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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小狗瑞兹争夺战

移动了几个花盆的位置。随后,他直起身体,让丹尼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们走进咖啡馆,熟悉奥利弗的店员立刻和他打了招呼。

奥利弗领着丹尼在靠窗的座位坐下,他们身边的墙上挂着一些18世纪到20世纪初期的自然科学画作,下面写着它们来自亨利?沃尔特?贝茨的亚马逊笔记和苏里南昆虫变态图谱。一些鲜艳的虫子和鲜艳的植物。

丹尼要了一杯美式咖啡,奥利弗要了一杯热巧克力。

“手术什么时候开始?”奥利弗问,虽然有点不合适,但他想知道这个,在脑袋里放个东西听起来很危险,而他不希望丹尼受伤。

“大约一个月左右。帕金斯医生说,这个手术最终成功与否,并不是单纯建立在眼科的基础上,它很可能取决于个体应对手术成功或失败的能力。”丹尼喝了一口咖啡,皱皱眉头。

“你要加糖吗?”奥利弗问。

“是的。”丹尼说。

奥利弗把糖罐递给丹尼,说:“我没有听懂,关于手术的理论。”

“那是指……”丹尼又喝了一口咖啡,他依旧皱起了眉头。

“你还是觉得它太苦了?”奥利弗问。

“我想是的,我不常喝咖啡。”

奥利弗突然觉得来到咖啡馆是个错误的决定,他们是两个不喜欢喝咖啡的人。

“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喝我的热巧克力。我还没有开始喝它。”奥利弗说,这个天生体贴的男人将热巧克力推到丹尼的面前,“我不介意喝你的咖啡。”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因紧张而僵硬了三秒钟,他抿了抿嘴,微微低下一点头,看着对面的丹尼。

直到丹尼决定交换,奥利弗才松了一口气――他感觉他的做法看起来像个变态。

“手术成功与否取决于我是否能适应假体和这种模式。安放假体的手术有5的风险会让我失去两条腿的行动能力。”

奥利弗喝了一口咖啡,苦的里面添了糖让人感觉很诡异,他皱着眉头,问:“你不会担心那5的可能性吗?”

“我的父母并不支持我参加这个实验性的手术,如果我还表现得担心它,一定会被劝说放弃。我要学会不去想那些风险,我自己要先做到这一点。我希望能够看得见,哪怕只有一点。我从没看过东西,我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可以用手指摸我自己的脸,但那没有告诉我任何事。”

“你有蓝眼睛和棕色的头发。”奥利弗说,他没办法再继续形容,他并不善于形容别人的长相,他只善于形容颜色。他感到很难过,因为他无法做任何事,因为他也不希望看到丹尼受伤。

丹尼露出了一个笑容:“结束这个话题,告诉我你长什么样。”

“棕眼睛和棕色头发。”奥利弗说。

丹尼笑了笑:“我从没看过这个世界,我不知道怎么想象东西和人。如果你能够看到我脑中的世界,你可能会看到乱七八糟的颜色。”

“我觉得那会很不错。我的工作就是使用颜色。”奥利弗说,“你没有先入为主的概念,所以我想那是艺术品。”

“黑色、棕色对我来说很温暖,穿这样的t恤总是更热。对你们来说所有冷色调的深色,在我的脑中都是温暖的颜色。蓝色应该是不断变化的一种颜色,因为海水是蓝色。至于黄色,它没有形态,因为它是阳光。”

奥利弗垂下眉毛,转了转眼睛――他觉得难过极了:“我想给你一个拥抱,丹尼。”

“你不用觉得抱歉。”丹尼笑了起来。

“不,我是觉得它们很美那我永远都没法看见它们。”奥利弗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蠢极了,像那种被欺负了的小学生。

“好吧,男孩,”丹尼说,“到这儿来。”他张开双臂。

奥利弗走过去,弯下腰,抱住坐在椅子上的丹尼。他吻了吻丹尼的脸颊:“我觉得那美极了,丹尼。”

“可能还需要一些排序,因为它们在我的脑中乱七八糟。”丹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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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收养瑞兹的当天,天气一如既往的晴好。

