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五条悟已经在愧疚了。

别问源铃怎么知道的，因为这位少爷的表情太明显了。

白发少年的眼神漂移，又转回来盯着她看。可是两人的视线一旦撞上，又会飞速移开。

“悟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源铃面带微笑问道。

不问还好，一问这位小少年就变成了拧巴的猫，嘴巴张开又合上，就是说不出话。

五条悟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在对方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注视下，心脏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拧住了，扯着连接喉咙的血管以至于发不出声音。

过分纠结的少年连眉毛都皱起来了，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源铃就这样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又问: “悟是想要和我道歉吗?”

“……嗯。”五条悟终于承认了。

他没有道歉过。

实际上，自从有源铃的陪伴后他有了很多从前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例如玩游戏，吃冰淇淋，半夜爬起来吃东西等等……还有很多他不曾听到过的观点与话语。

每当五条悟觉得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的新奇事情时，下一秒她就会扬起灿烂的笑容带给他又一次的新鲜体验。

不仅仅是外面那些不曾接触过的东西，她本人也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视线。

很多对于她的感情都是从未有过的，也是从未明白过的。

只有这次，产生的强烈愧疚感让五条悟意识到，他的未婚妻是不一样的。

与他不一样，与周围的人不一样，与整个咒术界都不一样。

与此同时她又是弱小的。相比起能够用咒力防御的咒术师，她只有一具普通人的躯体。尽管这样的她已经能够依靠强大的剑技打败绝大部分咒术师，但在无法防御的情况下她脆弱得随时都会死去。

这样的源铃本不该出现在咒术界的，却因为束缚而不得不生活在咒术界。

五条悟更是知道，如今的源铃如果没有束缚的存在可能面临的就是咒术界的围剿。

五条家主在惧怕源铃，哪怕那张脸布满了难看的皱纹，五条悟也能够在那其中看见其对源铃的惧怕。

不使用咒力就可以打败咒术师，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如果任由源铃回到普通人的世界里，又怎么能够确定源铃不会将这些能够打败咒术师的方法交给普通人呢?

傲慢，自私，冷漠，极度慕强的同时又极度自卑。

这是整个咒术界共同的肿瘤，是无法根治的，腐烂到根系的病症。

所以，需要保护好她。

五条悟轻轻握住了源铃的手，对上源铃眼睛时，那湛蓝色眼眸第一次闪烁出了与众不同的光亮。

“很抱歉，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原本踌躇的道歉就这样脱口而出了，还有五条悟的承诺。

“我们约定好了，绝对不会动用束缚的。”他承诺说道。

源铃轻愣，而后朝着五条悟伸出小拇指， “那我们拉钩。”

“嗯。”

两人的手指勾在一起轻轻摇晃。

“我们就约定好了，以后绝对不会动用束缚!”源铃笑道。

“而且，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到今天这样的伤害。”五条悟同样缓缓扬起笑容。

束缚之外的约定，与权利无关，与身份无关，仅仅发自两人内心对彼此的信任而已。

双方定下约定后，气氛明显缓和下来很多。

系统还在愤愤不平，又要飞过去对五条悟拳打脚踢，被源铃手疾眼快制止了。

“好啦，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这件事情最主要的责任在五条家主，悟也已经道过歉了。”源铃轻声安抚系统，尽可能将它脑袋上炸起来的绒毛安抚下去。

在源铃反复的安抚下，系统总算是愿意暂时将事情搁置了。不过看它表情还是很不服气的样子，估计以后还有的闹。

终于将系统打发走之后，源铃问起了源阳子的事情。

“母亲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正巧侍从端着食物从外面进来。

五条悟让侍从将食物放下，回答源铃， “阳子之前醒了一段时间，问了一下你的情况。我就把和你打架的事情告诉她，她好像挺高兴的。”

确实如五条悟所言，源阳子在听到两人“什么时候五五开就什么时候解除束缚”的约定后表现得很是高兴。

五条悟也很奇怪，为什么她会高兴，也如实问出来。

女人的身形已经相当苍白瘦削了，抬起的手臂更是纤细十足，好似轻轻触碰就会折断般脆弱。

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笑容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说话的声音又轻又缓。

“要问为什么高兴的话……大概是因为小铃她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源阳子说道。

她只能躺在被褥里，断断续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五条悟需要很仔细去聆听，才能够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那些话语就像是微风一样，稍微不注意就从鬓边吹过去了。

“我总是告诉她，要自由。但从没有告诉她自由是什么。”

五条悟并不是第一次接收这个词汇了，从兰的口中也听过很多次。

“阳子觉得自由是什么?”五条悟问。

阳子弯起眉眼， “难道我的自由必须要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吗?”

她的反问令五条悟沉默了。这个问题实在是难有确切的答案。

“事实上，我认为我现在就是自由的。”阳子轻声说道， “我已经获得自由了，并且按照我自己的意愿，孕育了一个完全出自于我自己本身想法的孩子。”

“她叫做铃，是一个拥有健全人格，生长于健康环境且完全因为我的爱而诞生的孩子。这对于我来说，就是自由了。”

五条悟更加疑惑了，只觉得源阳子的前后行为很矛盾。

“可是你当初逃离家族正是因为不想要孕育孩子吧。”他自认为说得很有道理， “既然是为了不想孕育孩子而逃离家族，又为什么在逃离家族后生下铃呢?”

“这很奇怪。”

小少年的疑问就是这样敏锐却天真。

他从有意识开始接触的教育让他从来都不会去思考咒术以外的事情，更是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

与源铃接触的越多，对这些事情感到疑惑的也就越多。

源阳子已经很疲惫了，没有多少力气与他聊天。

对于他这样的问题，阳子只说了一句话。

“因为我爱小铃啊，这是我对待她最纯粹的爱意啊。”

爱，又是一个奇怪的词汇。

五条悟为这个又一次陷入沉睡的女人盖好被子，离开了房间。

在源铃身边等待的时间里，他也始终在思考。

但具体在思考着什么，五条悟自己也不清楚。

那些问题就好像是揉乱成一团的毛线球，无论怎么梳理都找不到头，只是在脑子里蹦来蹦去怎么抓也抓不住。

这些与源阳子聊天的内容，五条悟都没有告诉源铃，只是向她说明源阳子此时还算不错的心情。

源铃在确认母亲的安慰后，大松一口气， “母亲没事真是太好啦!还要感谢悟的帮忙呢!”

说着，她就要接过饭碗。

五条悟双臂高高扬起，根本不让源铃碰到碗， “不用谢。还有你受伤了，吃饭很困难。”

源铃:???

她迷茫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然后动了动。

很好，相当灵活。毕竟受伤是的手臂不是手掌，只是吃饭的话完全没有问题。

“我的手还是可以吃……”

五条悟面目严肃， “不行，你现在太脆弱了。这样的伤势对普通人来说很难恢复。”

“但我是受伤不是手断了。”源铃反驳。

然后她就被五条悟不赞同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只能弱弱低头， “好的，拜托你了，悟。”

五条悟终于满意了，挖起一勺米饭就送到了源铃的嘴边， “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