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太阳刚露头，睡得正酣的林晓雨就被罗伟推醒，迷迷糊糊听到罗伟的声音。

“赶紧起来了，你妹的，昨晚上睡了也不打声招呼，我跟个傻子似的一个人在那儿说了半天。”

林晓雨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含糊道：“睡着了还怎么跟你打招呼，几点了？”

“七点。”

林晓雨又躺倒过去，道：“你有病啊？这么早起来干啥啊？”

罗伟一把把林晓雨拉起来，道：“还找不找暑假工了？赶紧的！”

林晓雨本想再睡，奈何罗伟一直在旁边说个不停，弄得他睡意全无，只好穿上衣服起床了。

房间里还很安静，罗伟他爸和罗丽君应该还没起床。两人洗漱过后来到客厅，看到谢玲正在收拾房间，她看到两人，笑道：“今天不上课，你们不睡睡懒觉？”

林晓雨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我是想再睡会儿，可罗伟催我起来出去找暑假工，我也没办法。”

谢玲轻笑一声，道：“起都起来了，先吃饭，早餐在桌上。”

谢玲一早起来便煮了稀饭，等两人吃完，她便开始收拾碗筷，罗伟擦了擦嘴，道：“妈，我跟晓雨先出去了。”

谢玲道：“嗯，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知道，找到了就回来，没找到就在外面吃了。”

“那你身上还有钱不？没有我拿点给你。”

“有的。”

“那你们一路小心，骑车骑慢点儿，你骑车野得很。”

罗伟和林晓雨已经换好了鞋子，罗伟挥了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那我们就走了啊。”

二人出了饭店骑上车便往县城去了。

从小镇到县里有十多公里的路，路上车来车往，汽车的喇叭声和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毫无违和感地合成交响乐，清晨的空气夹着广玉兰的花香一同飘来，拂过脸畔的，不再是风，好似温柔的手。

“晓雨，你说……”

林晓雨望着路边的茫茫稻田怔怔地出神，罗伟的话他也没听到。

“晓雨？喂？说话啊！哑巴啦？”罗伟侧头喊道。

如梦初醒一般，林晓雨回过神来，道：“怎么了？”

罗伟无奈叹了口气，却没发火，提高声音道：“你说，以后咱们还能这么好吗？”

林晓雨微微皱眉，路上的车辆带起的风声让他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道：“为什么不呢？”

罗伟转过头去看着前面不再说话，不过一会儿他又撇头说道：“等暑假完了咱俩就上学了，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要再说远点儿吧，以后咱俩出来工作了，我就不说了，肯定是在家帮忙，我妈也不可能让我跑多远，真要想去外边儿，也就只有考大学这条路了，不过就我这半桶水，考大学就不用想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林晓雨默然不语，罗伟顿了顿接着道：“你就不一样了，成绩又好，性格也好，以后肯定有出息，肯定会离开这穷乡僻壤去大城市过日子……”

“罗伟。”林晓雨轻声唤着，但声音却被风给带远了，罗伟恍若未闻。

车速慢了一些，罗伟又把头转了过去，道：“你说，以后咱俩还能这么好吗？”

他的声音低沉，被风吹的似乎变得有点嘶哑，林晓雨心头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许久，罗伟恢复了平时声音，笑道：“我在说啥呢！暑假都还没开始呢，我们还要一起去打工啊！”

“罗伟。”

“咋了？”

“我们永远是兄弟。”

罗伟没了声响，默默看着前方。

恍惚中，几滴水打在脸上，林晓雨伸手一摸，深深地看向罗伟的背影，他总算知道罗伟早上为什么会这么积极了。

因为啊……

因为时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逝掉，一并带走了我们的回忆，但有些回忆，是不能忘的吧……

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吗？

他吸了口气，转头再看，稻海茫茫，而更近的，是一棵挨着一棵的广玉兰，枝头的花儿倒映着朝阳，好似闪着光，如他眼底的光。

两人各怀心事，或许这个问题在他们心里过于沉重，两个人默契地沉默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路边的稻田消失了，广玉兰似乎略显寂寞，公路不远处高楼林立。

热闹的街头，来往的行人，川流不息的车辆，映着天空的落地窗。林晓雨不禁闭上了眼睛，相比镇上的热闹，这里反而更显喧嚣。

“晓雨，你说我们去找个啥工作？我觉得KTV倒是不错。”

林晓雨睁开眼，看见东张西望的罗伟，摇头笑道：“拉倒吧，还KTV呢，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们是来挣钱的，不是来玩儿的。”

罗伟尴尬地笑了两声，道：“知道知道，我这不是兴奋的吗？你以前寒暑假也都出来打工，你有经验，我跟着你就是了。”

“是啊，我可不像你这大少爷，放假了不是吃的就是玩儿的，咱穷苦人家的孩子没你那福气。”

