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276章 夏惠然4(1 / 1)

作品:《恶女千寻:狂后归来

夏惠然本是不想当皇后的,如果不是一国之母,那么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事,譬如现在就不用为沈妃这事在这里焦虑,既然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那么六宫所有嫔妃的性命,都和自己有关,若是哪个妃子磕着碰着,皇上怪罪下来,肯定又是皇上的错。

很多人以为,当了皇后是一个女人莫大的荣幸,因为对于女人来说,这是最高的地位,象征着最高的荣宠,有的女人为了爬上后位,甚至不择手段,滥用心机,前朝的张皇后就是其中一个;也有的人即便是坐上了皇后的位置,也并不安分,时时刻刻生怕自己的位置被人抢走了,于是使用各种手段来打压那些可能抢走自己地位的人。

可是只有当真正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位置有着最高的荣宠,也有着最大的责任,不仅是一国后位,任何一个风风光光的位置,背后都有看不见的眼泪,正所谓庞然大物之下必然也有巨大的阴影,世间万物,有光必有暗。

比如现在朱厚照正在里间抱着自己的沈妃痛哭,一众妃子在外头充当侦探破案,中间还可能混进了几个犯罪嫌疑人,后宫出了这等大事,虽然是在她夏惠然完全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的,但她还是要为此负责任。

她第二次见到朱厚照时,便曾说,自己的梦想是当游侠,不妨想想,若是自己当了游侠,然后遇到和今天一模一样的事,大可出钱雇个侦探,然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可想象终归只是想象,案子还是要破的。

夏惠然在料事于先这方面好像有着奇特的能力,她感觉对的就是对的,感觉错的就是错的,比方说今天她感觉,钱自芳,吟陌,小宫女三人中,肯定有人说谎了,那么或许就真的有人说谎了。

若说后宫是一个从来不缺侦探的地方,那么江湖就是从来不缺梦想的地方。

朱厚照效仿先帝游历江南,为的不是考察什么民生疾苦,而是为了像某些男主角一样,在那风雨氤氲中的江南石桥上,与一美貌佳人擦肩而过,那美人的簪子刚好滑落在地,少年便顺手捡起,这么你来我去,就会慢慢发现,原来自己前世有善缘,救了这女子一命,这女子是来报恩的,于是两人携手,共同谱写一段爱情传奇,这才是朱厚照想要的。

可朱厚照没遇到佳人,更没遇到恰好掉了簪子的佳人,只遇到了江南难得的暴雨天气,湿了鞋袜,霉了心晴,心中盼着雨过天晴,谁知老天誓要和自己对着干,风雨之势,如排山倒海,令人防不胜防,在屋檐下躲雨的朱厚照转头一看,竟看到了前几日与自己共分一幅画的少年,这惊鸿一瞥,那少年便也看向了他。

同在屋檐下躲雨,那便同是天涯沦落人了,两人相见,分外激动,可是就在前几天,两人还是争锋相对的对手,这下要是将幸会之情表现得太明显,未免挫了自己最后的骄傲,只见朱厚照上前,行了一礼,道:“我道夏兄弟你随风而来,随风而去,不想也在这破旧草亭之下躲雨。”

人家都有意要踩上一脚了,夏惠然自然不能服输:“哪里哪里?朱兄弟真是折煞我了,能与朱兄弟在同一屋檐下躲这倾盆大雨,倒是小弟我的荣幸了。”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说虽然我淋得跟个落汤鸡一样,可现在我们两人都沦落在了一处,所以你也没比我好去哪,这话一说,两人似乎明白了其中之意,都露出了尴尬却不失礼的微笑。

这阵微笑过后,两人又沉默良久,其实这个沉默并不是为了刻意营造气氛,而是为了寻找话题,就在这短短的半刻只见,夏惠然的内心已经浮现出了千百种话题,其中哲学最为磨人,若是论起哲学,时间肯定过得飞快,可不知这朱寿信的是哪家的学说,若是他信入世的儒学,自己信出世的玄学,那么难免聊不到一处,反而越发尴尬,一着不慎还可能触犯了他的忌讳。

夏惠然心中如此作想,朱厚照也没闲着,他想的是与对方聊聊治国之法,毕竟治国执法是父亲最为擅长,可自己觉得最无聊之事,但是朱厚照看看对方,身材瘦小,一看就不像个为国为民敢为天下之先的英雄,更不像是个心中有丘壑的人才,毕竟那时候在朱厚照心中,若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一来都长得比较胖,二来不会像这个夏绥风一样能说会道。

两人最终聊到了生命这个哲学问题,总的来说就是我是谁,生从何来,死亡何处,这个话题不是一个好开头,尤其对于男女关系来说不算是好开头,但现在朱厚照还不知道面前这个白衣少年今后就是自己的皇后,甚至不知道她是个女的,不知是朱厚照眼力太差,还是夏惠然伪装得太好。

那天两人关于生命和宇宙的讨论,夏惠然只记得零星的几句话,自己说自己活着只想当一个游侠,自由自在行走于人世间,若是遇到了不平之事,就打抱不平,若是遇到了富人欺辱穷人,那就劫富济贫,若是自己当了游侠,定会遵守行规,也就是做了好事绝不留名,但是做了坏事一定要留名,譬如盗圣在偷了东西之后,就总是会留一张纸条,表示东西是自己偷的,既留下了悬念,也给自己添加了一丝神秘色彩。

朱厚照问她,若是你当游侠,是要当好的游侠还是坏的游侠?

