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宫墙之下(1 / 1)

作品:《团子驾到

天,昏暗而阴沉。一如中宫的众人,寂静无声。

前殿隐隐传来阵阵丝竹奏乐之声,皇后在赵佑娴的怀中侧耳倾听着,好像是什么封赏大典的声音。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音乐呢?

“娴儿,这是什么音乐?”

赵佑娴早就听到了这音乐,这音乐在她偷偷溜进来看她母后之前,便已经开始想起。今天是二皇子赵佑钧受封为太子之日,宫里的人,上上下下都知道,唯独没人敢告诉奄奄一息的皇后。

谁都知道自从太子被贬,皇后被关禁闭后,连带着公主都不被皇帝待见。整个后宫为了争夺皇后的六宫之权都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王贵妃杀出重围,牢牢抓住了皇帝几乎要崩溃的心。

擅长琴技的她,夜夜为疲惫不堪的皇帝抚琴到天亮,让皇帝有那么一刻脱离前朝政务,后宫纷扰的时间。

皇帝去她那边时间久了,连带着对原本不是很喜欢的二皇子赵佑钧也慢慢喜欢了起来。

王贵妃是个心机颇深的女子,而且心气颇高,一直觉得自己是迟早要做皇后的人。可惜,现在的中宫皇后,无论是家世还是品行都无可挑剔。甚至连她的一双儿女都堪称大燕楷模,而她的二皇子,与皇长子一比,立刻显得庸庸碌碌,傻里傻气的了。

为此她常常教导赵佑钧要懂得讨他父皇的欢心,别让皇长子赵佑吉太得意。而她那个恨铁不成钢的儿子却耿直的答道:

“母妃说的怎么和先生教的不一样,先生说,凡家中有兄弟姐妹者,都应该兄友弟恭,方为人道。为何母妃却要让我去对皇兄不利?”

孩童的一番话,虽说是无心之言,却狠狠的戳了她的心窝子。她甚至以为,这些话都是皇后找人教唆她的儿子来特地说给她听的。顿时气得牙根痒痒,对皇后越发的痛恨了。

好在,随着一年年过去,当年懵懂无知的孩童终于长成了翩翩少年,对王贵妃说话也多了些顾忌。王贵妃只觉得高兴,以为自己的儿子终于开窍了,却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一双手在无声操纵着。

这双手,能量无穷,一直将二皇子赵佑钧送上了太子的宝座。而原本的皇后一族,则彻底灭了气焰。一如这昏如夜晚,阴沉沉的天空。一如寝宫中,气息奄奄的皇后。

“母后,那是宫中乐坊的乐师们在练习呢。”赵佑娴偷偷擦着眼泪,一边努力挤出笑容,强装镇定的对她母后说着。

“原来是乐师在练习啊,本宫还以为,是在举行册封大典呢。”

皇后看着帐顶,眼角滑下两行清泪。

“母后!”

她知道了!她都知道!

赵佑娴止不住的眼泪扑簌而下,她扑在皇后的身上,泣不成声。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做了将近二十年的皇后啊!可是母仪天下,堂堂大燕的皇后,却在这样的时刻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宫中的病榻上,无人问津。

眼泪奔腾的瞬间瞬间,赵佑娴忽然好恨。她恨王贵妃,她恨二皇子,她恨那个将她母后和皇兄逼到这种田地的,那个高高在上,冷血无情的大燕皇帝!

“母后……我好恨。”

赵佑娴压抑的声音带着呜咽的哭泣,在硕大而寂静的宫殿里显得分外凄凉。连垂首立在边上,看惯了宫中倾轧的宫女听着都觉得心颤。

她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公主和皇后,发现皇后已经坐不住的躺了下来,而赵佑娴正扑在她的身上,哭的伤心欲绝。而此时躺在床上虚弱不堪的皇后也在默默流泪。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哭了半晌。平时连吃饭都要人喂,气息奄奄的皇后,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努力抬起了自己的手,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公主的头,轻声道:

“娴儿乖,不哭了啊。娘在呢,娘在呢。”