奥利弗用混合草香味的剃须液将胡子刮好(他必须保证自己摸上去好极了),他穿上他最喜欢的外套、最喜欢的绒线背心和最喜欢的衬衫(为了让自己感觉好极了),最后,他用了些周末男香(他得确保自己闻上去好极了,这非常重要)。

奥利弗开车到约好的地方,丹尼正站在街旁等他。

丹尼在阳光中,或许他就是阳光本身,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他像山谷里跳跃的浅蓝溪流,像枝头上晶莹剔透的橙黄忍冬果实,像繁茂的枚红高山杜鹃,像弯下脖子吃草的马驹脖子上羊毛白的鬃毛,像沙漠里绛紫色的翠雀……

奥利弗已经把他这辈子所有情书上句子集体背诵了一遍,当然还添上了新词。

丹尼正穿着海军蓝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深蓝色的薄线衫外套,这两种蓝与他孟买蓝宝石般的蓝眼睛相得益彰,奥利弗觉得他只有在充满精灵和魔法的大陆上,只有在信仰古神的森林中才能看到这种男人。

他想捧起丹尼的脸,给他一个属于早晨的吻,他会碰到他的舌头,但并不会刻意去吮吸它,但如果丹尼主动,他不介意将这个吻变得更加深入。他能够想象丹尼薄薄的胡子摩擦他稍微有些胡渣的脸颊时的触感……

“早上好,奥利弗。”丹尼说

他把奥利弗从无尽的想象中拽了出来。

“早上好,丹尼。”奥利弗说,“今天的天气非常好,你看起来也好极了。每个女孩都会爱上你。”

奥利弗尽量让这种句子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以提醒自己丹尼是个直男,他知道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一个直男。

丹尼坐进车里,绑上安全带,笑了起来:“在女孩爱上我之前我得先爱上女孩。我很少和年纪相仿的女孩接触,我见到的大部分女孩都是我妹妹玛瑞的朋友,她们只有14岁。”

奥利弗满意这个回答――丹尼并未爱上过女孩或者至少他现在并未爱上别人。

很快,奥利弗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满意”糟糕透了,为了掩饰紧张,他抿了抿嘴,小小地停顿了一下,问:“哦,那你的衣服都是玛瑞搭配的?”

“大部分。”丹尼说,“玛瑞还陪我买过适合去热带穿的衬衫,最终它们在约会前都被劳瑞驳回。”

“我很好奇有哪些衣服是劳瑞搭配的。”

“我们第一次一起吃晚餐的那次。”

奥利弗想起丹尼那天穿的黑色西装、亮蓝色的衬衫和宝蓝色的领带――糟糕的配色。

“你今天的颜色非常好。”奥利弗说,他压抑着剧烈的心跳,“你迷人到我几乎要爱上你了。”他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奇怪极了,于是他立马补救道,“不过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虽然是个同性恋,但你无须担心。”

丹尼很快接话:“我虽然是个盲人,但你也无须担心。”

奥利弗因这样的回答感到轻松:“多谢,丹尼。”

奥利弗遇到一个红灯,他转过头凝视丹尼。

丹尼的笑容让他感到什么都不重要,即使他们只是好朋友那也没什么大不了。那是丹尼,那是丹尼不是?

奥利弗喜欢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笑起来眼角边的皱纹,他有点乱糟糟的褐色头发,他甚至还喜欢他的导盲杖。

“你单身吗?”丹尼问。

“是的,因为我一直在想着养小狗。”

“所以那天你说整天被追问‘你是更爱狗还是更爱我’的事,你是在说你自己?”

“是的。”奥利弗承认了。他无法不承认,对方是丹尼,他无法隐瞒任何事――除了他觉得他离爱上他还有一步之遥这一点。

丹尼笑出了声,他眼角让奥利弗觉得很性感,就像世界上没有第二件东西比丹尼的眼角还要性感那样。

“在瑞兹之前我没有养过狗,我念书时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公寓不允许饲养宠物。工作之后,我花了一段时间稳定下来,现在准备领养一条小狗。”

“说不定那是我的小狗。”丹尼说。

“好吧,没错。”奥利弗垂下眉毛,“如果你领养到了瑞兹,我就太难过了。”

“你可以去谈个恋爱,忘掉瑞兹。你不可能和小狗生活一辈子。”

“为什么不?”

