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81章 能进能退,能伸能缩(1 / 1)
作品:《大河峥嵘》次日中午时分,范文斌正在黄河边的施工现场,陪同县环保局副局长吴朝海查看工程进度的时候,接到了老扁头的电话,约他在上次那个很偏僻的小饭馆见面,还说,万来福手中的那个圆盘有下落了。
挂了电话,迎着凛冽的寒风,望着正在紧张施工的现场,范文斌即可陷入了深思之中。他没有料到,平日里邋里邋遢的老扁头,办事还挺利索的,这么快就找到了那个圆盘,那个在他眼中多少含有点神秘色彩的圆盘。
今天早上刚一上班,宁鹏就紧紧张张地打电话告诉他,县环保局副局长吴朝海要亲自带人来工地,督查黄河生态环境工程治理恢复情况,要他赶紧来一趟。
放下电话,范文斌不敢耽搁片刻,就开车一路疾奔黄河边。他很清楚,在这个时刻,千万不敢得罪环保局的人。哪怕一丁点儿,也不敢得罪。否则,事情就很麻烦了。
根据县环保局的处理结果,华城集团在上缴了50万元的罚款后,又赶紧组织人力物力,顶风冒雪,大规模治理业已遭到严重破坏的黄河生态环境。
范文斌紧赶慢赶,赶到黄河边施工现场的时候,吴朝海已经领着几个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到达这里有一会儿了,正在紧紧注视着工地。
两人很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吴朝海就一脸严肃地说:“范总,工程的进度很慢,远远达不到要求。”说完,用很是盛气凌人的眼光,傲慢而又严厉地瞥了一眼身边的范文斌宁鹏等人。
也不知道出于啥原因,对范文斌宁鹏这些有钱的老板,吴朝海从骨子里含有一种鄙夷感。尽管他也出生在大安县城一个很普通的工薪家庭,父母亲都是中规中矩的普通工作人员。
还未等范文斌回答,又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很大的坑,厉声问道:“这个坑,怎么还没有填?我上次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今天还是这个样子。范总,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填上?”。
见吴朝海神情很严厉,颇有故意挑刺的样子,宁鹏赶紧满脸推笑地说:“吴局长,你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只是这几天忙着清理垃圾,还没有顾得上。现在,我就打发人去填坑。”。
话音刚落地,就神色俱厉地吩咐身后的王建国道:“老王,你赶快带人去把那个大坑填上,抓紧。”随即,又重重地叮咛了一句,“再按照吴局长上次的安排,种上树木花草。”。
见此情景,王建国哪里还敢说声“不”,急忙答应一声,又大声喝令附近几个正在干活的农民工过来,而后,带着他们慌慌张张地去填坑。
见宁鹏如此机敏乖觉识眼色,又见自己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人行动,吴朝海心中不由自主地腾起一丝满意混合着得意的很复杂心理,暗想,怪不得很多人都想当官,手里有权的感觉就是好。
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是九十年代初期,被组织分配到县环保局上班,吴朝海觉得很屈才,暗自认为自己是堂堂的大学毕业生,一天到晚,在单位上尽干些琐碎事情,被大大小小的领导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心中很是憋屈苦闷,但又不得不干。
有一次,他将自己在单位上的处境,原原本本说给周博逸听的时候,竟惹得对方大笑不止,还说他想的太多了,各个单位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哪一个不是这样熬过来的?
