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姜晓菀(1 / 1)
作品:《团子驾到》豆大的泪珠滑落腮边,将嫣红儒裙打湿一片。
佟夫人抿紧嘴唇,将所有呜咽吞进都吞进肚子里。颤抖的手取出一方小帕擦了擦眼睛,似是极力克制。深深的吸气,终将眼泪止住。
她擦干眼泪将小帕收起,身体坐的笔直。脸上扯出一抹牵强笑意,看着米团说道:
“奴家失仪,让两位见笑了。
“夫人,你……”
米团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便是卧于床榻之上,奄奄一息了无生机。后来被常百草唤醒,虽然哭的撕心裂肺却是恣意而放纵。从未见她像今日这般持重而忍耐,端的一副无可挑剔的当家主母的姿态;更是从未见过她像今日这般痛苦而脆弱,仿佛一碰就要崩塌的样子。
短短几天时光,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米团心有疑虑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她扭头看向常百草,只常百草神色如常,端起茶杯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然后放下,却是闭口不言。仿佛周遭一切,跟他毫无关系。
这可如何是好?一个不说话,另一个也不说话,米团站在两人中间简直有点懵。
此时佟夫人开口对米团说到:“小神医,上一次你来劝我要结善缘,方可得善果。我和我那苦命的孩儿方能再续前缘,可是时至今日,怕是不行了。”
“不行了?夫人为何忽然这么说?”米团毫无准备佟夫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佟夫人?”佟夫人忽然冷笑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喃喃道:“现在我还是佟夫人,只怕再过几日小神医就要改口了。”
这……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有一种就要打开话本子的感觉?这种开场白!很是不妙啊!米团的眼皮子一跳,扭头拼命给常百草使眼色,可常百草却是动也不动,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悠然自得的喝他茶,看他的插花,完全不为所动。
好吧,米团转过头认命的看向佟夫人,刚才也是她劝佟夫人将心中烦恼说出来,帮她排解,现在既然佟夫人一副要深谈的样子,那她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于是米团把心一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今天就做个君子帮这位苦大仇深的佟夫人开解开解吧!
米团看着佟夫人真挚的说道:
“夫人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佟夫人看了眼米团,眼睛陡然红了起来。手中攥着的一方小帕被她死死捏在手上,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缓缓说道:
“我前日听了小神医的劝解,本想去找老爷,劝说他不要再造罪业。没想到却遇上了三姨太,那个下贱坯子。”
佟夫人一想起那日眼中燃起熊熊火光,恨不得将人吞噬殆尽。
那一日,她去书房找佟福贵,走到门口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娇嗔。
“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竟是大夫人。”
章月娥……佟夫人身形一滞,转过身来看向来人。只见那人扭着腰肢一步三摇的慢慢晃了过来,微微福了福,头一昂看着她嗤笑道:
“好久不见大夫人,月娥差点认错了,还以为老爷书房外有贼。”
章月娥正是佟府的三姨太,是佟福贵的心头最爱。她本是乐坊的歌姬,常被佟福贵点去唱曲子,一来二去的一把好嗓子唱的佟福贵心都化了。二话不说,拍下银子为她赎身娶回家,做了三姨太。
要说这佟福贵还真是有点本事,虽然在秋田县这样的偏僻小镇只是个米铺老板,可是他家的夫人们,那可是一个个貌美如花。
当家主母,大夫人是秋田县令姜如海的亲妹妹姜晓菀。姜家在秋田县那是一等一的大世家,姜晓菀更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不仅人长得如花似玉,平时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学习女红,念书习字。
十六岁的时候提亲的人踏破门槛,都被她哥哥拒之门外,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家这么有福气能把县令大人的亲妹妹娶回去,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佟家米铺的老板年过四十的佟福贵抱得美人归。
一时之间,秋田县炸开了锅,传闻满天飞,各种说什么的都有,过了好久方才平息。
本以为,娶了这么个大美人回家佟福贵算是够幸运了,甚至有人说他家里放着那么一个仙女般的夫人,外面夫人的哥哥县令大老爷这么盯着,怕是要从此变妻管严再无纳妾可能了。
却没想到第二年佟福贵就又娶了个二房,二姨太是秋田县最大古董铺的小女儿,更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娶了二房还没几个月又将乐坊的歌姬章月娥赎回家做了三姨太。
成亲不到两年,连着两个侧室进门,姜晓菀心如刀绞。好在,二姨太是个不爱惹事的,为人低调,对姜晓菀又十分尊重,只是这个三姨太仗着佟福贵的偏爱,在府里作威作福,行事张狂,完全不将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有这样的三姨太在,姜晓菀自然是心有不平,可是她的矜持和从小的教育却让她选择退让与宽容。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本来她与佟福贵就没什么感情,这桩婚事全由她哥哥一手操办,她无力反对,只能默默忍受。侧室接连进门,她身为正房主母却不能有任何怨言,还要面带微笑的去关怀,让她们早日为佟家绵延后代。她的心早就碎成了千万片。
没想到这个孩子,却意外的来了。仿佛给她无望的人生带来了一丝光亮。让她又有了一点期望,一点对美好的想象。
她变得闭门不出,将自己关在园子里,专心的为她将要出世的孩子缝制衣物。一刻也不停,衣服,鞋子,小帽子,小肚兜,一样一样她都要亲历亲为。
连她哥哥姜如海来看她,都觉得她像变了一个人,不像刚成亲那般死气沉沉,变得生机勃勃,容光焕发了。
只是好景不长,她的孩子来到人世还未满周岁,就夭折了。
这样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雳,将她整个人都撕裂了。她抱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小衣服,整夜整夜的哭泣,恨不得死了同她的孩子一起去,在另一个世界里母子相逢也好过在这里一个人受苦。
偶尔她不哭了,走出园子散步,却听见三姨太的歌声和佟福贵的笑声。她的心里就恨,深深的恨。恨她孩子狠心的爹,他到底怎么能笑的出来?那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啊。
或许,他根本不希望那个孩子出生吧。
毕竟她临盆那日,正好是三姨太章月娥的生辰,她疼的死去活来,在床上打滚,让丫鬟去告知他,可是丫鬟带回的消息却是:老爷在三姨太的生辰宴上喝多了酒已经睡下了,三姨太不准任何人打扰。
她只好让她的嬷嬷去请稳婆,熬了一整夜,流干了眼泪,才生下她的宝宝。
她将宝宝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摇了摇头。她真傻,他怎么会来呢?
