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节一 狮子峰 一(1 / 1)

作品:《单禺玄言

初春三月,天空湛蓝,赣江两岸绿柳成荫,虽已近正午,但江面上依旧大雾不散,一只信鸽划过柳枝落在树梢之上,钳了钳身上的羽毛,微微的闭上双目,似是正要假寐。远处的江面驶来一艘巨船,船头劈水的江波之声将那信鸽惊醒,转头看远处江面上是何事故。

咻—啪!信鸽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腔里无端端的多了一支箭羽,杳无声息的跌于尘埃之中。

这时远处奔来一匹快马,在信鸽的尸身前停了下来,一名黑衣斥候跳下马来,拾起信鸽,拔下身上的箭羽。细看之下,那箭羽不是平常的形态,箭杆像是经过了特殊的打磨,士卒将箭恭敬的收入箭囊,又将信鸽爪子上的信函扯了下来,仔细看了一番之后,上马冲江边那艘巨船驰去。

那巨船是大型战船,数丈余高,分上中下三层,船身中层设有多门火炮,船头船尾设有拍杆,下层铁皮浆几十只,同时推进。船上载着千余兵士,皆是身披甲胄,上下岗哨严密,船首站着一位紫黑盔甲的大将,身高丈余,那一身盔甲甚是奇特:黑中透紫,非铁非皮,似层层波浪随着身形叠加。棕色面皮,一双鹰眼,两柳飞龙须,淡黄色披风,腰间挂着一把强弓,箭篓里只呈着三支箭,手里撰着一支,那箭羽的形态特殊,箭杆经过打磨,与信鸽身上的箭一般不二,无疑那信鸽正是被此人所射杀。此刻正背着手观察岸上的动静,胡须、披风迎风飘摆,好不威风!

岸边那个黑衣斥候催马到了巨船的船头,冲着船头的黑甲将躬身施礼道:“报将军!经核实,是普通的信鸽!”黑甲将点了点头并没有作声,默默地回到楼船内,那巨船沿岸继续前行。大雾慢慢消散,后面现出千百余艘的巨船,黑压压的盖住了赣江的江面,一眼望不到边。与此同时,岸边尘土飞扬,成千上万的黑甲军士铺天盖地,马上步下,阵型工整,攻城粮草,车马严密,他们行进的方向正是洪都。

百里外的洪都生机盎然,打渔、染布、行商、农忙,熙熙攘攘一片繁荣景象,全然不知危机正步步紧逼。

话说苏大得了心仪的爱马,爱惜有佳,每日都亲自打理,还给这马儿起了名字,叫做骰盅,自己嗜赌如命,因而给马起了这样一个名字。这天正午天清气朗,苏大正给马儿洗澡,正巧沐英巡营回来,看到这马比以前健壮多了,对苏大说道:“这马开始像点样了!”苏大温柔地抚摸着马背,很是欣慰道:“是啊,这口气算是缓过来了。”

沐英前前后后的打量着这马,说道:“这马再怎么看也不像匹好马呀,你看这腿这么短,而且身子也不够魁梧。”

苏大一听这话,不屑的瞟了沐英一眼道:“你懂个屁!你养过马吗?”

沐英也不服气,断然道:“哈!你还别抬杠,我真有过一匹好马,只不过被骗走了。我的马虽然不是千里良驹,但也日行八百。”

苏大轻蔑道:“哈!我还真没抬杠,一看你就不懂马,你知道这是什么马么,你骑的又是什么马?”

沐英抓了抓脑袋,有些无言以对,自己确实对马的品种、品相一无所知,但还是硬着脖子回道:“好马就是好马呗,肯定比你这个强。”

“哈!你连自己的马什么种都不知道,咋个知道比我的强?!”

“你这么懂那你说!”沐英不信一个赌徒会懂什么马。

苏大得意洋洋地晃着脑瓜,说道:“那就简单的给你说说,说深了怕你听不懂。”

“你倒是说啊。”

“马跟人一样,也分地界、血统、年龄和工种,当前中原的马系分几支你知道吗?”沐英一听确实有些专业,眨了眨眼,嘴还硬着回道:“你接着说吧我看你说的对不对。”

“哼,按地域分有四大体系—蒙古马、西域马、南番马和西南马。蒙古马又分乌珠穆沁马、百岔铁蹄马和乌审马,乌珠穆沁在北方,那里专产好马,后来都叫乌珠马,乌珠马是最好的战马。还有铁蹄马擅长山路,乌审马擅长跑沙漠,元人的马分工不同,所以元人的骑兵都非常的厉害。西域马里最著名的是伊犁马,伊犁马是西域诸多国家培养出的新马种,元人和中原都引进过一些,汗血马也是杂交的西域马。汗血马听过吧?”