“因为你可以去恋爱和结婚,上个月底《联邦婚姻保护法》被判违宪了不是。”

“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于我喜欢小狗。它们不会问‘你是更爱狗还是更爱我’。”

“那当然,它们就是小狗。”

“你也能够去恋爱和结婚,你不知道你有多迷人。”

丹尼笑了起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我10岁的时候和劳瑞还有他的朋友躲在家里看黄片,我根本没听懂那到底是在干什么。我昨天晚上第一次学会怎么使用安全套,我要学习的东西还非常多。”他顿了顿,“奥利弗,我第一天就在猜想你应该是个同性恋。”

“为什么?”

“因为你很细心,你送我下楼的理由是楼梯有积水、走廊弯弯绕绕。其他人不会说理由,因为他们心里的理由仅仅是‘你看不见’。我觉得很放松,和你在一起的任何时候,所以我都快要忘掉手术的事。劳瑞和杰――我最好的朋友,他们都对我非常好,但那不同。并且他们没有你的这种香味。”

奥利弗握紧方向盘,他尽量把车开得非常稳,这是缓解他紧张的唯一方法。他希望停下车,吻丹尼,抱住他直到他全身放松,放下所有的警惕。

无论何时丹尼都有干净的肥皂和洗衣液的味道,奥利弗无法不想念他的味道。

今天是领养瑞兹的一天,不管带走小狗的人是谁,他都要和丹尼说再见。他希望管理员能够对他们说,还需要走一周的流程,这样他就能继续接丹尼一起来流浪犬中心。

奥利弗抿了抿嘴唇,他觉得难过极了,无论能不能收养瑞兹他都难过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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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流浪犬中心的管理处,奥利弗和丹尼分别把名字投入哈森太太端过来的玻璃容器里,哈森太太形式化地摇了一下。

“祝你好运,奥利弗。”丹尼说。

“祝你好运,丹尼。”奥利弗说。

奥利弗非常矛盾,他希望丹尼得到瑞兹也不希望。如果丹尼得到瑞兹,丹尼会有个伴,瑞兹会陪他散步,会睡在他的床头,会对他摇尾巴(即使他看不见)……一只小狗总能给人力量与温暖。于此同时,他又不希望丹尼得到瑞兹――丹尼应该一个人呆着,这样他能够更好地注意他身边的人,那些人也会更加注意他。他会是个好的恋人,他拥有勇气、胆量,他笑得时候像五月的阳光。

哈森太太抽出了纸条,她打开,念道:“抽到这只小狗的饲养权的是――奥利弗?凯兹先生。”

“恭喜你,奥利弗。”丹尼说。

奥利弗看着丹尼,丹尼依旧笑着,但却少见地抿了抿嘴。

他的蓝眼睛就像秋天的海洋。

“填完表格,你就能把你的小狗带走。”哈森太太说。

奥利弗走到桌子边上,填写表格――他马上就可以带瑞兹回家了。

无论与任何人恋爱,奥利弗都一直在想“我要领养一只小狗”,现在他有了一只他小狗,但他想的却都是丹尼。

奥利弗写好表格,去后面牵瑞兹。他在瑞兹的面前蹲下来,把带来的狗绳拴在瑞兹的脖子上。

“你好,瑞兹。”他看着瑞兹,露出笑容。

他确实喜欢瑞兹,喜欢瑞兹舔他的脸,喜欢瑞兹的爪子和瑞兹长长的毛,喜欢瑞兹湿漉漉的鼻子和整齐的牙齿。

他也确实喜欢丹尼,喜欢丹尼的一切,包括他了解和不了解的。

奥利弗把那只朝他开心地摇起尾巴的小狗抱起来(真不知道他带那根狗绳来到底起什么作用),他向外走,在踏出走廊的那一刻又不舍地回头看了看。

走廊非常安静。他第一次见到丹尼就在这里:那时丹尼盘腿坐在地上,瑞兹的爪子安安静静地放在他的手心里。

奥利弗回过头,他吻了一下瑞兹的后脑勺,朝外走。

瑞兹舔了舔他的手背。

奥利弗回到管理处前台,抱着瑞兹走向丹尼。

小狗的尾巴一直摇个不停――它喜欢丹尼(当然也喜欢奥利弗)。

“hi,瑞兹。”丹尼说,他伸手过去揉揉瑞兹的脑袋。

瑞兹舔丹尼的手心,直到丹尼痒得笑起来。

奥利弗和哈森太太道别,他抱着瑞兹,和丹尼一起往中心外面走。他们坐进车里,奥利弗让丹尼抱着小狗,他发动汽车。

“我认为这决定不错。”丹尼说,“你更适合拥有一只小狗,所以你现在拥有了它。”