“你丫少来，你那是有福不会享，这能怪的着我？再说了，你去打工了我都不知道找谁玩儿了。”

林晓雨白他一眼，道：“玩玩玩，一天就知道玩。”

罗伟嘿笑两声，道：“到是到了，咱们怎么找？就这么瞎逛？万一遇到交警可就不好玩儿了，我还没行驶证呢。”

“前边儿不是有个医院吗？先把车停着再说。”

“得嘞！”

等到了医院，罗伟将车停好后嘟嘟哝哝地朝林晓雨走了过来，林晓雨疑惑道：“咋了？”

罗伟恨恨道：“那死老头，停个车还收钱，要不要脸了，你看他那熊样儿，板着个苦瓜脸，跟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真晦气！”

林晓雨哑然失笑，也不理他，径直走了开去，罗伟见状，连忙跟上，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找啊？”

“不知道。”

“……”

“你着啥急啊？中考都还没完呢，你找着了能马上去吗？我们先随便逛逛，看哪里有合适的就进去问问有没有在招人。”

罗伟一脸茫然，道：“你以前就这么找的？”

林晓雨不耐烦道：“那不废话吗？不然你要怎么找？”

“就没个什么招工信息？这么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找要找到啥时候？”

林晓雨白了他一眼，道：“我们现在是未成年，还属于童工！这是犯法的好吧？还招工信息呢，你以为人家还会写着招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的人吗？是你傻还是人家傻？”

说完，林晓雨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听说智商是会传染的，我得跟你保持距离。”

“嘿！我说你咋这么会埋汰人呢？我这不是没经验吗？”

走着走着罗伟突然停脚步指着街对面，道：“那儿不是步行街吗？里边儿的饭店小吃铺啥的挺多的，要不咱俩去看看？”

林晓雨转头看过去，只见一条街上人头攒动，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招牌，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站在街对面都清晰可闻。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道：“还是算了吧，太吵了。”

罗伟无奈地摊了摊手，继续朝前走去，边走边道：“是啊是啊，你不喜欢热闹。”

林晓雨皱了皱眉，道：“我觉得你应该把热闹和吵闹区分一下。”

“得得得，不跟你咬文嚼字，说不过你还不行吗？”

林晓雨摇了摇头，道：“这不叫咬文嚼字，不跟你争这个。我们去西城花园那边儿看看吧，我之前都在那边找的工作。”

罗伟突然停下脚步，一脸愕然道：“西城？你别告诉我你打算走过去。”

林晓雨理所当然地说：“不然呢？飞过去啊？”

罗伟提高了声音，苦着脸道：“咱们坐车过去不行吗？好歹也有几公里的路啊，再说了，你腿不是还伤着吗？”

林晓雨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道：“没事了，我感觉好多了。就说你吧，在学校的时候体育课你哪次不是能请假就请假的？你就是太缺乏锻炼了，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要知道，有时候做事情不是为了目的，而是过程……”

见林晓雨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罗伟哀嚎一声只得跟了上去，道：“还真是你的风格。”

林晓雨漫不经心地道：“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没有！”

“是这样吗？我觉得还行。”

“……”

两人一路拌嘴一路走着，倒也不会寂寞。

太阳缓缓向头顶移动，道路两旁高大的银杏洒下一片绿荫，稀稀拉拉的光点随着树叶晃动而舞动。两人踏上了前往西城花园的绿道，路上的行人也愈发稀少起来，林晓雨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平静了下来。

看着从茂密林叶间透下的细小阳光，林晓雨道：“你不觉得这种景象比热闹的街头好太多了吗？”

罗伟也抬头看着头顶绿荫，摇头笑道：“我觉得都一样，各有各的好。不过你就是不喜欢热闹，可别不承认。”

林晓雨默然，半晌，他点了点头，道：“我觉得热闹不太适合我。”

罗伟沉思一阵，道：“但你给人的感觉很开朗，或许阳光这个词更合适。”

林晓雨笑了笑，道：“如果不开朗点，那或许就会显得太阴暗了吧？清静和阴暗可是两个不同的词。”

罗伟把手臂环在脑后，笑道：“你要是都阴暗了我估计这世上就找不出开朗的人来了。”

林晓雨听了哈哈大笑，道：“能认识你我觉得这三年我没白过。”

罗伟会心一笑，道：“彼此彼此。”说着，他从兜里掏了根烟递给林晓雨，接着道：“唯一不好的就是你让我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不知不觉都长大了。”

林晓雨点燃了烟，吸了一口道：“谁说不是呢？”两人沉默一阵，林晓雨道：“是不是太肉麻了？”

罗伟刚吸了口烟，听了林晓雨的话不由咳嗽两声，道：“好像是有那么点儿，有点不像我了。”

“没什么不好的。”

“我也觉得。”

两人相继大笑起来，在这人流稀少的路上，时间仿佛也静止了，风起，树叶婆娑，二人的背影缓缓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