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85章 从军(1 / 1)
作品:《簪缨纪事》白幡漫天,纸钱飞舞。
阴霾天色里,淅淅沥沥的细雨如同压抑心情写照。
一行悲伤的队伍,抬着深黑色棺木,缓缓走出陋巷,向着宜阳城外的一个方向行去。
那里,将是死去的人永久栖息的地方。
哀乐不时响起,重福老人家不时的擦拭着混浊老眼,泪水一次次浸湿他的衣袖。
与此相对的,是廖迨麻衣麻帽下面一张肃容冷静的脸。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仿佛在母亲告别人世的那天,已经挥洒了所有的悲伤和激情,接下来置办丧事的日子里,他就始终保持着这般的冷静到了骨子里的麻木。
以廖迨现状,自然没法主持这等规模丧事。——他从贫民窟里走出来,可为俞氏操办的却是一等一隆重的丧事。
这自然是雪汀的助力。在她的有意操作下,不但把丧事办得体面风光,甚至透过了某种渠道,“不经意”泄露了是倾城公主在此,为亲戚操办丧事。所以,当天出殡时,举城轰动,不但是当地的名人富商,就连宜阳县令都惊动到了,亲自来到献祭。
对此,廖迨未加拒绝,他说:“母亲入土为安,走过最后一程风光,是我身为人子当尽之义务。”
按理来说,廖迨在得到助力的情况下,应当扶灵回乡,使得父母合葬。
但这里有个非常关键的要素,目前廖迨二姐夫的那个家族中止了对廖迨的追杀,可一旦他回到南朝,闹出些动静,可能会使事情变得不可控。
廖迨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虽然口口声声表达“我长大了”,毕竟力量是有限的。
再者,他唯一忠心耿耿的老仆重福,在以前逃亡途中为了保护他,受了非常重的内伤,如今再也没有能力为他提供保护。
单只廖迨一人,千里送灵柩,是不太具有可行性。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让母亲得到最后的安慰,风风光光厚殓入土,即使这一点,在偶遇雪汀之前,他真是连想都不敢想。
重孝的少年看着雪汀,慢慢道:“我欠下你的,欠了太多了,现在我不可能厚颜无耻的说报答,但愿以后能有机会向小雪妹妹说一声谢谢。”
雪汀懂得他的意思,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重诺,胜于千钧。
接下来,就是商量下一步的事宜。
廖迨说,原本还担心重福,但有雪汀这么一闹,惊动官府。重福在这里,以后会得到荫护,所以他能彻底放下,这就想要去往军队从军。
从军,这是乱世中快速崛起的唯一方法。
他的曾祖父廖道徴,就是因为从军而慢慢踏上辉煌人生的。南宫鹫也是这样。
可以说,但凡想要出人头地,有所成就,从军是唯一选择。
现在,廖迨什么也没有了,但他还有勇气,从零开始,重新打造他的人生和家族。
雪汀理解他的想法,但提出问题:“迨哥哥,你打算往哪里去投军?”
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廖迨沉默了一会,方才回答:“我回南方,那只有死路一条。”
他没有正面回答雪汀的提问,但是言下之意,再是明确不过,廖迨来自铁颜,可已经无法再回到那里去,他唯一的出路,是在沧浪。
“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雪汀摇了摇头,说:“我也在沧浪啊。”
一句等如千言万语,这不必再多讲什么了。
廖迨低着头道:“小雪妹妹,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雪汀心下隐隐已经猜到,道:“你别客气,有什么要求,尽可对我说。”
虽然那个不情之请,可能是个明明白白的请求,但廖迨说出口时,仍然迟疑了好一阵子,他红着脸道:“小雪妹妹,原本、原本我的打算,也不是马上去投军,我是想先要从商的。我才十五岁,一贫如洗,军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我这样的一个小兵。”
雪汀非常理解,当今之世,兵役沉重,但是一般抽丁的兵士想要出头,从底层打起,能够奋斗出来的千中无一。
即便廖迨家学渊源,身负武艺,从底层做起,他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更何况,眼下沧浪统一北方,唯一用兵的可能,是对南方铁颜。
但南北双方目前维系着表面上的和平,很可能三年五载之内,都开不了火。
这也就意味着,廖迨现在从军,他在三年五载,乃至更久的时间内,都将处于军队的最底层,一事无成。
所以,他原来的打算,是当母亲离开人世之后,就去行商。
这年头,有武艺傍身,胆大心细,头脑加上一点运气,从商发迹的可能性很大。
从商赚钱之后,才入军队,那就并非打算从底层做起。
这是一个很切实的计划。
如今廖迨红着脸对雪汀开口,当然是想省略从商那一步,以便多节省几年。
反正雪汀帮助他的地方已经不可胜数,再开一次口,纵然艰难,还是必要的。
雪汀想了想,微微皱起眉头道:“迨哥哥,你的要求,无可厚非,我当然尽一切可能帮助你。只不过,我出门在外,这里倒是没有现成的东西可用。”
雪汀跟着宵风在朝中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二万分的趁心如意,但是,她究竟年幼,从未深入接触过政治层面。
如果她想为廖迨作一个引见,要么得去找宵风,要么就得拿出一件可信的信物来。她人在旅途,可没带上国师府任何官方的东西。
她看看廖迨,想问他是否愿意随她去见宵风,随即又打消这个主意。
她能帮助廖迨,帮助他从穷途末路里走出来,但是,雪汀还是不打算自己今后和廖家的关系搅得太深。
廖迨今后的路,仍需他自己走,最好与她不再有交互和纠缠。
很多事情,哪怕人事全非,时过境迁,但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的本质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正有些许为难,忽见阿幂对她使了个眼色。
雪汀暂时还没想到他意之所指,但阿幂既然有这个举动,说明他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
雪汀向他点了点头。
阿幂便不紧不慢从包袱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纸墨笔砚。
信笺是上好的光润竹帘纸,墨是罕见的桐烟团墨,绝无凝滞。
这纸张和笔墨虽然没有国师府的标记,可一望名贵之极,不是平常人家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