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至刚易折(1 / 1)
作品:《团子驾到》帐外夜风轻轻的吹动这帐帘,邵峰低沉的声音在帐门口响起。
“启禀少将军,常先生求见。”
他醒了?白凤年心中一动,看时间刚好是白祁施针的时间了,没想到他竟是分毫不差。
米团听到邵峰的声音,悄悄擦去眼泪,将身体坐正。白凤年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摸摸她的头轻声笑道:
“傻团子,你先在这里休息吧。别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我让邵峰给你送晚饭来,这里不方便沐浴晚一点我带你去温泉。”
米团乖巧的点了点头,她的心思乱乱的,除了点头也做不出别的反应了。白凤年看着她难得的乖巧模样,嘴角勾起笑意,掀开帘子走出帐外。
果然,常百草就在帐外不远处,抱着他的药箱,看着军中一处发呆。白凤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那里不过是一片野地,因为军中无人打理,那里野草茂盛,繁花点点,其中有一小片淡蓝色的小花开的尤其醒目。乍一看来倒是颇有野趣。
常百草呆看了会儿,忽然大步走到跟前,将随身所带的灯笼高高举起,凑到那小片淡蓝色的小花跟前细细察看。只见那一片片细长的花枝上一朵朵淡蓝色的小花正努力的绽放着,五片柔弱的花瓣散发的却是无限生机。
这个花……常百草眼中神采乍现,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切下一小段花枝拿在手上,反复看了又看,又闻了闻,脸上浮现一丝喜悦。
果然如此!原本天色昏暗,他还看不太真切,乍一看还以为是他那七月峡谷内的七月草,走近后才发现原来竟是琉璃草。
琉璃草是治疗跌打损伤,毒蛇咬伤的良药,最是适合军中常备。他之前就发现夏口周围山林,草木丛生,白甲军巡逻之时被蛇咬伤者不在少数,他逗留的这些天,已经有不少人来向他讨要驱蛇散,如果能有此药常备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常百草身随念动,顿时着手开始忙了起来,将这一片的琉璃草一一悉数采下。
白凤年远远地看着他一会儿望着那片野草发呆,一会儿又走到跟前细细观察,这会子竟然似乎将自己忘到一边似的,将灯笼往边上一架,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蹲在那里开始采草。
他走近几步,轻咳一声。常百草扭头看了他一眼,手上不停道:
“原来是少将军,你来的正好帮我把这些琉璃草全都采下。”
白凤年好说话的蹲在他身边,撩起战袍,学着他的手法,抽出战刀小心翼翼的和他一起采草。邵峰看白凤年蹲下去采草了,卷起袖子也去采草,却没注意常百草的手法,伸手连根将琉璃草拔起,被常百草嫌弃的说道:
“邵副将你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在一边帮我举灯笼吧。这琉璃草拢共就这么点,再被你这么粗鲁的糟蹋了,你们白甲军可就没得分了。”
白凤年听他这么说,便问道:“敢问先生这一片琉璃草是何来历?”
