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菲调整好情绪，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一眼李志强，便发动汽车，缓缓行驶。

车厢内从先前的热闹变作沉默。

或许是感觉到气氛不对，刘菲打开音响，舒缓轻柔的音乐如叮咚泉水涓涓流淌。

李志强听着轻音乐，望着窗外的景色，恍惚间又回到了三年前。

——

“哈哈！没想到哥们我也能考上大学。”李志强从学校出来，兴奋地拿着录取通知书，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在那里手舞足蹈。

一想到家人看到录取通知书欢天喜地的场景，李志强幸福的眯起了眼睛，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

就连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他也忍不住挂起得意又满足的微笑。

离家越进，李志强就越兴奋，就如同上小学第一次得到‘三好学生’奖状般，心绪难平。

还没进家门，李志强就激动的大叫：“爸妈，爷爷！我考上啦！”

声音穿过破败的院门，传进屋内，却没有得到回应。寂静，诡异的寂静，如同宣示着死亡的到来，没有生的气息。

李志强心中一空，好似血液被抽干般，五脏六腑被掏出来，更是头顶悬着一块巨石，压的他喘不过起来。

那种感觉如同世界末日！

他飞一般，跑进家中，堂屋内空无一人，唯有南屋不时传来几声抽泣和低低耳语。

是爷爷的房间！李志强心头一惊，拉开南屋的门，夺步而进。里面的场景让李志强呆了。

父亲红着眼站立床边，母亲紧挨着父亲低声垂泪哭泣。好几个本家的亲戚也站在屋内一脸伤感。

李志强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移到躺在床上的枯槁老人。老人的眼睛已经迷离暗淡，如同即将燃尽的灯，眼屎几近糊满老人的双眼。

老人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床上，瘦弱的有些可怕，脸颊凹陷，肌肉萎缩，如同干尸般没有生气，也只有偶尔微微移动的头颅，昭示着老人还活着。

“爷爷！”李志强眼泪决堤，轰然而下，奋力的挤开众人，爬到老人身边，扶床大哭。

“怎么会这样，我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今天却是……”说到最后李志强已是泣不成声。

母亲走来将李志强的头抱入怀中安慰：“其实你爷爷早就快不行了，你高考压力太大，爸爸妈妈没敢告诉你。”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暗地里擦了擦眼角。

突然，弥留之际的老人无神的眼睛斜看到李志强，眸中又绽放出些许光彩。老人微微侧过头看着哭泣的李志强，一只干枯的手轻微抬起。

“爷爷！”李志强惊喜的握住老人的手，道：“是我，我是小强，您跟我说说话，你快跟我说说话啊！”

老人的眼睛又恢复迷离状态，无神的双眼似乎看到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对了爷爷！您看，我给您带什么回来啦！”李志强快速拿出通知书，凑到老人眼帘。

李志强摸了一把眼泪，带着笑容说：“我考上啦，爷爷！我考上大学啦！”

“爷爷！您看看我……行吗？我知道……您最疼我了，小时后家里穷，没钱买玩具，都是……都是您给我做的，您还记得吗？”

“您还说，人没有文化走到那里都不行，您让我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现在……现在我考上大学了，我没有让你失望，爷爷……爷爷！”

李志强如同发疯似得大声叫喊。

“小强，你不要这样……不要！”母亲拉住李志强的胳膊，但是李志强犹自未觉，依旧哭得撕心裂肺。

老人似乎被吵闹的声音吵醒，脸色突然变得红润，就连眼神都明亮起来。

“爷爷，你醒啦！”李志强喜极而泣，顾不得擦拭脸上泪水，趴到老人身边。

老人抬起手，缓缓靠近李志强的脸颊，轻微的拍打了一下李志强的脸。干瘪的嘴唇蠕动。

“滚……滚，我……我……没……没你这样……不孝……的……孙……孙子，你……给我……滚！”

老人说完最后一句话，停留在空中的手臂颓然落下，紧接着双眸合上，就此再也没有了生息。

“爸！”

“爸！”

父亲和母亲猛然跪到床前，放声大哭。

亲戚见到李志强发呆，顺势拉着他的衣角道：“强子，喊呀！喊你爷爷啊！”

爷爷他……刚才不是摸我的脸，而是打我！还说，没有我这样的不孝孙子，让我滚……

李志强捂着脸，心中悲戚，我爱爷爷，爷爷也一定是爱我的，为什么？为什么疼爱我的爷爷临终前却说出那般伤人那般决绝的话，还要来打我？

李志强如坠入无尽的黑色深渊，身体一直下坠，却永远没有尽头。

亲戚依旧叱喝着他，让他放声大哭，让他呼喊爷爷。可李志强却没有了来时的那份悸动，只剩下干涸的心田，还有那没有尽头的黑洞。

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濡湿衣襟，同样也滴落到录取通知书上，可是他完全感觉不到这是泪，只不过是有些咸咸的水罢了。

——

轻柔舒缓的歌声依旧静静的流淌着，刘菲偷看了一下李志强，竟然发现他明亮的双眼闪烁着晶莹，那是刚才自己也曾出现在眼角的东西。

“强子！你怎么了？”

刘菲的小声呼唤，把李志强拉回现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有名为泪水的东西从心底涌现。

男儿有泪不轻弹，最近自己实在弹了不少。李志强别过头随意的将泪水擦掉，随后装作轻松的样子笑着说：“没怎么呀！就是最近经常熬夜，眼睛有些干！”

随后，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以掩饰自己的脆弱。

“是吗？”刘菲故意拉长口音，从眼睛框里射出来不信的光芒。

李志强手足无措，口齿不清的含糊了几句。

刘菲却暗自一笑，露出牙齿上钢箍。心中默想，强子你依旧是你，我也是我，原来我们都没有变……只不过多了几分伪装……彷徨。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石县的岔口。

还没走进，众人就看到路边停着的丰田汽车旁，刘超和马伟正一人一个巴掌，有节奏的敲击着王宁的非主流大波浪卷毛的脑袋，跟击打乐器般。

“别打啦，麻痹，我发型全乱啦！”王宁一边捂着发型，一边左右挣脱，奈何衣服被门夹住，根本跑不开。

王宁实在忍受不了这般资本主义社会式暴打，双腿一较劲，呲啦！衣服裂了。

“我的……我的装逼神器！”王宁颤抖着双手捧着黑色风衣撕裂的一角，眼眶含泪，随即怒目而视。

“我不管，你们俩陪我的衣服，我不管！”

“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

“对啊，对啊！”

刘超，马伟手揣裤兜，若无其事的望着火辣辣的太阳，刺的眼都生疼。

“你们两个！太过分啦……”王宁忍不住就要爆发。

这时，奥迪Q5缓缓停车，白娟从车窗内探出头，笑嘻嘻的问：“你们三个，玩什么游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