沐英听到这,才服气的点了点头,回道:“没想到你还懂点东西呀!”苏大见沐英服了,继续滔滔不绝的说道:“南番马又叫河曲马,河曲是雍州、巴蜀、西海交界处,黄河的第一个拐弯。此马虽速、力不如蒙古马强,但持久耐劳,一般运军粮或长途跋涉用此马,你那个日行八百的马应该是这一类马,不是战马。最后是西南马,小型山地马,一般在巴蜀、云贵等地。性情灵敏而温顺,善于爬山,适于山地的驮运,高原山地的运输都靠它。”

说到这苏大又问道:“你知道,我这匹马是什么来头嘛?”沐英听了之前详细的讲解后,对眼前这个嗜赌如命的苏大可是另眼相看了,冲着苏大挑大拇指道:“你刚才说那套东西我听都没听过,我就只知道马分好马、坏马。你的意思你这匹马一定是好马喽?那就赶紧赐教吧!”

苏大更是得意洋洋,一边绕着骰盅踱步一边对沐英解释道:“这匹马是蒙古马中的乌珠马,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元人落下来的好种。但是它的上一个主人不懂马也不会养,草料不好,生病不治,搞得这么瘦小,所以你看它发育不好,腿不长、身不高。但你仔细看它的骨,它具备了乌珠优良战马的特性,锋芒毕露,持久力强、寿命长、有灵性!”

沐英频频点头,口中低喃道:“没想到这赌鬼还真有两把刷子!”苏大继续说道:“简单的说,这绝对是一匹上等的好马!不惜我重金买下它!”沐英听着不对味,冲着苏大嚷道:“等等!那是我的钱吧!”

苏大也觉得有些尴尬,磕磕绊绊的说道:“哎?啊!是哈哈!算我一半,我先替你养着,等我有钱了再给你行不!”沐英见苏大如此爱马,反正自己刚升了官也有了些闲钱,苏大还是患过难的兄弟,也就不跟他计较了。两人正聊得如火如荼,苏二从营地跑过来对沐英叫道:“沐大哥,百夫长叫你和葫芦过去呢!”

沐英一听是百夫长传唤,自是怠慢不得,换了大旗长的军服,三步并作两步疾奔到百夫长军帐,一进帐便听到掌声四起。四周一看,抚州门第十百夫队百夫长、两位大旗长、八位旗长均已到齐,正冲着沐英鼓掌,沐英受宠若惊,赶快抱拳向四周还礼道:“哎呀!各位太客气了,折煞小的了!”

百夫长老邢拍拍沐英的肩膀说道:“恭喜沐英兄弟荣升大旗长!”那些旗长们都竞相抱拳祝贺,因为早就听老邢念叨过,沐英是邓将军赏识的人,而且有真本事,万一哪天飞龙在天当了副将或者将军,那以后还得多依仗人家,故而都不敢轻视沐英。

寒暄过后就是正事,百夫长指着沙盘上的一座山峰说道:“好了!开门见山,此次任务是夜袭狮子峰、围剿元匪!时间是今夜子时。斥候已经把狮子峰元匪的山寨摸得很清楚,今晚是绝佳的夜袭时间。山门口埋伏三个旗的兵力,弓弩手山寨外待命,如果有从前门逃出的元匪,廖旗长!你负责击毙!”

“是!”

“沐旗长!”

“在!”

“你此次任务较为重大!你挑选两个旗的精兵在敌人门口等待时机,等内应发出信号。收到信号后潜伏进去,实施暗杀!邓将军留话了,元匪要全部清除,但匪首最好是活的!擒到匪首后给我发信号!”

“是!”

沐英见又是一次立功的大好机会,而且老邢把主要任务交与了自己,他知道这是莫大的抬举!沐英心中说不出的感激与高兴,急切地盼着晚上的到来。

沐英正要下去准备,老邢拉住沐英,低声道:“还有一件事!尽量不要声张,速战速决,不要让匪徒从后山跑了。后山不是咱们邓家军的范围,匪徒一旦从后山溜了就是别人的功劳了!我明天要吃肉喝酒!听明白了嘛!?”

“得令!”

沐英在十五旗精心挑选了二十名老练的刺枪手,葫芦、六爷与苏家弟兄也在其中,此等立功的机会当然少不了自家兄弟。选好了精兵,交代了任务,收拾好行装,一行人即刻启程,赶往梅岭狮子峰。

这梅岭距抚州门三十余里,位于洪都的西北,是座方圆百里的大山。汉之前此山名叫飞鸿山,西汉时来个叫梅福的修道之人在山中修行,正赶上此地闹瘟疫,不想那梅福道法卓绝,只用几味简单的草药便解了那瘟疫。瘟疫过后梅福便被十里八乡传成了神仙,百姓们把飞鸿山干脆改称了梅山,后又有文人改成了梅岭。

千百年的清静地而今来了一伙元匪,其实是当初没及时撤回北方的元人。自他们占踞了狮子峰之后,不是抢了东村个媳妇,就是拉走西村个姑娘,粮食牲畜更是不必说了,闹得山中鸡犬不宁,洪都几次派兵来剿都是一无所获。这梅岭比整个洪都还大,这群元匪又是狡兔三窟,卷起帐篷就不见踪迹,落下帐篷就是窝点,不消几日便闹得十里八乡怨声载道,洪都的官军也是头疼不已。

