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今天的身子好些了吗？”林继飞看着奶奶，关切的问道。

任衡哲笑着伸出手拉住了孙子的手，欣慰地说道：“好多了。”

林洁在一旁羡慕的说道：“哥，你瞧小飞多孝顺，一来就打听奶奶的身体。不像我家京京，每天只知道在厂里拼命搞设计，却抽不出一点时间来做别的事情。远的不说，咱们就说他的个人感情问题吧。这些年我和你妹夫没少给他张罗对象，可到头来，人家女方愿意见面，他却就用一个忙字来搪塞。哎呀，想想这个我这心里就郁闷。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这不全耽搁了吗？”

林洁说的京京是她的儿子，全名赵京，只比表哥林继飞小了两岁，航院飞行制造专业博士毕业后就进入到SF厂工作。虽然年轻，但由于努力钻研设计事业，在军用飞机设计领域不断推陈出新，在他和设计制造团队的共同努力下，一代代最新的军用飞机横空出世，投入到国防科技的战斗当中。现在已经成为了厂里的副总设计师，是舅舅林建国最得力的助手。

尽管取得了这许多骄人的成绩，但京京在生活中却显得很是随和低调，甚至可以用木讷二字来形容。跟表哥林继飞一样，他也不善于与女孩交际。因此，直到现在婚姻大事仍没有着落。

林建国侧头看着妹妹，一脸严肃的说道：“林洁，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小飞和京京都是好孩子，他们都有着最最纯真宝贵的心灵。现在是咱们国家军用设备大发展时期，飞机的性能关系到国家荣誉。京京作为第三代飞机设计师，必须要和团队全力以赴才行。至于这婚姻大事，就像你说的，他是个好小伙子，无论将来哪个姑娘嫁给他，都会获得幸福。你呀，也就别再瞎操心了。”

林洁听哥哥责备自己，连忙将话题收了回来，笑着说道：“哥，你别光说啊。你是做舅舅的，平时跟他见面的机会又比较多，你就帮忙上点儿心。只要你外甥以后不落单啊，我就谢天谢地了。”

林建国点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会把这件事放在心里的，把好关，帮他找一个像咱妈那样甘愿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好女人。”

林洁原本看着哥哥，此刻也将目光移向了母亲，眼神中满是深情。作为女儿，她能够比哥哥更加真切的感受着母亲的不易。从小到大，父亲一直都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着，一应家事都由母亲独自操持，甚至连像夜晚突发高热急去医院的事情，父亲也几乎没有参与过。记得小的时候，她在学校填写表格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将父亲的名字空下，只填上母亲的名字。作为一个孩子尚且如此，那么母亲默默付出的辛劳又怎能是一般人就能够承受得了的呢？

林洁在心里轻轻叹息着……哥哥说的是对的，京京既然作为第三代军用飞机设计师，就必须要时刻响应国家的号召。此身已许国，家事就只能由他未来的妻子一应承担。哥哥说的对，他必须要找一个通情达理、甘愿付出的好女子。

“奶奶，我有件事得单独跟您说。”

就在林家兄妹你一言我一语的探讨京京婚姻大事的时候，林继飞已经坐到了椅子上。此时，他正握着奶奶的手，恳求道。

“林继飞……!”林建国听到儿子提无理要求，还没等母亲说话，便抢先开口，想要制止儿子。

林继飞听到父亲说话，知道他的心思，便也就站起身来，对父亲解释道。

“爸，无论你怎么批评，这件事我都得单独跟奶奶说。因为……因为这关乎到你儿子未来的幸福。”

林建国没想到事态竟然有这么严重，一时间不禁有些错愕。他定定的看着儿子，说不出半个字来。

“建国，既然小飞想要单独跟我说，那你们就先出去吧。”任衡哲看了看孙子，随后又看着儿子说道，“小飞已经是大人了，所有的事情都由他自己做主。”

林建国听到母亲说话，缓过神来，然而神情还显得有些犹豫。任衡哲见儿子不动，便给女儿使了个眼色。

林洁会意的走上前来，拉住哥哥的胳膊，笑着解围道：“哥，妈说的的对。你家小飞已经是大人了，所有的事情确实都该由他自己做主。你呀，就别在这儿杵着了。咱们都在这儿呆了这么长时间了，是该回去休息一下了，等晚点儿再过来。”

林建国仍旧看着林继飞，眼神中满是探问。他着实是想不明白，儿子会有事情要背着自己偷偷跟母亲说。

林洁见哥哥不动，又赶忙回头对林继飞打招呼：“小飞啊，那你要好好陪奶奶，多辛苦辛苦，我和你爸晚点儿再过来。”

林继飞微微点了点头，在他的注视下，小姑林洁将犹豫中的父亲‘强行’拉走，门在他的面前被轻轻关上。

“小飞啊，你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奶奶说？”任衡哲轻声唤着孙子，待林继飞转身看着她，又笑着补充道，“是什么事情啊？”

林继飞缓步来到奶奶的面前，再次坐在了椅子上，拉起奶奶的手，征询的说道：“奶奶，我妈今天早晨跟我说，想要我跟小凝抓紧领证结婚。”

“嗯？”任衡哲没想到孙子会突然提到他的婚事，不禁颇为意外。她盯视着林继飞，眼神中满是疑问。

“但是奶奶您也知道，小凝现在集训。别说像结婚这样的大事，最近我俩真的是一丁点儿的联系都没有。所以……”林继飞说到这里，神情中满是内疚。他害怕看到奶奶失望的样子，迅速低下头去，言语戛然而止。