夏惠然答道:“若是只做好事,不妨去当教书先生,若是只做坏事,不妨去当官,既然当了游侠,那当然是好事坏事皆做,再说你怎么知道,今天的好事不会是明天的坏事,今天的坏事不会是明天的好事呢?”

朱厚照一听,便对夏惠然产生了些许改观,看来他不仅会批判唐寅的诗,有时候还能说出点带有哲学性的话来,是个有想法的人。

夏惠然又问朱厚照,那么你活着是为什么呢?

你活着是为什么呢?

朱厚照看了看自己一身青衣长衫,俨然是个文人装扮,既然穿着文人的衣服,就要说出符合文人气质的话来。

对于一个文人来说,这种问题的标准答案大概就只有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话是万金油,只要你是个读书人,说出这句话,任何人都能对你刮目相看,如果你是个屡屡不得志的读书人,说出这句话,还会有人拍拍你的肩膀,口是心非地对你说:“小伙子将来必有大成。”

不知是不是朱厚照对读书人的理解有些偏差,只见他看着远方的阴雨连绵,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认真起来。

“为了更好地吃喝嫖赌。”

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有这等远大志向,后来他当了皇帝,这句话也一直是他的至理名言,奠定了他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

当年说出这句话的少年,现在就在长春宫内间,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之一痛哭流涕,幸好孩子保住了,凶手是谁不要紧,保住孩子是第一位的。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两人却聊得忘了大雨,忘了时光流逝,等到反应过来时,打更的已经打过几遍了。

今日与朱兄弟聊得甚是投机,若是明日朱兄有空,午时湖心亭上,你我再聊天地,共话青山。

夏惠然从小接受的就是正统的儒家教育,这种中庸的大道引发了她的叛逆心理,你要我入世我偏要出世,你要我端庄贤淑我偏要闯荡江湖,有的人越读儒家经典,越觉孔孟之道尤为精辟,可夏惠然越读儒学,越觉得这就是为男人量身定制的礼仪,那些虚无的礼节虽然造就了秩序,却也如重重的绳索将你束缚起来。

可是这时候,夏惠然还是没有太纵容自己的性子,就算自己女扮男装扮得再像,说到底自己其实还是一个女子,上面的这句话,她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却一个字没有说出口。

不仅如此,她还做了一件是个人都会觉得傻的傻事,就是第二天自己换回了女装,跑去湖心亭租了一艘船,荡舟湖上,可是哪里有朱厚照的影子。

朱厚照对自己或许是情真意切的,但是他对沈妃也是情真意切的,不仅是沈妃,对吴妃,对刘美人,对吟陌,对蘅溪,哪怕是对曾经的玉浣衣,他全部情真意切过,在现实中,这样的男人最危险,但是如何能用普通人的标准,去衡量一个皇帝?

其实,夏惠然不知道的是,那天茅草屋离别之际,朱厚照也憋了一番话。

这位少年,你我相识,必是有缘,何不珍惜此情此景,明日我们便去湖心亭游船,论天论地论他个痛快如何?

朱厚照刚要开口,忽地想起自己毕竟是个太子,今后可能就是要继承王位的人,宫中没有能够继承皇位的人,父亲病重,后宫嫔妃勾心斗角,个个想灭太子,让自己的家族有人上位,即便是顾皇后有通天之能,也顾不得这四面八方冷处暗箭,自己只得装疯卖傻,做些看上去很白痴的事情,让这些阴险的嫔妃们以为自己是个傻子,才不会处心积虑暗害自己。

他这智慧是从曹丕身上学来的,当年曹操诸子,以称象的曹冲最为聪明,而曹冲早逝,曹操便在长子曹昂与曹丕、曹植三人中寻自己造反事业的继任者,曹丕便表面上装成老实人,最不受父亲喜爱,而暗地里却拜司马懿为师,把父亲的奸猾狡诈学了个足,事实证明,这招确实有用,朱厚照也就是用了这招,才活到现在,明哲保身。

朱厚照是个极为聪明之人,既然自己是“微服私访”,那么自己的身份便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这句话,他也牢牢地憋回了肚子里,理智最终战胜了情感。

而第二天,痴心的朱厚照却做了一件是个人都会觉得傻的事情,他独自跑去湖心亭附近租了一艘船,游船不为赏景,只为等待自己想等的人,他称其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可是,游船还是没能实现,自己一脚才踏进了船中,安插在民间的便衣小奴才便飞奔着跑过来,一脸大汗淋漓,面色惊异不已。

“皇上,皇上他快不行了。”

朱厚照最终还是缩回了那只脚,或许世界上大多的错过,都是源于这样一个微小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