宫女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身边的嬷嬷看她失态狠狠的掐了她一把,她倒抽一口冷气,骤然而来的剧痛成功的止住了她的眼泪,她赶紧低下头去,目不斜视,看着自己的脚尖。

而赵佑娴却没有在皇后的安慰下止住哭泣,她听着皇后的话,想着她的这一生,忽然觉得一点都不值得。

她的母后,出生宰相之家,世代的书香门第,才貌双全。豆蔻年华入宫嫁给了正值盛年还是太子的皇帝做了他的王妃,两人感情笃厚,形影不离。一时之间,贤伉俪这三个字城了两人的标记。

登基之后,后宫的女人越来越多,而皇后却在老去,可她仍然无怨无悔的帮她的夫君,大燕的皇帝管理着他的后宫,让一切井井有条,让他专心于前朝。

可是,就是这样的大燕皇后,如今被人视若敝履,躺在冰冷的宫殿之中,无人问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不就是她的夫君,大燕的皇帝吗?

这一切,怎能让赵佑娴不恨?

“母后,我好恨自己生在帝王家。好恨母后您,嫁入帝王家。”

赵佑娴的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皇后躺在床上,笑了笑。她冰冷的手,轻轻拍了拍赵佑娴的背,缓缓道:

“娴儿,不要怨恨。这都是命,我无怨无悔。只是这么多年,我累了,真的累了。娴儿,你一定想办法要找到你的皇兄佑吉。那个傻孩子,天生一根直肠子,一根筋。他只想孝顺他父皇,为他父皇分忧,这我知道,可是偏偏他父皇不知道。

你父皇的心,太硬了,太冷了。我这么多年,都没能捂热,或许这就是命吧。

娴儿,你记住找到你皇兄以后,让他不要回京了,他父皇不待见他,回来也不安全。就老老实实的在漠北吧,受些苦,总比送了性命强。

还有你,娴儿。你这孩子性子随我,有事情不爱说,总是放在心里。你这样迟早要吃亏,不行的。明年,你父皇或许就要为你招驸马了,你自己多留心,让嬷嬷们帮你看着,朝中的官员的公子们,若有自己喜欢的,就大胆跟你的父皇说,别落得……跟锦绣一样,被迫远嫁。娘会心疼的,知道了吗?”

赵佑娴慢慢直起身,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着面色微微泛红的母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眼中竟是恢复了些神采,原本冰冷的手,竟然也有些温暖了。赵佑娴很高兴,莫不是她母后的病好转了吗?

“母后,你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一定口渴了。我去给你,端参茶来。”

说罢赵佑娴起身便要去端参茶。

“别去。”

她一把抓住赵佑娴的手,力气竟是出奇的大。

“母后,你……”

赵佑娴惊讶于她忽然变大的力气,此时忽然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轰轰声,吓了赵佑娴一跳,而她母后则一动也没动,她侧耳倾听着,嘴里喃喃道:

“十二响礼炮,原来已经礼成了。也好,也好……”

她缓缓闭上眼睛,从此再未睁开。

那一天,赵佑娴体会到了什么是锥心之痛。她不顾一切的哭嚎着,紧紧抓着她的母后不放。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王贵妃伴着皇帝来了,身后还跟着刚刚被封为太子的赵佑钧。

她看着这三个人,仿佛像是看着弑母的仇人一般,操起手边的梅瓶就砸了过去。纯白的梅瓶在三个人的脚边落地,摔成碎片。破碎的声音惊起宫里的侍卫太监们,各个都向皇帝,新晋太子还有王贵妃扑去,手忙脚乱的护驾。

而她的脖子上,也被架上的冰冷的刀刃。

赵佑娴冷冷的看着被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众人,眼中燃烧着恨意。

赵佑钧从未见过赵佑娴这副摸样,在他的记忆中,他的这位皇姐从来都是娴静而端庄,就像她的名字一般。他每次见到她,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有失礼仪,让他这个皇姐打趣他。

他们的感情不是很好的吗?她为什么这么凶狠的看着他呢?

赵佑钧拨开人群,走到赵佑娴的身边,轻轻喊了句:“皇姐。”

“闭嘴。”

赵佑娴现在一听赵佑钧说话怒火便要将她燃烧殆尽,她怒斥道:

“不许你叫我皇姐!我怎么敢有你这样的太子弟弟,我没有!”

