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0章 生死(1 / 1)
作品:《浮萍》回趟老家真不容易。一路风尘仆仆的,大客车在蜿蜒起伏的公路上荡秋千一样颠簸。李军刚和玲玲弄得很疲惫,主动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王超英却回光反照似的越来越兴奋,眼睛也亮了,眉毛也弯了。神采奕奕唠唠叨叨介绍着,小吃古迹或者其它。故乡的情总是自成一派。
李军刚听得一头雾水,左耳进右耳出。玲玲本来对李有些厌烦的,情势所迫也只能将就了。
到镇上晚上九点多。皎洁的月亮和娇羞的星星就像幸福的精灵,用青睐的目光俯瞰大地,宁静而恬适。
王超英说到家最少还要一个半小时。
一个皮肤黝黑高高瘦瘦挑着箩筐的男人摇摇摆摆走了过来,平头,额头略宽发亮,精神饱满。王超英亲切地介绍:“这是我大哥王有志。——这位是,李军刚。”李仔细一看,王有志眉毛间真有一颗黑痣,心想这名字取得有意义!他一把拉过李,显得特别的热情和亲切:“累了吧?”
“还行。”李军刚笑着说。王有志利索地把两个密码箱放在箩筐中,轻轻松松地挑了起来。他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抓住后面箱子,像跳秧歌舞一样在前面带路。
“你多久没有回老家了?”“快两年了。”“家乡有山吗?”“没有!”“哦,那要跟好。我们这里的山路不好走,小石头多,锥脚。还有泥土塌方,千万别滑脚,掉下去了活的不多。”“好的,我也怕死。”“嘿嘿,我妹妹说你跟泥巴一样,看你的样子是见面不如闻名。不过呢,一个家就要有一软一硬,两个人才能过太平日子。一人拿刀一人拿剑,那就是公鸡孵小鸡:完蛋了。”“我是从来不打女人的。”“女人打你呢?”“算了,打我的女人也不多。一个是妈一个是老婆。再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自在。”“我对我老婆就是这样的。你也是找抽的板板相啊!”
“哥,你不是说家里你说了算吗?”王超英咧咧嘴抢话。王有志呵呵地笑了起来。
李咬着嘴唇走路。脚下的石头钉着脚掌疼痛难忍,加上汗水,脚在皮鞋里打滚。他有点体力透支,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王超英几次问:“要换下吗?”
“不。”李军刚看见她也满头大汗,于心不忍。
“我也好久没有走山路了。小时候满山遍野到处跑,现在走路也觉得累。翻过前面那座山坡就到家了。”——可是翻过好两个山坡好像还没有到。她嘿嘿一笑,离家越近,更加的热情和激动,头发湿漉漉的披了下来。“这路不是要修吗?哥!”
“村干部说是明年,也不一定。这条路剥离了多少人对家乡的眷恋。”王有志大声说。一路上休息了好几次,有住房人家的狗通通跑出来汪汪的叫个不停,此起彼伏,一条沟都是狂吠声。
四周树影摇曳,沙沙地响。山高气爽,令人精神倍增。
“快到了快到了!看,就是那家。”王有志指着远处一户灯火通明的房子说。李军刚抬头一看愣了,房子在对面的山腰上啊!——还有一条河沟,过了桥还要爬坡上坎。看得见,路却远。
大家不自觉地坐下来歇气。王有志也累得够呛,全身上下汗水湿透。王超英放下背包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哎哟,我的妈呀!见您们一面真不容易!”
放下玲玲后,李军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停地伸腰。玲玲下来后到处看,感到又稀奇又好玩。远处,王有志的父母急急忙忙赶来。一条花狗跑在前面,亲切地叫唤着,欢欢喜喜地打圈,高兴极了。玲玲不停地用手拍花狗的头,狗也舔着她的手,热情得不得了。李军刚跟她身后,看到她开心自己也轻松了许多。
母亲杨菊红老远就叫:“幺妹崽,我们来接你!”父亲王道金长得又高又壮,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李军刚。杨菊红有些矮小,拉住王超英的手不放,两人眼里都是水汪汪的!
