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四章:寒曲助夜长(1 / 1)
作品:《叙棠辞》“无药可救!”空棠冷眼望着老妇在地上撒泼,只回身进了房屋:“阿宿,由得她去,关上房门!”
“没想到救人还能惹上这等麻烦。”辞宿不顾老妇挣扎着要进门,用力拽开老妇的手,将她推了出去,狠狠栓上房门:“果然当初不该救那小子,由得他自生自灭!”
“她儿子是她儿子,她是她,不要混为一谈。”空棠安置好古琴,坐在桌前倒了杯凉茶,复倒了杯与了辞宿:“为医者便要对世人怀以慈悲之心,怜悯之情。”
“师父您救得了病,可医不了心。”辞宿皱眉:“若她再敢吵闹,我就——”
“你就怎么?”空棠抬眼:“阿宿,杀人很容易,可一旦背上了人命,你这辈子都会无法忘记这个梦魇,何苦来呢!”
“……”辞宿明白他师父不想让他也同她自己一般,一辈子难逃良心谴责,只不过……
“只不过这世道又何曾有理可讲?”辞宿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逆来顺受便可以独善其身吗?”
“逆来顺受?”空棠闻言愣了两秒,继而大笑:“我何时说过要逆来顺受?身处这世间,大争是争,不争也是争,只是方法不同罢了!”
“那您是……”辞宿不太懂他师父的话。
“过来,我教你抚琴。若你学会了音律她还在胡闹,我再出手教训,好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治病医心!”
“……”辞宿只得听了他师父,按捺住内心烦乱,任他师父手把手教他抚琴。
说来也怪,这木屋,这微香,同他师父凉滑柔软的手无一不让他心安神定,不知不觉香燃了两炉,茶饮了三四杯,辞宿天资过人已然学会操琴手法了。
“师父,那老妇还在门口叫骂。”琴声一停,那烦扰之音便尤其刺耳。
“罢了罢了。”空棠被扰的无法,她拿起笤帚出了门。
难道师父要出手揍那老婆子?辞宿一惊,他师父可是个连虫子都不舍捏死的人啊!辞宿左想右想心下打鼓,只得急忙跟了去,免叫师父为难。
“喂,你吵够了没?”空棠竖目撸起了长袖斥道:“若再闹下去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你你你想要作甚!”那老妇见这小娘剑拔弩张,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壮胆:“你要是敢对我动手,我就带人来拆了你的药堂,还要告诉乡里乡亲的你们仗势欺人,欺负我这个老婆子!”
辞宿这次没有动口,空棠好像并不是打算真的对那婆子如何。他其实很好奇自己这个师父预备怎么教训这婆子,于是他好整以暇的抱着手倚门看好戏。
“咔吧。”空棠捏了捏指骨:“怎么?耍无赖还没耍够?我来教教你!”她双手握住笤帚杆儿,轻微一用力,婴儿手臂粗的笤帚应声而断:“看到没?你若再纠缠,我就去把你儿子接上的腿再打断,加上之前舍给你家的米粟,算算也刚好够把你的腿打折了,你不是喜欢在地上躺着吗?我就再发发慈悲让你躺个够!”说完,便将断了的笤帚摔在了她面前。
婆子看这小娘折笤帚如同折麦秸,不由得冷汗涟涟,又想再纠缠下去也讨不到好处,再加上之前的威喝,只得抖着腿爬了起来,却不甘心道:“罢了罢了,粟米不给就不给,这事儿就算这么着了!只以后若是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找你看病可不给钱!”说完,她朝地上啐了一口,扭脸儿走了。
“师父……”辞宿抽着嘴角,手中的刀又忍不住抽出了一分:“不然我还是直接去打断她的腿算了!”
“徒弟别闹。”空棠扶额:“你要真打断了她的腿,那还不等于请了个祖宗回来,吃喝拉撒的我可管不了!”她翻了个白眼:“我会忍不住给她下毒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为师有什么可笑的!”空棠叉腰斜睨,辞宿在一旁笑的喘不过来气。
“没什么,没什么……”辞宿笑的扶着门框:“我就是觉得这样的师父像个小孩子,着实可爱的紧。”
“逆徒!”空棠踢了辞宿一脚赌气道:“没大没小的,罚你今晚不许吃饭!”说完,她进屋摔上了门。
辞宿受了这不轻不重的一脚,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只是他自己也没发现望着师父的眼神有种别样的情愫暗自生长。
这样的师父很有趣,他很喜欢。
空棠是喜欢做饭的,每一顿美食材料都顺应四季,再经由自己的手,将心中所想的味道慢慢做出。
还未到饭点,辞宿就已经被一股香味诱的回了屋,他一进门,空棠正端出山菌鲜笋汤,桌上摆着荤素两道小菜,和一大碗白饭。
“师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辞宿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逆徒,谁叫你坐下来吃饭的?滚出去继续受罚!”空棠放下汤斥到。
“师父。”辞宿果然放下了碗筷,唤了她一句。
“嗯。”空棠一愣,站在那不知他是何意。
“出了这么多汗,定是做饭十分劳累。”他起身,拿起袖口轻轻为空棠拭去额角的汗珠:“师父,照顾我您辛苦了。”
“……”空棠呆呆的抬眼望着这个昔日需要自己照拂的徒弟,感觉他今日有些不一样,若问是如何不一样却又说不出。
“你……”她皱眉,咬唇偏着头问到:“吃错了药?”尔后又认真接了一句:“亦或者你犯了什么错?”