奥利弗处在一阵沮丧中,他没有回答。

他得到了瑞兹,丹尼没有,他很沮丧。

他就要见不到丹尼,他很沮丧。

如果丹尼得到了小狗,他没有得到,他也会很沮丧……

总而言之他很沮丧。

“你不用为我担心。”丹尼安慰道,“我可以和杰去打棒球,还有篮球。我有很多运动方式。”

奥利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工作室如果开始接项目,我就会忙得不可开交,我可能没法陪瑞兹散步,不能陪他玩飞镖。但我也不想把瑞兹送去宠物犬寄养中心,我能把他寄养你这里吗?”

“当然可以,任何时候!”丹尼揉揉趴在他腿上的瑞兹的脑袋,“瑞兹会很乖,所以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在我没有接项目之前,我会带瑞兹去公园玩飞盘。我的体育成绩一直只拿d,你愿意一起来吗?”

“我能把飞盘扔得非常远,我也能轻松接住自己投出回旋镖。”

“投飞盘的任务交给你,我负责带硅胶狗盆、狗粮、铲子、封口袋、擦脚的布还有消毒液。”

“你准备去哪个公园?”

“你家门口的那块空地,我是说靠东南边的。”

“那儿离体育场和篮球场都很近,我和杰常在那儿,你可以过来找我。”

“我想我需要你留下你的电话号码。”奥利弗说。实际上,他在恋爱中不是个主动的人,他只对养小狗这事很主动,现在他很显然把这种主动用到了丹尼身上。

“你的车里有纸和笔吗?”丹尼问。

“在你左手边的笔帘里。”

丹尼摸到了奥利弗用得旧旧的笔帘。

这个色彩设计师的笔帘里整整装着十一只钢笔,其中四只是艺术笔尖。每一只钢笔的内胆里都装了不同颜色的墨水,奥利弗并不挑食,他从温莎牛顿、百利金的edelste系列、百乐的色彩~系列、凌美、jherb等等各个国家出产的各种墨水中挑选他喜欢的颜色,将这些颜色装进他的钢笔。当工作室的建筑设计师需要画图时,他会非常慷慨地借出自己的钢笔,让多彩的颜色变成一张设计图。

颜色对他而言是非常重要,他喜欢展现它们、搭配它们、拥有它们。

丹尼从笔帘里抽出一只钢笔,又摸到奥利弗藏在笔帘里卷成像香烟那样的纸条。他展开纸条,脱下笔帽,在纸上写上他的名字――“丹尼?凡达森柯”,后面跟着他的电话号码。

奥利弗放慢车速,他很快看了一眼丹尼手上的纸:“我以为你习惯使用盲文,我是说,哦,你的字非常好看。”

丹尼拿的是一只平头尖的钢笔,墨水的颜色是蓝宝石。他写在纸上的字让奥利弗想起图书馆里老旧的书,它们温柔、隽永、安静。

奥利弗现在想让丹尼把他的笔都拿出来写一遍,写到墨水都用光。

“我没有进过盲校,我的父母认为我和别人没什么不同。我和其他人一样学习写字、学习物理和历史。”

“我所在的工作室里,没有人能写出这样的字。”

“我5岁开始学着写字。我爸爸用木头给我做了一个读写的工具。使用它,我不会把字写得挤在一起,也不会歪歪扭扭。我已经写了21年的字。至于我的盲文,那都是我自学的,我的家人看起来根本忘了要找人教我这个。”

