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西亚斯忍痛微微转动脖子，目送那些远去的村民。

“阿芙拉。”少年的喉咙微动。

少女歪着头看他，吐掉刚刚叼在嘴里的稻草。“怎么啦？”

“这一个多月以来，你们都是这样度过的吗？”

少女笑了，如果没有脸上的脏污，这应该是个非常美丽而青春的笑脸。

“是啊。跌倒，饥饿，丧命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有像这样不放过任何可以使用的物资才能在末日中活下去。”阿芙拉顿了顿，“你不会是在可怜我们吧？”

似是被揭穿了心里所想，迪西亚斯收回目光。“……没有。”

“哈哈，是啊，你一个失去父亲，而且动都动不了的人还是先可怜一下你自己吧！”

听了这话，少年的目光垂下，显得有些落寞和悲伤。

阿芙拉自知说错了话，立刻安慰道：“不过你放心，我们村里的人都是很好的医生，尤其是爷爷。你看，我们在灾难中生活这么久还是这么健康，不是吗？而且等你恢复了身体机能，我陪你一起找你父亲怎么样？”

迪西亚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沉默半晌，搜寻物资的人还没有回来，迪西亚斯想到了一个问题。“咱们正在往什么方向走？你们之前逃难也是漫无目的地逃跑吗？”

少女摇了摇头，火红的长发在肩上晃了晃。“我们所有的事情都是爷爷做主，因为他是村长嘛！爷爷说我们只要一直往太阳的方向走，就一定能活下来，所以咱们都是面冲天上的太阳行进的。”

“那瑟夫爷爷有说过为什么要跟着太阳走吗？”

阿芙拉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爷爷从来没有跟村民们解释过这个问题。

迪西亚斯点点头。

“阿芙拉，快看我们找到了什么！”瑟夫老人和村民们回来了，阿芙拉闻声跑了过去。

“亚伦叔叔，快给我看看，你们发现什么了？”阿芙拉被挑起了好奇心，在强壮的亚伦身边像个小动物一样蹦蹦跳跳地。

亚伦从身后拿出一团白色的布，阿芙拉一下次抢了过来，将布抖开。

少女被眼前的东西迷住了双眼。“哇！”那是一件没有污渍的纯白色连衣裙，裙摆上还有漂亮的镂空花纹。

亚伦和瑟夫以及其他村民看着阿芙拉的反应都“呵呵”地笑了起来。“喜欢吗？”亚伦问。

阿芙拉狠狠地点点头。“喜欢！太喜欢了！”她一把抱住亚伦，说：“谢谢亚伦叔叔！亚伦叔叔最好啦！”

迪西亚斯早就听见她们那边的说话声，待众人走回稻草车跟前便问阿芙拉：“有什么好东西？”

少女略带炫耀的用将白色连衣裙比在身上，在迪西亚斯跟前转起圈来。倩影翩翩，裙角飞扬，纯白色的连衣裙、火红的秀发和棕红色的大地、黝黑的沟壑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迪西亚斯觉得那恍惚是天使降临到了人间。

“怎么样？我有漂亮的新裙子了！好看吧？你就没有！”说完少女还吐了吐舌头。

下一秒，少年就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被地动震坏了脑子，如果阿芙拉是天使，那恐怕天地都要倒过来。

二十几人的队伍又出发了。

除了迪西亚斯这个病号和村长这个老年人以外，只有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阿芙拉和一位顶着大肚子的孕妇坐在稻草车里。瑟夫老人在另一辆车里给孕妇讲生产的事情，迪西亚斯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阿芙拉研究自己的新裙子。

“可惜有点大，得等我再长大一些才能穿着合身。”阿芙拉有些失望，但她还是很宝贝地把裙子叠起来放在干净的稻草堆上。

“你穿上它一定很好看。”迪西亚斯微笑地说。他说的是实话，如果忽略阿芙拉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和说话不经过大脑的“直率”，她确实是一个像天使一样美丽的小姑娘。哦，虽然迪西亚斯并不知道天使长什么样子。