邓愈这次摸清了这伙元匪的来历,找了个懂得蒙语的探子,演了一场戏,成功的让他进入了元匪的内部,掌握了元匪的几个落脚点。昨日确定了消息,通报给了洪都,才有今日沐英等人的偷袭行动。

沐英带的精兵都有非常的脚力,天还没黑便赶到了,按照地图上标的地点很快就找到了那山寨。沐英与葫芦将手下弟兄分成两组进行探查,完毕便在指定地点埋伏起来,商讨潜入的战术方案。

几个弟兄将消息汇总之后,发现寨子的位置选的很好,山口布局易守难攻,寨子的后面就是后山,逃跑也非常容易,料想这个匪首一定是带过兵,或者熟悉兵法的人。

不多时,老邢带着弓弩手也到了,沐英将探查出来的信息报于老邢,老邢了解了情况之后,再次叮嘱匪首要活的,抓到匪首冲门口发信号。

沐英领命,带着葫芦和二十名兄弟卸下行囊,抽出短刀,做偷袭前的热身活动。这时寨子里传出几声诡异的草鸮叫声,沐英知道这是内应发出的信号,手语告诉弟兄们出发,弟兄们整装压刀分作两排,一左一右长蛇阵从两翼向寨子的山门靠拢。

吱呀呀!

山寨口的门被人打开了,一个元匪打扮的人窜了出来,向埋伏在山门左右的沐英和葫芦挥了挥手。沐英看得出这是内应,冲着葫芦打了个手语,兄弟们猫着腰压着刀从门的左右闪进了山寨,门口把守的几个元匪早就醉得不省人事,远处的大帐虽然灯火通明,但是没什么动静。两排人小心翼翼地平行推进,战术是两个兄弟对付一个元匪,一个上手捂住口鼻,另一个快刀割喉,全是不留声息。

二十个兄弟手脚麻利,迅速地解决了大帐前的所有元匪,转而接近了大帐。那帐厅里灯光暗淡,鼾声此起彼伏。沐英沿着帐门往里一瞄,帐中一张长桌,桌上杯盘罗列,尽是山珍美味,看样子刚进行过一场酒宴。屋中大小元匪一共二十几个,横七竖八地醉倒在那里,匪首倚在正位的虎皮椅子上睡着了。

沐英等人慢慢摸进去,把屋中的二十几名元匪全都宰了,只留下了那个坐在正中的匪首。沐英走近了一看,心中猛地一惊,这匪首身材魁伟,绒毛黑甲,一脸钢须犹如如雄狮一般,不正是前些日子染坊中遇到的那个元匪大头目?

“这个家伙好像憔悴了不少?怎么不见另两个?绿衣头领察合台和猛汉乌力吉哪去了?”沐英心中虽有疑惑,但不敢多想,完成任务要紧,手一挥,几个兄弟一哄而上捆住了大头领!

那大头领从睡梦中惊醒,看见眼前都是洪都的官军,死命地试图挣扎,可无论如何喊叫手下的弟兄均无人回应!他猛地扭头一看,帐内一片狼藉,手下均已毙命,似是知道大势已去,只能俯首受缚。

此时早有斥候给外面的老邢送信,沐英这帮兄弟见桌子上还有诸多的野味和没喝完的美酒,早就按捺不住了。嘴馋的几个就先吃了几口,酒是没有敢喝的,任务中喝酒可是犯了军规,这一坛坛诱人的美酒只能摆着静待百夫长发落。

不多时老邢走进大帐,看见匪首已经抓获,任务顺利完成,顿时心情愉悦,拍了拍沐英的肩膀说道:“干的好!不愧是邓将军看中的苗子!日后这功还不都得你小子抢了!”沐英是何许人,知道百夫长这是抬举,马上躬身回道:“邢头儿用谁都是用!这次明显是提拔小的啊!以后还得仰仗您多给立功的机会呀!”

老邢见沐英如此上道,乐得合不拢嘴,知道也不能亏待了他,便大方地说道:“哈哈哈哈!好!小子前途无量!匪首我带走,这儿的东西都赏给你们了,乐呵完了记得把寨子烧了,让那些漏网之鱼也无处可躲,明天放你们一天的休沐!”

“嗷!哈哈哈!”二十几个兄弟欢呼雀跃,平常都紧衣缩食惯了,少见这等排场的豪宴,看见那美味佳肴早就按捺不住了,虽然都是残羹冷炙,可也顾不得许多了,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起来。六爷嚼着羊肉捡起一个倒着的酒袋子,凑到鼻尖嗅了嗅便没好气地将那空袋子甩到一边,嘴上还骂道:“娘的,哎呀呀!瞎了!瞎了!上等的女儿红都让死人喝了!”

其他兄弟也如狼似虎地抢吃抢喝,偏生葫芦有些内急,憋得满脸通红,又怕撒个尿好的都被吃光了,便冲着沐英喊道:“我撒个尿,小沐给我留点肉!!”沐英嚼着肉喝着酒,冲葫芦挥着手里那半条羊腿,嘴里含糊不清的回道:“知喔,快点!一会儿都没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