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章金书铁券(1 / 1)
作品:《团子驾到》米团抬头往堂外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昂着头,挺着笔直的脊背,双手捧着一物大步走了进来。
直到他走进大堂,米团才看清此人手上捧着的东西是什么。它形状宛如瓦片,高尺余,阔三尺许,上面密密麻麻似是刻有誓词。待老者走到近前,米团凝神一看,上面所书卷词竟然似是黄金镶嵌。
米团大吃一惊,这个东西极似她听说过的一一个东西,可是本朝却不曾听闻曾有赏赐,难道是……
正在她凝眉思索之时,老者在堂中站定,高举手上之物,沉声喝道:
“先帝钦赐金书铁券在此!谁敢造次?”
话音落地,满堂皆惊。金书铁券,那可是免死金牌啊!宇文翊抬起头来,目光沉沉的看向来人。
金书铁券,却是是免死金牌。可是本朝自女帝登基后就再没发过,只有先帝即位之初,屡有征战,故而在战乱平息之后造就了三块金书铁券,赐予有功之臣。可是为什么这个小小的秋田县会有持券之人?
宇文翊看向老者,仔细观察。果然!他眼中一暗,那位老者虽然满脸皱纹可是他还是将他认了出来,没想到这个姜如海果然是鄂州大世家,姜松茂的后人。宇文翊回头看了眼米团,而她也正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自己,于是他小声对米团说道:
“大人,这位是先帝在位时,前淮南道节度使姜松茂之子姜思礼。”
米团心中顿时了然,如此看来他手上拿的就是真正的金书铁券了。她不动声色的向堂下问道: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县衙,咆哮公堂?”
姜思礼本以为手上金书铁券一祭出,满堂众人必然跪拜,没想到不仅无人跪拜反而被那个端坐在堂上的女巡按给质问了一句。
当下眉毛一竖,高高举起手上的金书铁券喝道:“在下乃姜思礼是也,金书铁券在此谁敢放肆!”
“哦……!”米团眉毛一挑,抬头瞅了瞅姜思礼举的老高的金书铁券。对边上按着姜如海的衙役挥了挥手,衙役只当米团要卖姜思礼的面子,不上刑了,便打算放开他,没想到米团慢悠悠的来了句:
“你们抓紧点,在不开打天都黑了。”
她这一句话,说的在场的人都懵了。
姜思礼这个人,秋田县的人谁不认识。那可是出了名的秋田一霸,他要的宅子,就算人还躺在里面也要搬空,他要的田地,哪怕你再不愿售卖最后也得乖乖交上地契。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是先帝亲封的前淮南节度使姜松茂的嫡子,家里供着一块先帝钦赐的金书铁券。
没人敢动他分毫,连京城里来的老爷看到他都要礼让三分。不然他开口就是对先帝不敬,闭口就是对家父不尊。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他将平时供在家里的金书铁券都拿了出来,举的这么老高来保他这个侄子姜如海,可是这位新来的巡按大人偏偏不开眼,竟然要他们继续用刑?这……这她敢说,他们可真是不敢动了。毕竟她办完事儿拍拍屁股走了,他们可是要在秋田县一直讨生活的呀。
那边衙役们是真的不敢动,可是这边姜思礼见米团不买账,可是气的胡子都歪了。自从他爹归西,他靠着这块金书铁券,横着走到今天,可还没一个人敢拦着他。就连京城那位刘大人跟他说话都得带着三分笑,如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女巡按居然不买帐?这么可能?
难道是她年纪太小没见过金书铁券,不明白它的厉害?