“都没有。”辞宿愣了下,微微一笑:“就是觉得,被您照顾了这么久,也该我照顾您了。”
空棠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有根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断了。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美人儿,只勉强算作清秀,因此活到二十四岁高龄依然未敢对男女之事有什么非分之想。可辞宿不一样,他那张脸生的俊俏,墨眉星目,让人见之则喜。空棠六年前来到这凌虚峰,五年前救回了这个逆徒,这五年里她虽与辞宿同息同止,却自衿犹甚,不敢忘执师礼。而辞宿对自己十分尊敬,也未越过本分。
她突然觉得心理烦乱的很,于是转身一言不吭的进了卧房,不到半晌又走了出来,将山菌鲜笋汤一并带入房内。辞宿看着她走来走去,一时间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顿饭辞宿吃的索然无味,珍馐美味也填不了他的心,半晌只听屋外有人砸门叫嚷:“开门开门!再不开门就毁了你这房子!”
辞宿看了眼空棠紧闭的卧门,不忍再扰到她,便起身去开门。谁知门栓刚一抽出,一只脚便踹开了门,他躲闪未及,被冲撞的倒退两步。
还未等辞宿发怒,为首的几个倒先指着辞宿鼻子骂到:“你这狗娘养的小崽子,听见大爷叫门还不赶紧滚来开,让大爷好等!”
“放肆!”辞宿大喝,登时一脚将那人踢倒在地,吐血不止,吓得众人后退三步。
“呦,一会儿功夫,来了这么多人。”卧门豁然洞开,空棠执剑走出来,她与往日竟大不同,脸上的表情冷漠乃至倨傲,辞宿从未见过这样的空棠,但他明白那样杀伐决断的样子,或许才是真正的她!
“方才是谁说我徒弟是狗娘养的小崽子来着?”空棠双目一横,地上那小子顾不得痛楚,吓得冷汗直冒。
“不承认?”她冷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空棠将手中佩剑扔给辞宿:“阿宿,砍他两根手指。”
辞宿微微一愣,继而作揖道:“谨遵师命!”转身一跃,长剑出鞘,只一瞬便又收了回去,身形站定。
那领头的小子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头慢慢渗出血珠,然后从缝处整齐掉落,惊恐的死命捂住断指边惨叫边向后爬。
众人见这样一个光景,反而心下一横,拿起刀棍便冲辞宿出辣手,招招欲要人性命!
“阿宿。”空棠坐在远处椅上,面无表情弄起了香:“不用手下留情,只要不伤人命,随你如何。”
辞宿一听既然师父如此说,心下也无需顾忌了,不到半刻钟,地上便躺满了来犯的狂徒。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无须派你们这些人来送死,明日我便回空止山,若有什么计较,大可去那找我。”空棠起身:“还不快滚!”
于是这群人方才来到,还未纠缠便已遍体鳞伤,他们自知不是对手,那还敢挑衅?忙不迭相扶而逃。
“师父审审他们是何人派来的?”辞宿望着那群人背影,语气不善。
“你认为会是谁呢?”空棠微笑,不置可否。
“莫不是晌午那个婆子?我早就说过把她……”
“不是她。”空棠打断辞宿:“你可有仔细观察这些人?”
“不是?”辞宿不解,又思索半天方恍然:“不过师父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那婆子怕是也无法找到如此多人来闹,更何况……”
“更何况这些人虽刻意打扮过,但他们语气蛮横,手掌有茧但并不粗糙,不像是一个农人该有的样子,更像是官家的探子。”空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要多学学才能出师啊!”
“官家!”辞宿惊诧:“师父你惹了朝廷的人了!”
“官家同我有仇的人我倒也认识一个,不过你说的不对。”空棠眼神一凌:“是他惹了我,而非我惹他!”
“莫不是您二师兄,那个叫士耽的?”辞宿大惊:“他为何要对您出手?”
“不错,确实是他。”空棠冷笑:“他对我出手不是为置我于死地,而是要逼我做选择。观一门派来了人寻我,他自然也坐不住了。”
“让您在观一门同他之间选择?”辞宿不解:“这有什么可选的?不是明摆着嘛!您怎么可能选择那个叛徒呢?”
“多说无益。”空棠起身:“明日我要回空止山,若你不想同我去,我就将这里一切都留给你,随你处置。”
“师父。”辞宿还是叫住了她:“您走了,还会回来吗?”
“不回来了。”空棠说完,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