身不舒服的时候,只有梅文锦抱着她,她才能安心。

父王母后说的话她总是不愿意听,但是只要是梅文锦跟她说,她就愿意乖乖照做。

他从未说过对她的感情,却时时刻刻都都把她放在心上,可是他不愿说,不想打扰她的心情,她便得寸进尺地假装这些都不存在,一味地挣扎在自己的愿望得不到满足的心情里,而那愿望也不过是她一时的占有欲而已。

慕容念不知道,这天底下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像梅文锦这么傻的人,宁肯不顾自己的生死,也要这般护着她。

“公主不必如此难过,这是你多年所愿,不要因为……一时同情我……咳咳……就放弃了。咳咳……爱而不得的苦,我是明白的。”也许是因为说话,梅文锦咳出来的血越来越多。

他知道,这几天,慕容念对他的依赖,还有差一点的动情,都只是假象而已。

“你不要说了,我不会走的,你也不要死好不好,没有你以后谁护着我?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的,太医马上就来了,你不要睡好不好?”

梅文锦伤得太重,慕容念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梅文锦快要奄奄一息的样子,她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放,血水顺着他的肩膀留下来,流进她的指缝,还带着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可他的体温却在一点一点的凉下去。

慕容念焦急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边哭一边求梅文锦不要睡过去,她除了求他不要睡之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梅文锦的呼吸越来越重,有些看不清慕容念的样子,他强撑着精神动了动胳膊,伸到慕容念面前才缓缓张开手心,那张纸已经被血水染红,看着格外吓人,慕容念一时没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梅文锦断断续续地解释:“这份和离书,还请……还请公主收好……”

他还想告诉她,陛下那里他已经送去了两份自己写的和离书,却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他看着慕容念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哭,视线越来越模糊,好像回到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哭着的。

那时他就想为她擦去眼泪,想告诉她,他不会再让她哭,不会让她伤心,但他觉得,她没有为自己伤心的理由,她心里没有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情绪呢?

如今她的这些眼泪,终于是为了他才流的吧?不过以后都不会有了。

“念儿……不哭……”梅文锦想抬起手给她擦掉眼泪,手却只举了举就再也太不起来,眼前浮现出大婚时她一袭红妆坐在床前的样子,思绪好像变得很轻,飘到很远的地方……

那时他还是个只知读圣贤书的穷书生,穷苦的一无所有,却还能够在看见远处的群山和田间的流水时觉得自己无比富有。

他向来都是这样知足的一个人,从不贪求,只安心守护着自己心里那一方干净的天地。

这两年,他已经很累了,有时候他也会想回到以往那些清苦日子,至少还自由自在,不必面对那么多尔虞我诈,可是只要看到慕容念笑得同山间百合一样干净时,就又什么都顾不得了。

念儿,你我终究有缘无分……

梅文锦心里这么想着,眼皮沉重得睁不开便不再勉强了,耳边是慕容念哭着喊他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一丝微笑来,若是临死前能让她对自己有那么一丝留恋,他好像也满足了。

梅文锦到底没撑到太医赶过来,慕容念见他晕了过去,哭得更凶了,他后背上还在不停地流着血,脸色白得没有一点生气,呼吸越来越微弱,慕容念还在徒劳地喊着他:

“崇安你醒过来,你醒过来好不好?”慕容念想伸手去抱住他,不让他的温度凉下去,却又不敢碰他的伤口,万一他很疼怎么办?

慕容念从没像现在这样绝望过,以前她不能和穆怀在一起,她只觉得生气,感觉有人抢了她的东西。

如今梅文锦奄奄一息的样子,慕容念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是痛彻心扉,她宁愿拿自己的一切去换他醒过来,哪怕她不是公主,没有这天家殊荣,只和他做一对寻常夫妻,听他温声唤自己一声念儿,她便心满意足了。

这两年,她究竟亏欠了他多少呢?

她开始想念他的怀抱,以往不觉得,如今才知道,原来没有他,她冷得快要窒息。

原来没有他,这世间竟然可以冷得像一个冰窖;

原来没有他,她眼前的一切都不再有颜色;

原来没有他,她的世界也跟着一起坍塌了。

慕容念抓着他的手不停地揉搓:“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你说过的话不可以不算数的,你醒过来好不好?我求求你,你醒过来啊,我是念儿,你醒过来……”

她是知道他的每一声念儿里包含着他多少汹涌的感情,她这些年的为所欲为,最后都化作最锋利的一把刀,伤了最无辜的他。

“微臣来迟,还请公主赎罪!”终于听到太医的声音,慕容念赶忙去把他拉过来,双手占满了血,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诡异。

“你救救他好不好,我求求你救救他……”慕容念失了方寸,如今她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卑微到尘埃里,只想换回他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