姜思礼眉头一锁,走到米团的桌案前,将金书铁券递给她,说道:
“巡按大人,这是御赐的金书铁券。先帝有旨,吾之后可免三死。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还望巡按大人三思而后行,不可抗旨不尊。”
米团也不接,就这么扭着头就着他递过来的样子将这金书铁券细细看了一遍。果然上面黄金镶嵌,将姜氏一族的官职及受封的功绩细细刻写,最后还有一行字:“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哦……!原来如此,这个东西是这么写的。”米团看了半天抬起有点酸的脖子,啧啧有声的夸奖道:“这刻写的书法真是精妙。”
姜思礼的脸色极其难看,从刚才起这个巡按就对他似乎很敷衍,刚才就这他的手,让他躬身向前给她看金书铁券的样子更是似有戏谑之嫌。他一挥袖子,不由火上心头。
米团见他脸色难看,想着他毕竟这把年纪了,也不好太过戏耍。虽然看他刚进门那副势在必得,迫她放人的样子实在可气,可是毕竟年纪大了还是不能失了分寸。于是开口说道:
“姜先生,你在本官面前也站了许久,且先回至堂下吧,左右……”
米团话没说完,只听姜思礼快速打断她道:“巡按大人!”
姜思礼扫了一眼堂下或跪或瘫的那群人,脸上一黑,侧身面南向京城方向拱了拱手说道:“我是天授年间的举子,虽未从官,但是有功名在身,只跪天子!”
米团这倒真被他说愣住了,她本想看他上了年纪,让衙役给他搬张椅子,让他坐在堂下。却没想到姜思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是怕她给他难堪逼他下跪,先拉了当今圣上做靠山。
他这话说的,三分理所当然,四分飞扬跋扈,还有两分试探和一分小心翼翼。米团悉数看在眼里,淡淡一笑。
很好,这个姜思礼倒还真有点儿意思。既然都拿出了金书铁券那她就跟他聊聊呗。
“姜老先生。”米团缓缓开口道:“本官虽然资历尚浅,但也知道令尊姜老大人一生为国效忠,是一代忠臣名将。虎父无犬子,姜老大人的子孙后代我自然也是敬佩的。更何况姜老先生你又有功名在身,我又怎么会让你跪在公堂之上呢?毕竟你又不向这姜如海和佟福贵,犯有重罪,对吧?”
米团别有深意的看了姜思礼一眼,然后她挥挥手跟那群还在扒拉着姜如海的衙役说道:“行了,既然姜老先生都将金书铁券拿出来了,那你们就先把姜如海放了吧。去给姜老先生看座,也给常先生看座。”
常百草一听点名到他,抬头看了眼米团,眼中流露出一股子嫌弃。
好好办你的案子,不用讨好我,你这个脚底抹油的家伙。
米团跟常百草四目相交,便收到他眼中无声的嫌弃,嘿嘿一笑,冲他眨巴了下眼睛。
师父,来回奔波辛苦啦,先歇着哈!
宇文翊满头黑线的看着米团和常百草的眼神对话,轻咳出声,米团顿时收回视线。常百草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大刺刺的坐在衙役给他搬来的椅子上,悠哉的扇起了他的扇子,一副事不关己,默默看戏的样子。
而另一边,被放开的姜如海,手脚并用的爬到姜思礼的身边,抱着他的小腿,竭斯底里的哭嚎了起来。
“叔父!叔父救我啊!叔父!”
被米团的话说的心惊肉跳的姜思礼本来心里就乱作了一团,被他这么一嗓子嚎的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就踹了上去。
“你这个废物!”
姜如海毫无防备的被他直接踹到墙角,却是吭都不敢吭一声。艰难的又爬回他的脚边,却是再也不敢发生声音了。姜思礼看他又爬了回来,俯身一把将他的衣领抓起,逼近他恨恨骂道:
“姜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
说完他靠近他用仅他们两人可听见的声音小声问道:“你可都招了吗?”
姜如海一愣,赶紧摇头小声说道:“没!绝对没有!我只是被他们从库房起了银子,不小心说漏嘴承认了自己私吞赈灾银子和米粮的事情,叔父您和刘大人的事情我一个字都没敢提!”
“嗯。”姜思礼微微点头,然后将姜如海狠狠一推,骂道:“废物!”