那个时候,两人还没有结婚。周博逸也还在国有银行上班,是一个小小的信贷员。为了及时收回贷款,也不知道躲在没有人的地方,独自一个人偷偷哭了多少次。
九十年代初期,银行征信系统还不完善,有很多急于发大财的人,只想贷款而不想还款,也就有了那句话,贷款时是孙子,到还款的时候,就成了高高在上的大爷。
碰到这样的人,刚开始的时候,周博逸确实没有一点办法,后来,被逼急了,就拿出了被称为是泼妇的本性,天天跟着不还贷款的人,特别在人多处,公然撕破脸皮,大声哭着骂着催着要钱。
不料,这样一闹,一些原先想不想还钱的人,居然也害臊了,担心这个姓周的泼妇,在人多处揭自己的老底儿,先是躲着走,后来,实在躲不开了,就想办法还款。
时间一长,周博逸在大安县城渐渐有了一点名声。再后来,竟然人人知道了这个来自江苏的女子很难缠,不好惹,还有人送了她一个很形象的外号,铁娘子。
听完周博逸的一番带有教训意味的话,吴朝海当即就有了一种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的感觉,暗自感叹自己堂堂一个男人,竟然还不如一个女子那样硬气有魄力。
于是,他努力改变自己的心境,渐渐地,一天比一天适应了单位环境的同时,心中的那股憋屈气,也渐渐消散了,心态也变得平和起来了。
与其他人一样,下班后,聚在一起打打牌喝喝酒聊聊天之余,而后,就一门心思琢磨着如何才能混个一官半职,手里多多少少有点管人的权力。
到了两人结婚的时候,按照周博逸开玩笑的话来说,吴朝海身上的学生气才完全被磨掉了,棱角也被磨平了。当然,也才真正地成熟了,成了一个很现实也很油腻的社会人。
此刻,见吴朝海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范文斌心中也随之感到一阵轻松,语气很严肃对宁鹏说:“宁总,以后,凡是吴局长指示的事情,要抓紧办理,绝不能马虎,也不能打折扣。”。
话虽这么说,但内心深处,却隐隐涌起一丝鄙视,对吴朝海的一丝鄙视。自己以为自己当了多么大的一个官,就这样盛气凌人不可一世?还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不得了了,不就是一个副局长吗?
不过,这股鄙视,被范文斌紧紧地压在心底,而表面上却笑意盈盈,神态很谦恭很真诚地说:“吴局长,这都怪我,没有将你的指示及时落到实处。要批评,你就批评我吧。”。
见范文斌宁鹏等人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吴朝海心中的那个舒服劲儿,别提有多得意满足了。说句大实话,他要的就是眼前这种效果。
当然,作为一个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多年的人,绝不会将范文斌宁鹏等人逼到死角,只是来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知道,他吴朝海尽管钱不多官不大,但手里攥着随时能够置他们于死地的实权。
俗话说,不怕县官,就怕现管。这几年,借着房价暴涨的大好机会,范文斌的七彩石砂厂确实挣了不少的钱,但是,对黄河生态环境的破坏,也是相当严重。
现在,国家把生态文明建设纳入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明确提出要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努力建设美丽中国。
大安县政府借着国家大力整治生态环境的良机,对像七彩石这类建立在濒临黄河的企业,进行大规模地毫不手软地治理整顿,而且,还计划要在这里建设一座湿地公园,彻底改变黄河两岸的生态环境,建设美丽大安。
自然,要完成这项难度很大的任务,县环保局肩上的担子很重,而吴朝海作为市县两级环保联合督查组组长,自接到任务的第一天起,就感到沉甸甸的同时,也有一种神圣的自豪感。
这些日子以来,他带领工作人员,日夜奋战在黄河两岸,对那些顶风作案的企业,根据相关法律法规,采取了很严厉的惩罚手段,关闭了好几个对黄河生态环境破坏很严重的企业,而华城集团下属的七彩石砂厂,就是其中之一。
此刻,见范文斌在自己面前如此恭顺,吴朝海在心中冷笑之余,也放缓语气,冷声说:“范总,你可能怪我太严厉了,但你也要体谅体谅我的难处。重任在身,不得不如此。”。
少许,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前两天,市环保局的刘局长还问我,工程进行的怎么样。我呢,为了掩护你,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工程进度很快,到明年开春时节,一定会限期完成的。”。
两天前,市环保局的刘局长就恢复黄河生态环境工程的进度,是催问过几次吴朝海,但他却不是这样说的。现在,当着范文斌的面,吴朝海机灵一变,说出了这句话。