“真高兴你拥有这样的家人。”奥利弗说。

感谢凡达森柯先生,感谢凡达森柯太太,感谢劳瑞,感谢玛瑞,感谢他们所有的一切。因为他们的爱才有了这样的丹尼。

“谈谈你自己,奥利弗。”丹尼说。

“我对颜色很敏感,我10岁时把家里搞得像地狱――用我父母的话来说。我用各种植物和矿物来染色。我的父母觉得我与众不同,他们给我买了一堆量杯、试管还有显微镜,我根本不需要它们,我只是染色,没有做化学实验。我在21岁时向他们出柜,他们认为那没什么,或许是因为我10岁时就已经足够奇怪。我15岁前每天闻起来都充满了明矾味,因为我用它做固色剂。我的每件衣服都被分离出的染色剂弄得乱七八糟。”

奥利弗感到春天的风拂过他的耳朵,那像是瑞兹趴在他的耳边,那像是丹尼的吻。

“你用什么来染色?”丹尼问。

“各种矿物和植物,我喜欢收集水彩颜料,但我也喜欢用自然界的东西获得它们。你可以来我家参观我的瓶瓶罐罐,”奥利弗说,“天哪,”他突然惊呼起来,“丹尼,我想到了一个排序方式!”

“排序方式?”

“为你脑中的颜色排序。”奥利弗几乎听到他自己的心跳,“每种植物分离出的染色剂都有它不同的颜色,这些颜色与它们本身呈现出的颜色不同。闻到味道你就会知道颜色就在那里。丹尼,在墨西哥,有一种叫马棘的豆科植物,它开粉红色的小花,但我用它染出的颜色是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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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丹尼露出笑容。从咧开嘴角到露出牙齿的过程中,阳光都照在他的脸上。漫长的冬天已经终结,他不用担心会在结冰的路面上摔倒,不用担心会一脚踩进街旁的脏水里。

他因阳光闻到奥利弗的味道。

不管那种香水是什么,总之现在奥利弗有点儿麝香味,接着是蜜糖。并不浓郁的香味在阳光的爱抚下如同一条山脚下的溪水,它流过村庄,带上点小镇特有的香味,紧接着又最钻进森林。

当他靠近奥利弗的时候(比如说他们的三次拥抱),他还能够闻到奥利弗脸颊边的青草香,那是在森林的地上躺了太久才会拥有的。

他喜欢奥利弗的味道,它干净、清透、让人放松。

丹尼将笔插回笔帘,又把纸卷起来,也放进去。最后,他卷起笔帘,用线捆起来,放到一边。

把这一切都干完,他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

车速并不快,奥利弗开车非常稳――至少比劳瑞要稳。

丹尼喜欢现在这样。像现在这样瑞兹窝在他的腿上,把脑袋搁在他的手臂里;像现在这样奥利弗在开车,而他坐在旁边;像现在这样听到风声在车外攒动,感到阳光照在面颊上。

丹尼担心那场手术,也担心失败会令他失去双腿,同样担心他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一个人生活,但奥利弗在的时候他就不会考虑这些问题――他不会想起当他一个人坐在公园长凳上会想起的那些事,他不会意识到导盲杖正插在他的身后。奥利弗不会让人想起这些,他有趣、稍微有点儿孩子气,体贴得像羊羔。

奥利弗总有淡淡的香味,那不是洗衣粉和肥皂,不是烟草和啤酒,不是机油和皮料,不是燕麦和干草……他不是大部分人或者任何人,不像大部分人或者任何人的味道,他有着薄薄的、干净的香水味。他闻起来柔和得像猫,又老实得像狗;新的像没划过的火柴,旧得像园丁手里的桶。他像张叠得一丝不苟的纸,一块折得好好的餐布,却印着有点儿滑稽的花纹。

总之和奥利弗在一起很有趣,丹尼会心情很好,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生活并非一帆风顺,尤其对他这样一个看不见的人来说,但奥利弗会让他把这些都忘掉。

“你赶时间吗,丹尼?”奥利弗问。

“当然不。”

“我的后备箱里有飞盘,从前面那个路口开下去,我们就能到达湖边。我们能和瑞兹玩一会儿再回去。”

