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黄昏走向深夜，庄园里的人们都进入梦乡。

劳累过后，思绪任由发散，意识拖进光怪陆离的迷梦中，方铭感觉周遭的一切都昏暗混沌。

视野无论投向何处，都笼罩著一层厚重的阴霾，四周看不清的景物在不断变幻。

这种朦朧的感觉让他打不起精神，他没感觉到自己的实体，只有思绪在隨意飘荡。

田野里，佝僂的纤瘦人影弯著腰在割著青黄混杂的稻田。

锈跡斑斑的锯齿镰刀用力锯开稻子的禾秆，稻子们悽惨的尖叫声响彻天地，吵得方铭更加头疼了。

他的意识跟隨著割稻的人影，观察著它收割这群聒噪的傢伙。

他发现这些稻子也不是全然都一样。

成熟的黄稻子不断念叨著勤恳奉献、捨身伟大的话，像一群诵经的老和尚。

但那些尚未成熟的青稻子声音更加尖锐刺耳，摇晃著身体不断发出恶毒的咒骂声，听得实在污染耳朵。

但无论如何，当生锈的镰刀割在它的身上时，最后都是一声痛苦的惨叫，然后就安静下来。

方铭很想借过镰刀让他也玩玩，可惜他只是一缕思绪。

通天的大树矗立在高山上，几乎有一座大厦那么高，上面枝繁叶茂，硕果纍纍，很是壮观。

成熟的果子在枝条的尽头摇摇欲坠，身后是茂密的同枝青果和绿叶，正目光崇拜地看著它。

果子感受著体內澎湃的生命力，几乎要压制不住內心的躁动，威严的语气向身后的后辈们告辞，

“今日时机已到，我即將突破桎梏，飞升向新的天地，尔等为我同枝宗门子弟，切记要用心修行，不可墮了宗门风气！”

一眾绿叶和青果齐声喝道，“恭送老祖飞升！”

方铭思绪飘过，带起一阵风，將飞升果子和护道的落叶晃下去。

成熟的果子感受著坠落的失重感，心里汹涌澎湃，“终於……来了，这一刻！”

砰！

圆滚滚的果实撞在地上，跌落在一堆腐烂的果肉皮中。

“怎么回事？！”

它惊恐看向四周，活生生撕裂开的果皮，腐烂发臭的落叶，“不……不可能！”

突然，从天际落下的爪子將它抓了起来，撕开它引以为傲的果皮，啃食它的果肉……

“不！不要！不要飞升！！！”

方铭看著树底下那只类人的狼兽，津津有味地吃著惨叫的果肉，汁水四溅。

“给我看饿了……”

他遗憾地飘向远处。

这梦境的世界好顛啊，而且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著，这才是最气人的！

越过高山，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洋，视野的朦朧似乎透亮了一些。

他站在海面上，想看看海里的鱼会不会说话。

凝望著一望无际的深海，海底的倒影也幽幽地凝望著他。

不对！我没实体，哪来的倒影？！

他看著海里那团乌漆嘛黑的东西，感觉有些不妙。

下一刻，巨浪拍打过来，意识也摄进了海里，像溺水的人被水鬼抓住，不断向深海拖去。

幽蓝的潮汐之力从大海匯聚向某道沉底的意识，渐渐凝练成一道实体。

方铭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了寄託的宿主，感官重新復甦。

他扭了扭身体，一条幽蓝色的小鱼晃悠在海底的珊瑚里，看起来小巧又无害。

他混跡在鱼群里，听著小鱼群边觅食边嘮家常，看起来都不太聪明。

“吃的吃的吃的……没抢到，啄你一口！”

“吃的吃的吃的……抢到了，气死你们气死你们！”

“游啊游啊游……这是什么？快跑！”

一只鯊鱼张开大嘴，猛地扑向游荡的鱼群，首当其衝的就是落在最后面的幽蓝小鱼。

海里暗流涌动，剎那间所有鱼群四散而开，只有那条小鱼愣在原地。

当鯊鱼的锯齿大嘴咬下的瞬间，幽蓝小鱼一甩尾巴，小小的身躯推著波浪窜了出去。

嘭！

锯齿鯊鱼扁平的眼睛死死盯著小鱼，感觉受到了调戏，愤怒地摆动著巨大的身躯，咻的一声衝过去。

方铭看著找死的傢伙，小尾巴一摆，身前的水流不断积攒力量，宛如一道高压水枪蹦射出去。

在深海里环境下无形而致命。

“回来！”

鯊鱼衝刺的途中，一道呵斥声让它硬生生止住衝击，水流轰然从它眼前掠过，颳得它一阵刺痛。

它还没反应过来，熟悉的拳头已经砸在它扁平的头上。

方铭看著水龙捲裹著一道身影从远处掠来，气息比鯊鱼还要更加恐怖。

“还有高手？一併杀了！”

幽蓝小鱼扭了扭身躯，看著不断掠近的水龙捲，杀心四起。

突然，水龙捲散去，一道人形身影从中游出，纤细白晢的双手將小鱼护在怀里，又一摆鱼尾巴扇了鯊鱼一巴掌。

“又滥杀无辜，看我打死你！”

女人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鯊鱼，摆著鱼尾追著它打，那气势汹汹的鯊鱼愣是没敢还手。

方铭躲在她怀里，仔细打量了好一阵，终於確定自己没看错，

“美人鱼，这原来是美梦啊！”

碧蓝色的长髮隨水流荡漾，完美契合人类审美的动人容貌，上半身几乎跟正常女性无异，甚至肌肤更加光滑水润，只用两片贝壳作为点缀。

从腰间延伸到鱼尾的鱼身布满淡蓝色的鱼鳞，隨著水流的摆动看起来熠熠生辉，浑身流露这神秘生物的幻想色彩。

美人鱼將鯊鱼打得缩在海底不敢动弹，终於无奈地嘆了口气，將在她怀里探索的小鱼捧出来。

“小傢伙，有没有嚇到？”

她的声音宛如歌声般悦耳，小鱼摆了摆尾巴，嘬了嘬她的手心。

美人鱼看著不怕生的傢伙，不禁莞尔一笑，將它送进珊瑚中。

下一刻，幽蓝小鱼一晃又衝进她的怀里，鱼鳞蹭著她的肚皮，痒得她发笑。

“不肯走吗？”

它晃了晃尾巴，企图卖萌，大成功！

“那好吧，那你要听话喔。”

美人鱼心里有些高兴，第一次看到如此乖巧亲近的小鱼，一个劲儿在自己肚子上嘬，在自己的鱼鳞上面游来游去……

“誒！那里……別去！”

美人鱼大急，伸上去抓那条小鱼，却被他灵巧地从缝隙中溜走……

“呀！”

嘬！

嘭！

水龙捲应激般笼罩在美人鱼身上，撕裂开周遭的水流，咕嚕咕嚕的水泡遮掩了一切。

幽蓝小鱼咻的一声飘出去了，意识荡漾的最后一刻，它只是幽幽想著，

做梦嘛，就是要勇於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