然而任衡哲却仍获知了孙子言语中下半段的内容，接过来说道：“所以你是想等航展结束后再结婚，对不对？”

林继飞听奶奶这么说，心中倏然生出了莫名的勇气，飞快抬头看向了任衡哲。

“奶奶，您同意吗？”

任衡哲的唇边泛起了一抹释然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孙子的手，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刚才把你爸请走，我还以为是出了多大的事情，原来还是这件事。小飞啊，你应该知道的，爷爷和奶奶对你们兄弟俩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和京京都能获得幸福就行了。小凝这次被编入航展的飞行战队，不仅是他们许家的光荣，同样也是咱们林家的光荣，你必须得担待她，绝不可以孩子气，记住了吗？”

林继飞没想到奶奶会这样宽容，眼睛不禁有些泛红。迟疑片刻，他又有些顾虑的说道。

“可是奶奶你的身体……”

任衡哲摇了摇头，安慰道：“你妈她们的心是好的，但就是有些太爱小题大做了。奶奶自己还不知道吗？我的身体没事。小飞啊，我知道你和小凝现在又同样面临着我跟你爷爷当年艰难的抉择，但是你要坚信，你们的选择是对的。只要你们幸福，爷爷和奶奶永远都会祝福你们的。”

林继飞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他强忍着泪水，只为不让奶奶难过。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到奶奶笑的是那样慈祥。

任衡哲看着孙子这样的‘窘态’，心中也不禁有些难过。是啊，虽说在老伴林怀民去世后，她自觉已然看淡生死。至少到了那天，她再也不用整夜整夜的合不拢眼睛，盯着天花板数时间。然而没想到真的到了即将说再见的时候，她的心里却有了这难以割舍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上天能不能再多给她些时间，让她可以亲眼看看孙媳她们战队驾驶着战鹰在航空展湛蓝的天空轻盈的盘旋掠过，看看祖国大地的锦绣之美，看看孙子和孙媳走入婚姻的殿堂，看到外孙子身边又多了一个像自己这般全力以赴支持他搞事业，用笑容和汗水面对外界，却将泪水悄悄留给自己的好女人？

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自从获知自己的生命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任衡哲每晚都睡不着，心中满是纠结与矛盾。一方面，她期盼着能够与爱人再见，永远不再分开。而另一方面，她又希望能够再多有些时间，完成心愿。这样，等到见面时，她便会由衷的对丈夫说上一句。

“怀民，你说得对，这辈子永不言悔。”

没错，是的，他们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生命也不过是短短的数十年。但也正是他们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毅然决然的挑起了中华的脊梁，使得民族有了灵魂。尽管每个人的生命到最后都难挡岁月的吞噬，但是只要大国崛起，他们的心就还在，魂依然。

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赠也，何苦而为之不平？

这《愚公移山》中的名言同样适用于现实，只要中国代代相传，国人前仆后继，大国必将会永远屹立于世界的东方，令世界震惊，让鸿蒙赞叹。

与时代相比，人的力量无疑是渺小的。林家三代人所做的努力，也不过是千千万万努力奋斗的国人缩影，甚至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但是当战机从人们的头上掠过，阳光洒在机身的舷窗上，形成点点金色的光斑，飞行员透过前机窗俯瞰着微缩了的大地、山川、河流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每一位军用飞机设计制造者们早已将自己的生命融入其中，而战机也必将会承载着他们的灵魂翱翔着天宇之际，更高更远。

任衡哲想起来，丈夫林怀民曾经跟她说过，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要有人就一定能做到。

现在回想，这句话确实没错，只要国人生生不息，每个人都挑起自己应承载的责任和使命，那么中国的明天必将更加辉煌灿烂。

尽管对于这个家来说，丈夫这一生都没有起到重要的意义。甚至来去匆匆的他给人以串场的嫌疑，但是能够给他并肩同行，她即便付出的再多，受到的委屈再大，也仍能感到来自内心的幸福。

奋斗了一辈子，现在他们都老了。即便心在在为不舍，也不得不在大幕拉开、曲终人散的时候向深爱着的世界鞠躬谢幕，然后转过身去走向那未知的将来。如果说此刻他们还有什么念想的话，那就是希望孙辈都能够获得幸福。这样的话，他们的心便也就可以安了。

“小飞啊，你给奶奶讲讲小凝吧。以前啊，很少听到你对她的评价呢。”想到这里，任衡哲努力的平复下内心的悸动，对孙子说道。

“许凝……？”林继飞略作停顿，飞快的在脑海中搜索着与许凝相关的语句。稍倾，幸福的笑道，“她是我认识的所有女孩里，意志力最坚强的一个。当然，生命力也是最旺盛的。而且一旦上了劲儿，脾气也会倔强得要命。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她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哦？”

任衡哲听他这么说，不禁做出了个啼笑皆非的表情。对于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听人这般形容爱人的。

“小飞，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小凝就算是性子爽直开朗些，也不可以对她的性别有怀疑啊。”任衡哲认真的指正着孙子的用词。

“对对对。”林继飞用力的点头，解释道，“奶奶，我不是对她的性别有怀疑。我只是形容。嗯……是形容。

说完，林继飞见奶奶笑出声来。便也就伸手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笑着。

“那你跟奶奶说说，为什么要这么说人家小凝？”任衡哲好奇的说道。

林继飞侧着头，全神贯注的思索着。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霎时变亮，胸有成竹的说道。

“奶奶，我给你讲个有关小凝飞行备飞的事情吧。等你听完了，一定会认可我说法的。”

“备飞？”任衡哲疑惑的说道。

“嗯。”林继飞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声情并茂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