“听起来棒极了。”丹尼说。

奥利弗很快把车开下了高速路。车子颠簸了一会儿,停了下来。

奥利弗走下车,帮丹尼打开车门。

丹尼听到水声了,非常具体的水声。他踏出汽车,踩到一片沙地上。

丹尼把手里的瑞兹放到地上,小狗的脚步声传进他的耳朵。

之后他们开始玩飞盘,像要把精力都用光。没过十分钟,奥利弗和丹尼热得都把外套脱了,只穿衬衫。

丹尼在沙滩上奔跑,他知道前面没有什么伤害到他的东西(如果有奥利弗一定叫住他)。

他听到瑞兹的叫声,听到湖面传来的水声,听到奥利弗气喘吁吁。

最后他们在沙滩上坐下来,面对一望无际的湖面。

瑞兹趴在他的身边,奥利弗把水递到他的手上。

这儿有浓郁的植物味,有水声和十点的温暖阳光。奥利弗的味道开始变得更加有生活气息,他流了汗,于是麝香和蜜糖淡下去,皮肤的气味开始显露,那闻上去有点儿咸,是混合在一起无法言喻的浅薄香味,充斥着阳光照射皮肤的温暖。

丹尼喜欢这样的、人类的气味。

他感到轻松极了,他在沙滩上躺下来。

奥利弗正抱着腿坐在他的身边。

春日的早晨中几乎能听见植物抽芽的声音,丹尼想起奥利弗说的染色,如果所有的颜色都变成气味,那听上去就像个别的世界。

丹尼很久没有感到这样的轻松,他躺在那儿闭上眼睛,他知道就算这么睡着了也没关系。

湖面吹来的风依旧有些凉,阳光却把温暖硬塞进他的身体。他像一棵春天的树那样舒展躯干。

他闻到奥利弗的味道在他的身旁。

这个男人像一只和瑞兹似的没有攻击性的动物,马驹或者羊羔――属于牧场的。丹尼看过那些电影,他喜欢听到电影里牧场的声音,喜欢听人们说他们怎么帮羊羔接生或者怎么给马钉上马鞍,他们在冬天里喝得醉醺醺的,舒展身体躺在草垛里(就像他现在这样)。

奥利弗站起来,他采下一株野生薄荷的叶片,用两指将叶片捏碎,把手放到丹尼的鼻子前。

丹尼闻到了薄荷味。

“薄荷叶。”丹尼说,他坐起来,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

“你喜欢什么香草味?”奥利弗问。

“几乎每一种,它们闻起来各有不同。”

“到了夏天,我所在的工作室里,弗雷会做香草包,用来驱蚊。如果你没有特别的要求,我就给你留混合的香草包。我打赌打蚊子对你来说是件麻烦事。”

“没事。”丹尼露出笑容。奥利弗永远不同,没人会想得到盲人在夏天遇到的其中一个麻烦就是不能消灭咬他们的蚊子――谁会去想这些事?

“让蚊子远离我们。”奥利弗说,他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扣好搭扣的小牛皮箱一样严肃。

丹尼对着湖面的方向微笑,他可以去尽情期待夏天了(虽然现在春天还没有完全到来),他可以去期待夏日傍晚的篮球场、期待玛瑞做的那些(其实并不怎么好吃的)冰激凌、期待汗水之后的冷水澡、期待蚊子以及香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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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丹尼躺在医疗台上――这是他本周进行的第二次头部ct,他穿着浅蓝色的病服,听到机器的响动。他接受过这样的测试不止一次,这对他来说习以为常。他闭上眼睛,等待扫描完毕。

还有六日的时间,他就要接受脑部的手术。

奥利弗收养瑞兹的这三周中,他每周有一到两次机会接触到那只小狗。奥利弗会把它带来,他们前往绿地或公园。瑞兹是只健康而活泼的五岁小狗,如果不是丹尼快要接受手术,奥利弗会将瑞兹寄养在丹尼这儿。奥利弗最近的工作忙到焦头烂额,据说他们在做一个包装设计。不过无论他怎么忙,他在周六的下午都会带着瑞兹来找丹尼。

春天变得更加清晰,这从街道上越来越多的温度的分界上能够知道――这意味着树荫越来越多。

风的气息也与初春不同,丹尼不用再穿外套,无需在衬衫中再穿t恤。

瑞兹的毛摸起来比之前更光滑,奥利弗每天都会帮它梳理毛发。丹尼抱起瑞兹时,会忘记他之后的手术,这里面当然也有奥利弗的原因,奥利弗和丹尼都让他感到轻松。奥利弗不太询问手术的事,他和丹尼聊一些让丹尼感到轻松的话题。而丹尼的生活一如既往,劳瑞还试图给他安排女孩,他每次约会都认真对待,但结果一如既往地不怎么样。丹尼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虽然他有时候因此感到孤单――因为与太多的人接触所以感到孤单。