“娴儿,不要失了分寸。”

皇帝的声音里夹杂着被抑制的愤怒和沉重的悲哀,而在赵佑娴的耳朵里听来,却是分外刺耳。她冷冷一笑,看向他说道:

“怎么?父皇,您觉得我失分寸了?可是你废长立***死母后,难道就不失分寸吗?”

众人倒吸一口气,谁也没想到,娴公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连王贵妃的眼睛都直了。她担心的看向皇帝,只见皇帝的脸彻底黑了,他的眼睛缩了缩,对将刀架在赵佑娴身上,将她压制住的侍卫吩咐道:

“娴公主,出言不逊,掌嘴……二十。”

王贵妃眼中一暗,果然皇帝心里还是有皇后,还是有娴公主。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换做别人,皇帝早就暴跳如雷,让人就拉出去斩了,可娴公主偏偏只掌嘴二十。

看来不是废太子赵佑吉,连这个赵佑娴也要提防了。

王贵妃正在这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那边赵佑娴却对着要对她行刑的侍卫高声喊道:

“谁敢?”

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悲愤不已的模样让侍卫怔了怔,竟是没敢动手。她转头看向皇帝,眼中全然是凄然决绝之色。

“父皇既然觉得儿臣不好,那儿臣也不留在这里让父皇生气了。父皇保重,儿臣这就去陪母后了。”

说罢,她银牙一咬,便往那侍卫的刀上撞去。

“不可啊!”

站在赵佑娴身边的赵佑钧眼疾手快的将赵佑娴一把拉住,可是却迟了一步,赵佑娴脖子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血流如注。

皇帝的眼中满满的全是血红色,仿佛盛开的彼岸花,又像是一条有一条红布,将他紧紧缠绕,勒得他喘不过气。咚的一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快传太医!”

王贵妃一下子顿时六神无主了,一边喊着传太医,一边又指挥着侍卫太监们将皇帝扶起来,所有人都在皇帝身边挤作一团。

唯独赵佑钧抱着赵佑娴,一只手用自己的宽袖紧紧捂住她脖子上的伤口,一边急步往外走。

还未走出中宫,便看到一群连走带跑的太医们往这里来了。他一把拉住其中一个对他说道:

“快,她脖子上有刀伤,给她看看。”

太医一件事新晋太子殿下,而他抱着的正是赵佑娴,便赶紧忙活了起来。

整整一夜,大燕的皇帝没醒,大燕的公主也没醒。

王贵妃都快急疯了,她将太医署里的太医全都抓来,让他们必须将陛下治好,否则人头落地。太医署提点周晨无奈对她说道:

“启禀贵妃娘娘,陛下是悲伤过度,又受了极大的刺激才会晕厥,能不能醒全看陛下本人的意志。微臣,实在是没有法子啊。”

“胡说!陛下乃一国之君,有上天庇佑,怎么会不醒?都是你们太过昏庸无能,才治不好陛下!”

王贵妃气得直跳脚,不过是死了个老女人而已,陛下根本不喜欢她的,怎么可能为她难过?不可能!这些老古董分明是在跟她作对,没错!就是在跟她作对!可她现在不比往日了,如今她可是太子生母,身份尊贵,这些人敢不听她的话,简直作死!

对了,佑钧人呢?

王贵妃猛然发现四周为了一圈的宫女太监和御医,唯独不见她儿子赵佑钧的影子,这孩子能去哪儿呢?

她赶紧差人去找,找了半天却发现,原来他一直在赵佑娴的宫中守着。

王贵妃此时更气了,这种时候正是这个做太子的应该表现的时候,他应该守在陛下的床边亲自喂药喂饭,直伺候到陛下醒来方才显得孝顺,怎么能去守在赵佑娴的身边呢?

真是不成器!

王贵妃立刻打发人过去,让赵佑钧回来。

而赵佑钧却淡淡回道:

“父皇身边已经很多人围着了,更有母妃亲自照料,而皇姐这里,就只有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