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孩子们

秦川是第三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回到小镇的，别的城市一到国庆节都是人山人海，易水镇每到这个时候反而格外的冷清。

这是一种尴尬，说好了一些，叫做保持自我，说直白一些是因为小镇轻工业重工业甚至旅游业都不发达，是个很尴尬，相当无趣且不发达的镇子。

这些天一直在加班画图的的秦川顶着熊猫眼和胡须拉碴的一张脸下车的时候，发觉来接他的人是他没有料到的温娴。

那一霎那，全身上下每根毛孔都竖起来了。

本来还因为失眠而昏沉发痛的大脑一瞬间像被雷劈过一样，五感俱升。

他手捂住额头，想得头都大了，为什么接自己的人会是温娴，久久的，都不敢转过头去看她一眼。

打扮得体的温娴面孔精致，像一个宣传美貌与气质的人偶。

她僵着脸孔，让人无论如何提不起勇气上前跟她搭话。

隔着三米不足两米有余的距离，两个人都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

“走吧。”温娴冷冰冰的丢下两个字之后，转身在前面带路。

提着小皮箱的秦川跟在她身后，一秒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额头。

走到一半，秦川忍不住：“是你妈妈叫你来接我的吗？”

温娴停了下来：“妈妈才不许我跟你见面，况且，她也没有在这里。”

“也是。”

“夏叔叔本来要来接你，但临时脱不开身，也没有别人可以来接你，只有我了。”

秦川一时没有回味过来她说的夏叔叔是谁，等到想明白，瞬间尴尬得不行。

他叹了口气，默默把脸转向右手边的江面。

温娴回过头看着焦躁不安的他：“我来接你，你不高兴？”

秦川像个高中生一样用脚蹭着路边的小石子：“你们两个，我到现在都无法面对。”

对这番话，温娴干笑了一声，一指前面的医院：“到了，我就不上去了。详细的病房他发给你过的吧，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温娴干净利落的转身就要打车走了。

秦川看着她那个似曾相识却又着实陌生的背影，愣了好久，他突然冲口而出：“你的生日要到了吧？”

温娴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面，转头来看他：“真难得，你知道我生日。”

秦川情不自禁的朝她走进了两步，温娴却一个猫腰钻进了车里，目不斜视的对司机报出了地址。

车子绝尘而去，一如当年，萧轻脸上带着绝望的别离。

秦川一下子有些崩溃，没有控制住自己，跟着车子跑了好一段，直到筋疲力竭的跪倒在地上，被众人围观，秦川才醒过神来，梦魇了自己多少个夜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他捂着脸，在众人莫名的注视之中，痛哭失声。

肿着眼睛来到秦虞安的病房，正好是病人们吃晚饭的时间。

对着一碗怎么看怎么闻都不大干净的粥，处女座的秦虞安就是没有办法劝自己下嘴。

秦虞安的洁癖不是与生俱来，相反，小时候因为没有父母在身边，要自己管自己，所以一直脏兮兮，被排斥。

那个时候能力有限，没有办法坐到事无巨细的干净整洁，导致越长大，洁癖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重。

秦川不知道他看着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会不会不舒服，正在犹豫，秦虞安已经发现他杵在门口了：“爸爸，你来了？”

“怎么了？”

秦川坐到他身边：“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听你发小的那个姑娘说，还挺急的。现在好一点没有？”

“嗯。”秦虞安忍住犯恶心的感觉，努力笑着回应秦川：“是我不注意，自己乱吃了一点药，然后药物导致了急性肝炎，一个星期的院都不用住的，但是紫夜说，这个季节传染病最旺盛了，不等没有问题就自己出院的话，免疫力弱容易出问题，就一直不让我出院。”

“那个姑娘还是很可靠的。”

秦川说：“我记得，她叫紫夜是吧？”

“嗯。”

“她的话，是要去国外念书吗？”

“应该是有这样打算过，不过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哦。”秦川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着，一边为他削着苹果。

家里这种事情一直都是老婆做的，秦川手下面削的苹果坑坑洼洼不说，皮比肉还厚。

尽管是这样一个跟敷衍似的苹果，对秦虞安来讲，也还是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父爱的关怀。

秦虞安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秦川问：“那个小姑娘现在在哪呢？我想跟她当面道个谢。”

秦虞安愣了愣：“嗯……，陪她男朋友去了。”

秦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她有男朋友了？那孩子今年多大来着，我记得比你小来的。”

“我82年生，她85年生，明年一月满16。”

“她爸爸不知道吗？”

“好像是知道的，但是夏叔叔没有反对，紫夜喜欢，所以夏叔叔应该也挺喜欢吧。”

秦川惊诧了一下下，想起自己差不多也是十六七岁开始有喜欢的女孩子，也就没有大惊小怪下去，剥开一个橘子：“我还一直以为她喜欢的人是你来着。”

秦虞安愣了愣：“爸爸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们家以前明明是两姐妹，你为什么觉得她喜欢我？”

“不对吗？”秦川说：“每次我回来，陪在你身边的都是她，姐姐的话……姐姐都不会来我们家，好像跟你并不亲近的样子啊。”

这下叫秦虞安有些不知道是解释的好，还是不解释的好，他只好装作专心吃苹果。

秦川说：“她看你的眼神就跟你的小粉丝一样，我一直以为她是喜欢你的，原来，我误会了吗？”

“什么小粉丝……。”

秦虞安说：“哪有这样？是爸爸你偏爱她吧？”

“我还确实挺中意那个小姑娘的，再说了，她是青梅竹马，怎么样也比……你不知道过去的女人来得要可靠吧？”

因为温娴也是青梅竹马，所以秦虞安也没什么立场辩驳他后面的那句话，含含糊糊的了嗯了两声，算是同意爸爸的这一番言论。

“爸爸，我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

“爸爸你好像很中意紫夜，但是却好像不怎么喜欢温娴。”

“究竟是……为什么呢？”

秦川愣了愣，本来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脸色霎时间又一片灰白，他躲闪着秦虞安的目光：“你，你误会了，只是……只是那个孩子我很少见到，所以，比较的……生疏。”

这样解释本来是没有问题的。

秦虞安跟夏紫夜这样的阴谋论者，一旦有疑惑非要事无巨细都搞清楚甚至连起源都要摸透的个性不同，合理的，温和的理由他永远不会去怀疑。

秦虞安点点头：“您熟悉她之后就好了，温娴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子，爸爸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秦川没有接话，也没有去深究说到温娴时，秦虞安眼睛里面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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