常百草一边头也不抬的继续手上工作,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琉璃草是治疗跌打损伤,毒蛇咬伤的圣药。夏口周围林地草木丛生,蛇虫无数,此草最适合入药做随军配给。等我入了方子,做好了,给你们人手一份。省得你们一天天的往我帐里跑,要驱蛇散。”
常百草说得慵懒,白凤年听的心中却是十分的感激。他知道这位南楚药圣虽然脾气古怪,喜怒难测,但是医者仁心,却令人敬佩。他在军中的这几天,有些兵士半夜发病向他求药,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披着外袍就出来为其诊治,从不推辞延误。
白凤年心中感恩,对他的身体更加关切了,他一边采草一边说道:
“多谢先生。先生身体可好些了?我听闻先生身体不适,下午便去看望先生,发现先生在休息,便未敢打扰。”
常百草站起身来,从药箱里拿出一块干净白布,然后将袍子里的琉璃草都倒进白布里。不甚在意的说道:
“无妨,我旧疾发作,略做休整而已。”
“常先生在军中颇为辛劳,还是要多多顾及自身才是。”
白凤年说完抬头看了眼常百草,发现他这般功夫头上已有密密一层细汗,可见身体根本不曾恢复。于是手上采草的动作加快,手起刀落的一点不含糊,很快两人便将这片琉璃草采完。
两人所采的琉璃草全都堆在白布上,满满一大堆。常百草满意的看着这堆琉璃草,将白布系成个包裹,对白凤年说道:
“少将军,还要劳烦邵副将将这琉璃草拿去我帐内,摊开放平。待我为老将军施针后,好即刻配药。”
白凤年立即对邵峰示意,邵峰得令接过琉璃草,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对着白凤年和常百草拱手行礼,然后转身往常百草的帐内去了。
这方事毕,白凤年和常百草便前往大帅帐中,此时白祁已经捧着兵书等候多时了。
“大帅。”白凤年在帐下对着白祁拱手行礼道。
白祁的一只胳膊耷拉着,另一只胳膊举着兵书,正就着烛火在看。看他们来了,便放下兵书,一双严厉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看向二人。
“见过大帅。”常百草放下药箱,向白祁行礼道。
白祁从座位上快步走下,一把扶起常百草,说道:“我这把老骨头,又要有劳先生了。先生请!”
说罢,走回座位上坐好。屏退众人,白凤年帮他把半边衣袖褪下。常百草上前将他肩膀上密密缠绕的纱布剪下,只见纱布之下,赫然露出一块深可见骨的伤口。
白凤年端来清水,常百草在水盆中净手,然后一点点的将伤口上原来的药擦去。然后在水中将手再次洗净,拿起一把精致的小刀就着火烤了烤,同时又将自己的十二枚银针拿了出来,一一排开,在架子上慢慢的烤。
白凤年看着这伤口,心中仍是忐忑。
他想起将常百草请来为他爹疗伤的第一天,常百草看了看伤口,伤口因为长时间没有妥善治疗,已经四周隐隐发黑。打开伤口之时一股腐臭之位迎面扑来,此时的白祁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
常百草面不改色的看了眼伤口,二话没说,便让他把白祁给绑了起来。
白凤年一听要绑人,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而白祁却是心中有数。他哈哈大笑一声,朗声对常百草说道:“先生放心,你尽管动手。老夫绝不动摇,这绳索么,就免了。”
听了这话,常百草总算给了白祁一个正眼。他也不多话拿出一把精致小刀在火上烤了烤,让白凤年去拿了一坛烈酒。他将酒倒出大半,将一块白布在酒中浸透,然后快速的将发黑的伤口上的脏污擦去。
烈酒侵入血肉之中带着强烈的刺痛,而白祁眉头都没皱一下。常百草见状开口说道:
“老将军好胆色,在下佩服。不过将军的箭伤带毒,周围血肉已腐,我现在要切去腐肉,以图新生。将军暂且忍耐,切莫乱动。”
说罢,他手上快如闪电,小刀切入黑色皮肉之中,一块块将被箭毒腐烂的血肉切去。
所谓切肤之痛尚不可想象,更何况这血肉相连之痛。
白凤年看的头皮发麻,脸色发白,实在看不下去,对白祁轻声道:“父亲,您……”
白祁面不改色,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他,一摆手道:“无妨,先生好手法!吾儿无需担心。”
说罢顺手拿起手边烈酒,一口饮下,巍然不动。