这两人自以为两人之间的对话,绝无泄露,可是却不曾想堂上有两个人,不仅武功卓绝,耳力也是一流。
米团嘴角一勾,回头看了眼唐瑾。只这一眼,唐瑾便心领神会,肯定的点了点头。
很好,她就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姜思礼干净不了!
米团脸上绽放出一抹她自认为是最为亲切笑容,看向堂下。却把常百草看的眉头直皱,她这是什么个鬼脸?这一副发现小鱼干的猫儿的贼笑是怎么回事?
米团看着堂下装模作样的姜思礼和姜如海缓缓问道:
“姜如海,你刚刚称呼姜思礼老先生什么?叔父?”
米团拿起姜思礼放在桌案上的金书铁券,看了一遍,然后拿着对着堂下挥了挥,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
“这金书铁券上写的可是清清楚楚的:‘卿恕九死,子孙三死’。这个子孙里面可不包括侄儿,你说是吗?姜老先生?”
姜思礼的脸色顿时铁青,他当然知道金书铁券所赦之人只有嫡系一脉。他本以为这个巡按御史会因此而卖他个面子,却没想到她不但不卖他面子,竟然还特地将这说了出来,实在是可恼!
姜思礼的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恨不得将扶手捏碎。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巡按大人,我们姜家一脉,在我这里,就只有这个不争气的侄子这一条根。还请巡按大人法外开恩,饶他一命。给我们姜家留一条香火,家父在天之灵也会感谢巡按大人的恩德。”
米团心中暗暗咋舌,这个姜思礼可太会说话了,这说着说着把他爹都搬出来了!可是她这个巡按御史也不是白干的,这些天她在客栈,可把他们这些人,尤其是姜家在秋田县的所作所为给查了个遍。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姜家一脉竟然吞并了秋田县八成的土地,剩下两成零零散散皆不足以与之相提并论。而除了姜家自身的田产,大部分的土地都是用极低的价格购买而来。一小块一小块的吞噬蚕食,变成了真正的土皇帝。
难怪他敢这么胆大包天,难怪他能这般肆无忌惮。
先帝所赐的三块金书铁券,其中一块竟然被这样的士族大家所持有,她真是深深为之不齿。你们当真不配享此圣恩,不配食朝廷俸禄。
米团的眼睛扫过堂下,此时王有德和姜晓菀都已不敢出声,甚至不敢看她,更不敢看姜思礼。只能瑟瑟的将自己缩成一团,尽可能的让自己不要那么惹人注目。
他们这样的布衣百姓,能出现在这里与姜如海之流对簿公堂已是用尽了勇气。可是他的叔父却又拿出了金书铁券这样的赦免令牌,只怕他们的心已经落入谷底,担心着自己会不会向他靠拢,担心着,会不会因为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而葬送了性命。
真是笑话!
金书铁券,赐的是于社稷有功之臣。彰显的,是天子对功勋之臣的感佩之心。而不是用来保这样贪得无厌,罔顾人命的贪官污吏的。
米团的目光渐冷,再看向姜思礼的时候眼中已如数九寒潭,冰冻千尺。
她漠然开口道:“姜老先生,此言差矣。且不说老先生的这块金书铁券,光是我大周天子特赦天下之时亦有可赦不可赦。”
米团拱手尊道:“自陛下登基以来,几次大赦天下皆有明文规定:官吏受赃者不赦,十恶杀人者不赦。
不巧的是,令贤侄所犯之罪恰恰是两罪兼而有之。他贪墨朝廷的赈灾银子和米粮,哄抬物价夺人田产,罔顾人命,罪大恶极!岂是姜老先生你一句留下一脉便能免罪的?
此时你姜家想要留一脉香火,可是姜如海逼迫他人卖地,驱赶流民出城的时候为何不想想,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是否能留下一脉呢?
此等恶行,即使人可恕,天亦不可恕。”
米团掷地有声的话,在大堂之上回荡着。姜晓菀和王有德惊讶的抬起了头,死寂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他们当真,在这暗无天日的世道上,盼来了一束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