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大雪飘飞，内室炭火温暖。祁衍之在琼华耳畔喃喃低诉，说着那些彼此清醒冷静时绝然道不出的话语。他抚过她眉眼，指尖尽是温柔流连。半晌后，才恋恋不舍起身，踏出了房门。内室房门被重新合上的那一瞬，床榻上合眼睡着的琼华，眼尾水意蔓延。祁衍之离开公主府，往皇宫走去，夜色浓暗昏沉，他孤身行在长街上，足下踏着积雪，衣衫上也落了不少雪花，身影极为寂寥。好像，自他十五岁那年，便已习惯了这样的孤寂。祁衍之徒步走回宫中，匆匆和衣睡下。次日天还微亮，他便已起身来到了御殿龙案旁。大周倾颓的江山已是千疮百孔，祁衍之收拾旧朝积弊，也并不轻松。这些时日来，他的大多精力都放在了清扫积弊上，整个人也憔悴了些。清晨早膳时分，赵耀突然前来求见。祁衍之边用膳边宣了他进来。赵耀形色匆匆踏进殿内，连行礼都顾不上，直接开口道：“主公，老太君出事了，几日前，老太君和郑夫人前去礼佛，不料那福堂走了水，一场大火烧了佛堂，老太君和郑夫人都没能走出来。”他话落，祁衍之猛地怔住。他撂了碗筷，眉眼低垂，面上情绪不明。其实，这许多年来，祁衍之对祁家老太君的感情都极为复杂，一方面，他厌恶祁老太君早年磋磨他的母亲，也恨祁老太君暗中对琼华用下作手段，可另一方面，祁老太君毕竟是他的亲祖母，也是他在这世上血脉关系最为亲近之人。他是恨她的，可这恨却又是无能为力的。“死了？”祁衍之抿唇追问。“应当是。”赵耀恭敬回话。祁衍之眉头紧蹙，起身来回踱步，他是了解他那位祖母的，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他不相信，她会这样轻易的死在一场大火中。“确定吗？可有见到尸骨？”祁衍之接着问。赵耀摇头回话道：“不曾见到可辨认的尸骨，只是，佛堂大火寺庙里的人都没逃出来，想来，老太君她们也是凶多吉少。”祁衍之捏了捏眉心，沉声吩咐道：“派人去查，尤其是朔州附近的关口，祖母不是寻常老太，那场火，未必不是她的障眼法。”祁衍之手下的人在朔州附近排查，果然查到了祁老太君的踪迹，只是他们查到之时，祁老太君人已经快到长安了。那日祁老太君被宋津言断了手指，受了些罪，之后硬是咬牙和郑窍接着往长安去了。她会如此，其实也是顾虑朔州的那几个孙媳，祁老太君从来就不是个和善的长辈，对家里的几个孙媳个个都是磋磨过的，如今她已经设了假死的局，若是再回到朔州，性命岂不捏在别人手上，如今这局面，她自然是不肯回去的。祁老太君入长安城之时，祁衍之正在京郊大营练兵。老太君和郑窍在马车中入城，行过长安繁华的街道，她苍老浑浊的眼迸发出别样的光亮。“上次来长安已经是十年前了，那时候祁家满门儿郎战死，我孤身带着一个儿子、八个孙儿的尸骨来了长安，狼狈不堪求见京城旧友，呵，昔日京城好友个个拒我于门外，我一老妇只得长跪在御殿门前，求陛下念在祁家世代守边的份上，允我将九郎带回朔州为父兄扶灵，当年啊，真是可怜。”祁老太君的声音苍老空旷，带着浓浓的悲凉。那时祁老太君带着祁衍之离开京城，便发誓，一定要风光耀眼的重回长安，让那些仇人个个臣服脚下。她的孙儿争气，确实做到了，只是，她作为祖母，却被他的孙儿百般排斥。马车驶向皇宫，在宫门口停下。郑窍先行撩开车帘子下了马车。宫门口守卫森严，幸亏守卫之人大都是祁衍之朔州旧部，认得郑窍。朔州福堂失火之事并未传开，除了祁衍之和赵耀两人外，京中的人都不知此事。“郑夫人不是在朔州伴着老太君吗？怎的来了长安？”守卫不解问道。郑窍回身扶着老太君出来，回话道：“老太君思念九郎，故此特意来了长安。不知九郎如今人在何处？”守卫拧了眉头，只道是出宫了，不知具体去了何处。祁老太君便宣了祁衍之身边伺候的内侍询问，内侍也不清楚祁衍之今日去了哪里，只知道往日他常去公主府，没经住盘问便说了许是去了公主府。听得公主府后，祁老太君的脸色瞬时阴沉了许多。果真如此，他竟真舍不下那琼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