常百草手上很稳,以极快的手法将腐肉剔除,然后拿出草药倒在伤口上,用白纱迅速的将伤口包扎了起来。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轻巧而灵动,看的白凤年深为佩服。
包扎完毕后,常百草难得的一脸敬佩的看向白祁说道:
“老将军气魄堪比关公当年,在下深感佩服。”
说罢拱手作揖深深一拜。白祁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弯腰稳稳的将常百草扶起。
“先生妙手,堪比华佗再世。老夫信先生,方能有此心。南楚药圣果然名不虚传,多谢先生相助。”
常百草淡淡一笑道:“在下的刀向来让人畏惧,今日能被老将军欣赏也是有缘,倒是难得。”说罢他让白凤年取来纸笔开始写方子,片刻之后他将药方递给白凤年,然后吩咐道:
“老将军的箭伤未能及时处理才会导致现在这般伤及根骨。我现在只是将外伤处理,然而要清余毒还需时日。这些药早中晚三次,时辰不可有差。每晚我再来给老将军施针,方可彻底治愈。在此期间,老将军尤其不可过度操劳,不可情绪激动。否则,神仙难救。”
于是常百草就这么在军中住下,直到今天。
今日再来,常百草看了眼白祁肩膀上的伤口处长出的新鲜血肉,发现已是比那日好了许多,于是他不急不缓的淡淡说道:
“老将军稍安勿躁。这伤虽然恢复的缓慢,不过已是恢复的相当不错。相信假以时日,将军的右臂就能运用自如,再提枪驰骋沙场也是不在话下了。”
白祁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哈哈大笑道:“好!多谢先生妙手回春,老夫且借先生吉言了。”
言语之间,常百草一手四针,八针直取他肩胛四周要穴,针稳稳刺进穴位,一方面缓解白祁的痛苦,另一方面刺激经络。紧接着常百草快速的用小刀将伤口表面原来所敷草药悉数剔除,再用烈酒擦拭干净,然后敷上新药。
常百草略略调整针的深度,然后将另外四根针也扎了进去。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时辰,施针终于完毕。白祁在常百草的针刺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常百草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净了手,头上已是密密一层汗。
白凤年看他脸色不好,关切道:“常先生辛苦了,先生你可还好吗?”
常百草从袖中取出小帕,擦了擦头上的汗,对白凤年说道:
“无妨。将军的药要按时服用,不可差了时辰。最重要的是不可操劳,否则……”
他飞快的看了眼白祁,顿住了口。然后兀自笑了笑,摇了摇头道:“天命如此吧。”
白凤年见他忽然如此说,心中顿觉不安,上前追问道:
“常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不懂,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常百草见白凤年如此恭敬的对他拱手作揖深深拜倒,真心求问,便也坦然告知道:
“我方才为老将军诊脉,发现将军近日忧心过重,气郁于胸。这样下去,对伤口恢复是大大的不利。然而当时当下,白甲军中到底什么事让老将军如此忧心,只怕只有你们白甲军自己知道,我一介医者无能为力。再者,将军身上旧疾不止箭伤一处,可能治的却只有箭伤一处。少将军心中可有数?”
一语说罢,白凤年眼中一片黯淡。他怎么不知道,可是又能怎样?白凤年沉默不语的将常百草送回了营帐,回到大帅帐中,看着沉睡中的白祁,心中荡起千层波澜。
“凤年,若有朝一日,君要臣死。你将如何作为?”
“爹,我们白家不是世代效忠大周的吗?您不是说,先帝还曾经御赐‘厥功至伟’的四字金字牌匾给白家彰显白家功绩,为什么当今圣上会要我死?”
“厥功至伟……吗?白家三代忠烈,马革裹尸,魂归青山。至刚易折,水满则溢。有朝一日君要臣死,臣终不得不死啊。”
“凤年不懂。”
“你……会懂得。”
爹,我现在懂了。可是白甲军当真穷途末路了吗?那强敌压境的大周又该何去何从呢?
夜幕深沉,邵峰在大帅帐外等着白凤年巡逻军营。白凤年,收拾起心情走出帐外问道:“小团子的晚饭送去了吗?”
邵峰拱手回道:“刚送去。”
“嗯,你去守着吧,闲杂人等一概不准靠近。”
“属下得令。”
夜风拂面,带着一丝潮气。白凤年整肃面容,打起精神,喊来副官命令将士在操场集合,开始夜间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