对这句话的真假,范文斌无从核实,但是,凭着很丰富的社会经验以及对吴朝海这个人的了解,他当即就可以不动脑筋地判断出来,这是一句很假的话。当然,他也不会戳穿这句假话里隐含的目的。
“那就非常谢谢吴局长了。”于是,范文斌也满脸微笑着,很真诚地说了一句,“我会按照吴局长你的要求,按时完成这项工程的。这一点,请吴局长你放心好了。”。
闻听这句话,吴朝海嘿嘿一笑,片刻,依旧冷声冷调地说:“如果你能够按时完成工程,那我就给你范总戴大红花,开表彰大会,还请你作报告。”说完,瞥了一眼范文斌,很得意地开怀大笑起来。
宁鹏嘻笑着,借机插话说:“到了那时,范总不就成了大安全县的环保先进分子了?我们这些人,也跟着感到脸上有光彩。”。
于是,在一阵或真或假的大笑声中,吴朝海很满意地完成了这次督查,坐车走了。临走时,又叮嘱了范文斌宁鹏许多,概括起来,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要限期保质保量完成黄河生态恢复治理工程。
望着越来越远的车影,宁鹏再也忍不住了,放声狠狠地骂了一句,“啥东西吗?当了一个屁大的官,头就朝到南天门上去了。这样的人,我开煤矿的时候,见过的太多了,数也数不清楚。”。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只要胆子大,敢于冒心,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就能够挣到钱的岁月里,像宁鹏这样没有正式工作的,但怀揣发财梦想的人,纷纷来到蒙县,开办小煤窑,也确实挣了不少的钱。
宁鹏说的是一句气话,也是一句实话。在他开小煤窑的日子里,确实见过很多当官的,就像吴朝海这样的人,什么科长乡长矿长的,为数不少。
“老同学,骂有啥作用呢?”片刻,范文斌冷冷一笑,略显无可奈何地说,“如今,时代向前发展了,社会也变了,不再是你横行霸道的那个年代了,还是务实一点好。”。
对吴朝海今天很是盛气凌人的态度,说一句大实话,范文斌在暗自生闷气的同时,也滋生出了一丝鄙夷。在这之前,因为各种因素,他不认识吴朝海,只是仅仅听过其大名而已。
今天,一见面一交谈,才知晓了其是怎样一个人。两人年龄相仿,不同的是,一个在二十多年前,就自动脱离了体制,下海创业,成了老板,而另一个一直留在体制之内,当了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副局长。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由着性子强出头,就会被碰的鼻青脸肿。这就是现实,谁也离不开的生活现实。
历史上,有多少英雄豪杰,只知道逞一时之强而不懂得适时示弱,结果落了一个不是功败垂成就是身败名裂的可叹又可悲的下场,甚至,还搭上了生家性命,甚至,全家全族人的性命。
想到这儿,范文斌暗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老同学,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把工程进度赶上去,不要让姓吴的再抓到我们的把柄,才是硬道理。”。
见宁鹏阴沉着脸不说话,又笑着劝道:“算了算了,大人不计小人怪。生什么气?划得来吗?”随即,又很不满地说了一句,“干好自己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见范文斌这样说话,宁鹏也情不自禁地苦笑一声,说了一句“就按你说的做,把工程保质保量完成”,而后,就迎着寒风,发泄似地大步走到那个大坑跟前,督促王建国等人快点填满。
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范文斌拿起来一看,见是老扁头的电话号码,这才猛然记起来,老扁头前面打电话约自己在那个很偏僻的小饭馆见面的事情。
“老范,都到啥时候了,你怎么还没有来?”电话里,老扁头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大声吼叫着,“我在饭馆里,等你等的都坐不住了。你到底来不来,说句话给我。”。
范文斌哈哈一笑,也学着老扁头的嗓音,大声吼叫道:“来了来了,你急什么急?屁股后面又没有狼,急啥吗?”又说:“你先要上一盘卤肉一斤酒,先吃先喝,我马上就到了。”。
说完,也不管老扁头再说啥话,就挂断了电话,而后,又冷冷地扫视了一遍工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开上路虎车,沿着新修的滨河大道,发泄似地一路狂奔,直奔那个只有夫妻两人的小饭馆而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在这家小饭馆里,大口吃着肉大碗喝着酒,老扁头指手画脚,唾沫四溅,很兴奋自豪地说起了他如何费心费力,才找到那个颇为神秘的圆盘的详细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