她永远忘不掉,成亲那天的洞房花烛夜,他喝的烂醉,她吓的浑身颤抖,手脚发软。而他毫不怜惜的骂了一句扫兴,然后直接睡去。第二天更是请了嬷嬷来,说是教她如何为人妇。
她羞愧的抬不起头,而他却是得意的笑了。
他应该是讨厌她的吧,他总说自己装模做样摆大小姐的架子。可是每次哥哥来,他又一副对她关怀备至的样子。他和哥哥有什么约定吧,才会娶她,给她种种锦衣玉食。
哥哥总是会来这里,说是探望她,却连一杯茶都不喝就和佟福贵去了书房。
佟府就像个囚笼,将她捆绑的无法呼吸。却又在她快窒息的时候给了她一线希望,这个孩子,是她的命。
现在这个孩子也没了,她的命根子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就这么任由自己去哭,去哀悼,甚至等着自己的死期来临,让她得以脱离苦海与她的孩子团聚。
忽然有一天佟福贵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神秘的跟她说,或许她还能再见那孩子一面,于是带她去了九字玲珑阁。真是天下无奇不有。她真的见到了她的孩子,她的命,她的未来,她的一切。
足够了!她从此沉迷于此,宁愿长睡不醒。
直到有一天,她哥哥姜如海忽然来到她的园子,看着她这幅奄奄一息的样子,当场将佟福贵狠狠骂了一顿。佟福贵这才忙不迭地去请了常百草,常百草医术高超,每次只要施针必然能将她从梦中惊醒,拖回这个牢笼般的现实。
一次次梦醒,现实一次次的将她刺的体无完肤。
她好累,好痛苦,好像干脆就这么死掉算了。可是常百草的徒弟却告诉她一切或许都能挽回。
那个少年的话在她心中反复回荡,如利刃一般刮掉了她心中的腐肉。让她想要努力振作一次,以前她逆来顺受,一味躲避,不曾争取过任何东西。或许这次她振作起来,努力和佟福贵沟通一下,他们的关系还能缓和,若是能让佟福贵向善,不再造罪业,或许她和她那苦命的孩儿真的还能再续母子缘分。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还未见到佟福贵就先见到了章月娥,她穿着一身杏黄低胸儒裙,仪态万千的在她身边出现,居然说她像贼。
忍耐吧,章月娥出身乐坊,不懂规矩也不是有心的。姜晓菀心里暗暗的安慰着自己,脸上勉强扯出一抹微笑看着章月娥说道:
“三姨太近来可好?我身体抱恙,大家少有走动,自然是生疏了。我来找老爷,就不陪三姨太聊天了。”
说罢快走两步,进了书房,心里方才抒出一口气。
章月娥看着姜晓菀消失在书房后的身影,眼中泛起一丝戾气,恨恨道:
“什么玩意,怎么没哭死在沁心园。不好好的呆在园子里做她的活死人,还出来碍人眼干嘛?”
章月娥身边的侍女见她说的恶毒,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三太太小声些吧,大太太在里面听的到的。”
不说还好,侍女这么一说,章月娥袖子一挥,眼睛一瞪叉腰道:
“听到又怎么样?我还怕她不成?就要说给她听!不然还当真拿自己当个人了!
只怕她还不知道,她那个当成宝贝哭的死去活来的儿子,老爷根本就不喜欢。那日发高烧,都抽成那样了,她倒是哭晕过去了,可老爷连看都不看,就去我房里听曲儿了。老爷可说了,她跟她那个老相好,根本藕断丝连。那个小杂种还不知道是谁的,死了倒是干净。
自己都不干净,还敢哭哭啼啼的闹的一大家子鸡犬不宁!老爷早就厌弃你了,要不是看在县令大人的面子上,看不把你给赶出去,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当家主母?我呸!什么玩意。”
章月娥在外面骂了半天,却听书房里毫无动静,倒是她的侍女看她说的实在难听,小声劝道:“三太太,咱们回去吧。万一老爷过来了看您这样,也不好。”
章月娥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
“得了吧,老爷这会子在二姨太那边呢,怎么能顾得上这头。哼,就算老爷来了,我也不怕那个要死不死的货。说了半天我嘴巴都渴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果然是个活死人。走了,回房。”
说罢,腰肢一扭,带着侍女沿着来路走了回去。
而在书房内的姜晓菀,整个人如坠冰窖。
佟福贵竟然以为那不是他的孩子,看都不看那可怜的孩子一眼?
他竟然还是怀疑自己和她表哥有私?
她只觉得自己连站都站不稳了,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她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砍了一刀,劈成了两半。一半在过去,烙印着程峒这个名字;一半在现在,被囚禁于佟家。
程峒,那个伴随着她整个无忧无虑的年少时期的名字,那个随着她走上花轿而埋葬的名字。为什么总是被佟福贵抓住不放,总是要用他来狠狠地刺痛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