阿芙拉听了迪西亚斯的话后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随后转过身去不再看他，让迪西亚斯觉得很莫名其妙。

自己说错话了？

可少年不知道的是少女转过身后脸颊上浮现的红晕……

不知走了多久，众人的耳畔竟响起“哗，哗”的声音。空气中似乎有风在流动。又过了半晌，声音越来越大，队伍停了下来。

“是河！”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众人纷纷向前跑去，站在河岸边感叹。“哎，这一条大河都被雾气所浸染。”阿芙拉也跳下车，搀着瑟夫老人来到河边。

拉车的亚伦让马转了个身，使稻草车里的迪西亚斯正对着人们所说的那条河。

迪西亚斯借着稻草车的坡度看去，接着他便看见一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一条几百米宽的河流中流动着黄绿色的水，几具人和动物的尸体正随着水流漂浮。随即，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条河挡住了前路，咱们没有办法再继续面向太阳走了。”

亚伦听到了迪西亚斯的话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们一直是向着太阳前进的？”不过他立即想明白了，“是阿芙拉告诉你的吧？”

“嗯”

亚伦皱了皱眉，说：“确实，这件事还需要好好和村长商量一下才好，更改一下路线。”

这时，去岸边的人都回到了稻草车队旁，亚伦快步走到瑟夫老人身边向他询问接下来的路线。

瑟夫沉吟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看太阳，又转过头去望了望月亮。“这样吧，今天我们就在这河边进行休整，等大家都休息好了，我们就进行仪式，问问祖先的意思。”

亚伦听到村长的指示之后就去把消息告诉其他人了。阿芙拉从后面的一辆车上搬下来一块厚厚的毛毯，随后又招呼了另一名少年来到迪西亚斯所在的车上。

“你好迪西亚斯，我叫赛伦。”这个少年看起来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比迪西亚斯要大一些。他留着一头利落的棕色短发，已经开始长开的五官透着帅气，只是脸上长着些浅浅的雀斑。他的样貌仔细看，竟和阿芙拉有着三四分的相似。赛伦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纤瘦，身穿白色衬衫和枣红色的马甲，还有灰色的八分裤，脚上蹬着和村民们相似的棕色布鞋。当然，他的衣服上也有些许灰尘。

他这一身装扮与“大小姐”阿芙拉相比略微逊色，但比迪西亚斯的一身已经破烂的普通布衣看起来要华贵得多。

“你好。”迪西亚斯非常礼貌的打了招呼。

阿芙拉坐在迪西亚斯右手边，而赛伦坐在阿芙拉的右手边。少女解释道：“赛伦是我的表哥，我们村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亲戚关系。从村子里逃出来的人中只有我和赛伦算是小孩子。”

“我已经成年了！十六岁了！”赛伦打断她的话。

但阿芙拉并不理他，自顾自的说下去：“爷爷说以后咱们三个就在这辆车上休息。”

“好的。”迪西亚斯没有意见，他从小生活得不富裕，从来不会挑剔什么，况且现在就算不同意他也什么都做不了。赛伦看阿芙拉没意见他自然也就没意见。

阿芙拉说完话就打开毛毯，轻轻地帮迪西亚斯盖好，之后老老实实地在他旁边躺好，自己盖上毛毯。在一旁看着的赛伦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不知道自己那个平时刁蛮的表妹为什么转了性子。

“嗯……那个……阿芙拉，我觉得咱们两个换下位置比较好。”赛伦小心翼翼地提出意见。

阿芙拉根本不搭理他的话，转过身去背对赛伦躺着。赛伦只好灰溜溜的在最右边躺好，盖好毛毯。

少女的呼吸轻柔得像羽毛一样略过迪西亚斯的脖子，迪西亚斯觉得自己的脸上开始发起烧来。就在羞涩的少年正在考虑要不要冒着全身散架的危险翻个身背对少女的时候，少女温柔地说话了：“虽然现在的天不分昼夜，但是天气还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到了原本是夜晚的时候，天上就会挂起很冷的风，所以一定要盖得厚一些。”

两位少年都轻轻的应声。

三人各自闭上双眼，等待着“夜晚”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