丹尼做完头部的ct,又接受了几个说不出来由的测试。在全套的身体检查后,他被告知下周四直接过来进行手术。

丹尼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医院。他今天选择了一条没怎么走过的路,走了大约五分钟后,他略微有点儿迷路。丹尼在路边的一个长凳上坐下,将导盲杖靠在身边,把手放在膝盖上。

没人喜欢手术,丹尼同样不喜欢,但他希望看得见东西,所以他必须做出尝试。迈出危险的一步,换回可能性。如果他可以看得到一点儿,那么他能够去看看他的家人,看看杰、奥利弗、瑞兹;如果他依旧看不见,那么生活会和以前一样,他会继续去中心工作,过一个盲人的生活(即使他认为自己和正常人没有区别);如果他因此失去行动能力,他就必须要适应轮椅以及一种新的人生。

他听见行人经过他的身边,这条道路让他感到陌生,这感觉和下周要进行的手术一样。

丹尼希望在手术前能见见瑞兹还有奥利弗,他还没有告诉奥利弗他会在下周四做手术,而奥利弗明天应该没有空带瑞兹过来,他最近睡在工作室,而瑞兹也跟着他睡在工作室。

丹尼把手塞进口袋,摸到自己的电话,他停顿了一分钟,最终把它拿出。

他知道怎么按键可以拨打奥利弗的电话,他按下按键,把电话贴在耳边。

电话接通的声音很快响起来,但也只有电话接通的声音。

丹尼等待了四十多秒,挂断了电话,将电话重新塞进了口袋中。

他站起来,拿着导盲杖向前走。如果走下一个路口,他还没有找到方向,他就会去询问路人。

他走在这条陌生的街道上,就像他不知道他的人生会走到什么地方那样有点儿迟疑。不过他相信无论如何他都会生活下去,无论他看得见或者看不见,无论他是否因此失去了他的双腿。

春天的花已经开放,丹尼闻到花绽放的味道。非常好的一点在于他并没有花粉过敏症,而花朵的气味对人们来说代表不同的色彩,即使他看不见他也知道。

无论他变成怎样,世界都会这样转动,他头上繁盛的花会依旧盛开。

总而言之,这是个不错的世界,如果他也能变得更加不错,那就最好不过了。

丹尼向前走去,孩子们在他身边奔跑,他希望他自己能够充满希望,他深呼吸,让脚步轻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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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询问路人之后,丹尼很快回到了熟悉的道路上。

五分钟之后,他经过和杰一起打球的篮球场。那儿现在有一场三对三的比赛,跑动的声音和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围绕在他的耳边。他在那儿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向前走。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前往棒球场。

棒球场上,有父亲正带着孩子打棒球,还有一只业余的球队在训练。

丹尼在球场边站着,把导盲杖收起来插到身后。

那儿有棒球落入手套的声音、击球的声音,有嚷嚷和大笑。丹尼想起十几年前,他们的爸爸也像这样带他和劳瑞来到棒球场。当时凡达森柯先生已经是个胖子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瘦过),他投球给他的其中一个儿子,在投球给他的这个儿子时,他要先数数,因为他的这个儿子看不见。

丹尼的击球比劳瑞有力。这源于他有不错的运动细胞,并且棒球是他最喜欢的运动――棒球场能听见击球声,能闻到草味。即使看不见,他也能够在与家人或者好朋友的游戏中扮演一个击球手或者投手。

不过丹尼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棒球比赛,无论是伙伴间的还是正式的。上垒对他而言是件困难的事,他看不见内场手和外场手中谁接到了球,他不知道他击完球上一垒后要不要继续跑(即使他能够凭记忆准确地跑到每个垒上)。

如果他看得见的话,他会是个优秀的游击手,他有着良好的跑动能力、速度和非常快的反应力。当然这一切如果要在棒球比赛中发挥作用,必须建立在看得见的情况下。

他可以和别人上一所学校,但他没法成为一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