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朵朵穿着舒适的小背心小短裤，被子早已被她踢得不知去向，舒展的睡姿占去了半张床。看着她肉乎乎的小手抵在更加肉乎乎的小脸蛋上，戚汐笑笑。

她觉得，朵朵睡着的时候，才是她最可爱的时候。

只是，她却再度失眠了。

拎起一小块被角给朵朵盖好肚肚，戚汐平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出神。

许久许久，她看似平静的淡淡开口道：

“老公，我怕。”

一直在床边上躺着看手机的许彦明不以为意的随口答：

“怕什么？房顶有鬼啊？”

“……”

沉默了好一阵，戚汐才再次说道：

“我怕……我一想到生孩子的过程，就怕。”

这下，许彦明顿住了，他原以为戚汐只是说着玩的，可是当他回过头，却在黑暗中，看到了戚汐眼角有光一闪而逝。

他知道，她怕是有道理的，只是时间太久，久到他早就忘记了那时的事。

人就是这样，自己身上的伤，你会一辈子记得它划过时那种痛彻心扉，至于别人的，哪怕当时再感同身受，也很快就会忘记。

戚汐生朵朵是剖腹产。

本来戚汐也没想剖，因为不管是电视媒体还是身边的人都跟戚汐说，剖腹产是提前把孩子从肚子拿出来，对于还没生长到时候的孩子来说，并没有好处，还会影响她的身体健康。

还是顺产好，那是自然规律，就像熟透的小鸡自己就会破壳是一样的。

所以，在预产期之前，戚汐哪怕低血压，哪怕天再热，也会每天坚持锻炼。

就算见红了，住院了，产科病房在八楼，她都要坚持爬楼梯上下。

只不过，虽然见了红，可大夫检查过却说，戚汐的宫口没有打开，孩子又不小，建议戚汐最好还是选择剖腹产。

戚汐想过之后，还是决定再等等，肯定是还没到时候，再等等应该就没问题了。

阵痛越来越频繁，一次比一次疼得厉害。

戚汐就咬牙挺着。

再次做检查的时候，旁边有一个和她同样情况的产妇，疼得扯着丈夫“嗷嗷”喊。可戚汐，斗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她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当时许彦明还暗自夸过戚汐呢！

只是检查完，大夫仍旧说，宫口开得不够，可孩子已经有下滑的迹象，建议戚汐马上手术。

初生牛犊不怕虎。

最后，戚汐还是坚持自己生。

只是生到一半，痛苦的不行，实在生不出来，最终还是手术拿出来的。

从手术室出来时，戚汐整个人都是没有知觉的，只有头能稍稍动一动，虽然很困，意识却还清晰，只是她说不出话。

公公婆婆早已抱着孩子去按脚印了。

迷迷糊糊，戚汐看到了等在手术室外的许彦明和母亲徐敬梅。

回到病房，大夫又是一阵忙活。

据徐彦明说，大夫一下下用力按压她的肚子，他从未见过那么多血。

之后可能是麻醉药的关系，戚汐又是吐，又是呛。

时而昏睡，时而睁一下眼又继续昏睡。

这期间，她看到了戚成志一边给她揉按着仍旧没有知觉的脚，一边对她笑着抹眼泪。

生孩子的痛，刀口的痛，还有之后输液时子宫收缩的痛，戚汐这辈子都忘不掉。

小腹上的伤口足有一掌宽。

戚汐又是疤痕体质，坐月子的时候，从婴儿床里往外抱孩子，只觉“刺啦”一下，戚汐心道不好。

自那之后，那伤口表面是没事，里面却是鼓了起来。

一碰就疼，阴天下雨就又痒又疼，就连现在，朵朵六岁了，刀口不仅没有淡化，养的毛病也一直没好。

女人啊！

过去说，男人修管路，女人修草铺。

虽然现如今医学发达，生孩子已经不是什么大事，更可以算得上是小手术，可每天仍旧会有很多产妇丧命在产床上。

那个过程，戚汐想想都觉得浑身难受。

当时许彦明还抹着眼泪说，“媳妇儿，咱以后再也不生了。”

可这才几年啊！他忘了，她可忘不掉。

看着沿着戚汐眼角滑落的光，那时的记忆又一点点在许彦明的脑海中变得清晰。

那时戚汐是怎么过来的，他不是不知道。

也不怪她会怕。

“老公……你知道那手术台吗？白色的光线，冰凉的针头，撕裂般的疼痛……”

“我上网查过，有人说，第一次是剖腹产，第二次还要从原刀口上划开……你知道刀口没有愈合的时候，我翻身时是什么感受吗？”

“……”

泪滑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许彦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紧紧将她搂进怀里，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合适的安慰方式。

又是许久，戚汐窝在他的怀里，声音涩涩，

“老公……我真的怕，你再让我好好想想……”

许彦明点头。

自己的老婆他怎么会不心疼，他是直男，但又不是没长心。

她之前跟他说过那么多的不要二胎的理由，他虽没坚持反驳，却也从未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他动摇了，因为她。

他不怕未来自己有多少压力，会吃怎样的苦，但是他会心疼她，也怕她再受上次那样的罪。

他轻轻点头。

或许，该好好想想的不只有她，还有他自己。

有人说，会想要生二胎的，除了特别喜欢孩子的，就是老大太听话，没被老大累着的。

许彦明就是典型的后者。

朵朵从出生，就没用他管过。

那时候他岁数也小，戚汐都是自己一个人扛下来，甚至都没耽误过他“游戏人生”。

后来朵朵去了姥姥家，他就更省心了。

高兴了去看一眼，陪孩子玩两分钟，玩够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而戚汐，则刚好就是这两个选项之外的人。

她和许彦明对孩子都没什么感觉，甚至除了自己家的孩子，别人家的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而且朵朵小时候又是戚汐一手照顾，朵朵去姥姥家之前，戚汐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就算后来有姥姥帮忙看着，也是束手束脚。

几天不去，徐敬梅不说什么，比人就会说三道四，说她没有个当妈的样。

想出去玩，别人也会说，把孩子丢给老人，自己出去潇洒。

所以，凡是说不想再要孩子的，那都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