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柳宁的胡吃海喝自然又引起了大片的嘲讽和轻蔑，倒不是说她多么粗鲁，不过是喝汤的时候勺子不小心磕到了碗沿，小小的一声，比老鼠的吱吱声大不了多少，奈何盯着她的眼睛实在太多，且全都是找茬的！

当即，便有人嫌弃出声儿：“瞧，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一点儿休养都没有。”

“可不是，就这样还给人看病呢？可见那些请她看病的也都不是体面人。”

“嘿嘿，医婆嘛，看个丫鬟小厮平民百姓的，倒也被人尊称一声‘大夫’。”

拿柳宁和那些只会给妇人接生、伺候月事和靠出阴损主意混迹后宅的医婆稳婆相提并论，这无疑是对柳宁极大的侮辱。

秋婵、橙如两个几乎气得背过气去，橙如本就不比秋婵稳重，当即便要站出来理论，下一瞬，却让柳宁强行拽了回去。

柳宁转头看着她，并不去刻意压低声音：“算了，与小人计较，自己也显得小家子气不是？”

同桌的损骂柳宁的姑娘瞬间爆了，蹭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指着柳宁的鼻子大骂：“乡下来的，你骂谁小人呢？”为了获得她人的赞同，她并不看柳宁，而是看着场内：“一个靠着“报恩”攀上侯府的下作人，竟然在这里大言不惭的骂别人小人，也真是好笑了。”

仿佛为了附和她的话，唐婉儿在人堆中“咯咯”第一个笑出了声，其他闺秀听见有人笑，也自然而然的跟着笑起来。

就在唐婉儿以为柳宁将要大发雷霆把她粗俗泼辣的个性再一次彰显的时候，柳宁站起来了。可惜她并未发火，只是轻轻的掸了掸自己略有些皱的衣摆，跟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唐老夫人和阎夫人：“祖母，阎夫人，如果没有什么事儿的话，我还要回去研究一下给瑞王殿下恢复身子用的药方。”

瑞王殿下……突如其来的尊称让众人一窒，她说什么？她真的给瑞王殿下治病了？

所有人禁不住的睁大眼，就像见到鬼的那一瞬突然被定格了一样，还是阎夫人反应快，拍了拍唐老夫人身旁的乔氏：“雅晴，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没同我说过？”

雅晴是乔氏的闺名。

乔氏表情尴尬，她傻了才会跟外人提柳宁如何如何厉害，打着的就是能瞒几时是几时的主意。

后宅里的夫人小姐远没有朝堂的大人们嗅觉灵敏，也向来喜欢自作聪明。适才那些小姐奚落柳宁，想来也是家中长辈和仆人在背后乱嚼舌根的缘故。

她巴不得传言入不了京中贵妇的眼，又怎会主动替柳宁宣传？

“我也是才听说的，还不知道做不做得真……”乔氏一脸为难，仿佛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话里话外更透出了柳宁的乖张，嫡女尚且要在行事之前询问主母的意思，柳宁一个义女，有什么资格越过主母行事？

无形中就将柳宁刻画成自大妄为、不敬长辈的狂妄悖逆之人。

乔氏很清楚世家夫人们的想法，女子无才便是德，慧极必妖，大家注定了更喜欢温柔贤惠、通情达理的闺秀，而不是像柳宁这般张扬锐利的。

然而这一次乔氏料错了，闻言阎夫人摇了摇头：“雅晴啊，这种大事你怎么也含糊不清？事关瑞王殿下，大小姐来自山村尚且知道维护大顺声威，你在京生活了如此之久，倒是把国放在何处？”

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着实将乔氏连带一干看热闹的夫人小姐吓了个够呛。

“阎夫人，这话过了点吧，哪里就这么严重了？”其中一位夫人不赞同的道。

阎夫人看向柳宁，原本平淡的目光多了几分灼热：“瑞王殿下是东辰国的质子，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事，诸位不免多想想，若是质子暴毙，大顺该如何向东辰交代？因而，我倒认为唐大小姐做得对，与国家的脸面比起来，个人的名声又算几何？”

“唐大小姐才是真正懂是非，大彻大悟之人。”约莫觉得众人的惊异还不够似的，阎夫人最后语重心长的落下一句：“谁家能娶上唐大小姐这样的媳妇儿，那才叫真正的福气。”

乔氏咬紧牙根，有一种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的耻辱感。

与之同感的还有乔婉儿。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哪怕不去看周遭，也能感觉到大家嘲笑的视线，不仅如此，那几个附和她的小姐，正在不远处被家人呵斥，声音不大不小的传来，唐婉儿不用费力就能听见。

“没点眼力见儿，唐二小姐是什么人，就甘愿让她牵着鼻子走？”

“要交好也应该同阎七小姐这样正统的嫡女，和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有什么好说？”

“到底是继室，眼界和正经的主母就是不一样……”

多少年了，乔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已经很久没人不上道的提起她本是继室的事儿，没曾想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这些令她如鲠在喉的陈年往事就被翻出来……

乔氏整张脸说不出的难看，却不敢真的张口反驳，她今日带婉儿过来，目的是要借阎家的势。现在婉儿的及笄礼还没开始，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彻底失了人心。

因而，乔氏只得隐忍不发。可惜的是，她能忍住不代表乔婉儿也能忍住，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时，乔婉儿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手臂在场中划了一个圈儿：“你们……你们不准说我母亲！我才是侯府正经的郡主，柳宁……她向来喜欢抢别人的风头……”

语无伦次的让人听不懂她具体要说什么，但那动作、语气和眼神儿，显然对大家的言论很不待见，这样一来，本来只有三分的谴责也变成了七分的不满。

“她怎么这么说话啊！”

“当真是什么样的娘教出什么样的女儿。”

唐府二小姐，果然去传言中骄横跋扈，倒是不被大家看好的义女，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很是让人惊讶。

乔氏在听见女儿开口的时候，心就扑通扑通的乱跳，果然……只会越帮越忙的小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