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战利品从草棚下离开的时候，顾明棠用手帕擦掉血迹，捡起了自己的四文钱。当然，收缴来的几把长刀和飞镖也成了她的囊中之物，到了下个城镇就会被她转手卖出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杀死了十三个恶人，这些人并不是游戏里的重要角色，每人为她贡献出十点恶意已经是极限，距离解锁练气期二层修为还需要近一半的数值，这个速度在她的预料之中。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这些杀手是通缉犯，她还能带着他们再换一点钱。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顾明棠提刀上马，裙摆上没有沾染一滴血。路上只有薄雪，并不难走，顾明棠快马加鞭半个月，在瑟瑟寒风中对莫兰城的城门投去遥遥一瞥。那是她外公埋骨之地，是顾家败落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和亲仪仗队即将抵达的终点站。逼她替嫁的燕帝恐怕不会想到，在他派出一队铁骑，日夜看守之下，长公主竟然能够不翼而飞。当然，为了避免被燕帝问责，负责护送她离京的严大人并没有将她失踪的消息上报，这就为顾明棠行事提供了便利。不远处的山林里有飞鸟被马蹄声惊得飞起，顾明棠一提缰绳，骤然抬头，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在她胸腔中沸腾。她望着半里之外的莫兰城，双目灼灼，亮得惊人。对帝王来说，多疑残暴固然可恨，但昏庸无能更是大忌。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如今的大燕天子内政不修，外患不断，导致边境乱象四起，先是西南，再是北狄，还有攻略者在其中推波助澜，到不了明年开春，大燕就会全面失守，征伐四起。所谓乱世在史书工笔中不过寥寥几句，可真实的苦难绝非一句“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所能形容，若是没有一支真正的骁勇之师攘外安内，长达几十年的纷争只会造成天下大乱。乱世一起，最苦的不是士兵将领，而是数百万计的百姓流民。这些高高在上的玩家肆无忌惮，将她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战火绵延数百年，谁会去记得铁蹄之下有多少惨死的亡魂？他们可以轻而易举抽身离开，留下原住民在黑暗和血雨腥风中沉沦，何其残忍？顾明棠深知，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要赶走这群鬣狗一样的入侵者，就要在乱世中握住万里江山的无上权柄，踏平北狄，征服南越，要成为这天下共主，让玄凤旗飘扬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唯有如此，唯有将所有攻略目标的力量集合到一起，才能将玩家赶出这片土地，而那些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蠢货，同样会被她驱逐出这个世界。没关系，命运已经重新回到最初的轨迹，她还有足够的时间为最终一战做准备。这座刻满了风霜的边陲之城，即将成为她加冕的起点。这一次，制定游戏规则的人不再是他们，而是她本人。顾明棠唇角翘起，脸上浮现出势在必得的笑意。她手持缰绳，抬头望去，正好撞入万丈璀璨霞光之中。朝阳贯穿无边夜色，让她的身体逐渐变得温暖起来。顾明棠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鲜活的面孔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她终于确信，自己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顾明棠按住心口，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清晰的心跳声，呼吸声，还有她此刻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期待，都在提醒着她——她是真的重生了。除了她自己，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她的命运。***莫兰城位于北狄和大燕交界，斑驳的墙皮上沾着大燕百姓的血。数不清的外族人曾经公然入城打秋风，粮食，女人，金银马匹，北狄人什么都抢。留在城里的百姓如同惊弓之鸟，能搬走的早就离开，剩下的大多是老幼病残或是无处可去之人，经历过连续十几年的劫掠和屠杀，在这里麻木度日。十几年前，江陵侯在此驻扎，北狄人只听其名便丢盔弃甲，哪个敢在城中放肆？江陵侯被燕帝所害，守城将领换成蝇营狗苟的小人，不仅镇不住北狄人，还为了一点小利大开方便之门，任由北狄人入城劫掠虐杀，与通敌卖国无异。要说燕帝对此一无所知，顾明棠绝不相信。燕帝究竟是什么人，没有人比她这个不受宠的女儿更清楚。他生性多疑，至亲至爱之人都不肯交付半分信任，他的全部天赋都用在隐私诡道上，治国谋略反倒一塌糊涂。别说是边关军情，他连后宅之中一句口舌之争都心知肚明，之所以对莫兰城坐视不理，不过是因为他并不在意底层民众的死活。这也是顾明棠选择这里作为起点的重要原因。至于另外一个原因，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名字——不，那个人甚至没有名字，就如同剧情中从未提起过的杀手甲。他就像一道影子，始终跟随在她身边，为她杀人，为她发疯，为她保驾护航。如果不是剧情的强大惯性，顾明棠想，她或许会和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追随者有不同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