嫂子黄莲挺着圆圆的肚子牵着一个灰头灰脸的小男孩过来。教孩子叫人,他脸红红的躲躲闪闪,嘴闭如城门,睁着两个乒乓一样的大眼睛。
王有志热情地和大家聊着。
“农村娃就是怕生。等二娃出来,我还要出门打工,一来是挣钱养家,二来也是带孩子见世面。哎,我老婆子肚子里有的说,都说怀的是双胞胎。我是半喜半忧。假如是生两个儿子那就完蛋了。现在养儿子亏,找媳妇太不简单了。电视里说有些地方都要有房有车了,社会风气也跟以前不一样,都在攀比。”
“哥,既然是你的,甭管男女都要养。儿孙自有儿孙福,尽力量就可以了。”
“我不是怕王彬一个太孤单了嘛。出人头地要有人喝彩,丢人现眼要有人帮衬。生二胎,那是必要的。很多人城里人不想生,我是为社会作贡献。”
“去去去,你那是为了你自己!”王超英白了王有志一眼。“玲玲过来抱下外公外婆。”王超英招呼一直和狗玩得忘乎所以的玲玲。小姑娘应了一声后斜着向王超英跑去。
突然!也就是一刹那间,她落了下去,像飞机扔下的炮弹一样。来不及细想,李军刚飞扑了过去,搂住她的腰用力往上一顶,他看到两只小脚在脸上踩了一下,还有王有志瞬间接住。下坠的同时能感到左手一震,泥土瞬间就把他淹没了。周围的一切都不存了,不能动弹不能呼吸,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他想起以前看了一本奇怪的书,主要说的是灵魂的来去:人死后会去另一空间重新开始,或见神明。如同爷爷奶奶的床前鬼故事总是神秘莫测。
他闭上双眼,等待着……
醒来时他已经躺在长长的木床上,浑身都痛得厉害。一个头戴白布的面容苍老的老婆婆在他面前转悠。一身黑色衣服阴气森森,又唱又跳的,呜呜啊啊的神秘莫测。她把一些黑绿色的东西往李身上涂,每到一处又痛又痒。他心想是不是来到了地狱?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次醒来看到王超英坐在身旁,头发凌乱也很疲惫。李军刚脱口而出:“我还没有死。”
“不准你说这样的话,以后都不准。”她深情地看着他,眼泪像喷泉一样,瞬间就成了泪人。李军刚是性情中人,从来没有见到女人这样动情过,自己很感动。她将李军刚的右手拉在手心握着,让他逐渐镇静。那位白帽婆婆又在李军刚身边转悠,走走停停。拿着那些看来很脏乱又湿湿的东西涂他的左手,他才看到手心一条长长的口子血肉模糊,被那种东西一涂,更恐怖惊心。李军刚全身都在痒,像条毛毛虫在身上爬,很想去抓。
“伤口不能碰,给我记住。”她将李军刚的右手用力捉住。
婆婆不动声色地擦完,喝了一口药水,卟的一声吐在李的左手上。“啊!”他全身僵硬,那痛那瘙痒像刀子突然钻心。痛得李军刚眼泪都出来了,出气都困难,大汗淋淋的。他挣扎了好一会,看到王超英一脸的痛苦,又咬着牙齿硬忍住。等到老婆婆出去才松了一口气。屋内,一片寂静,有哗哗的水声,王超英用湿毛巾把他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慢慢擦去,动作还很怜香惜玉。喂了饭后,两人坐在房间聊天。
“她是干什么的?”李军刚问。
“土医生啊!也是远近闻名的活菩萨。很有本事的,别看用的是草药,可是特别有效。什么狗啊、鸡啊、猪啊、牛啊、驴子啊等等,一医一个准。不得不服。”王超英向李笑了笑,刚刚洗了头显得很纯朴很轻盈,很清丽很妩媚。
“我是个人!”李声明道。
“讨厌!”她笑了,终于有点开心。“疼吗?”
“不疼!痒!”
“这个不能挠的。记住:越挠越痒烂成一片。放心,她说最多三个星期能好那是铁板上的钉钉。”
李军刚那些天全身奇痒,不能正常入睡,总是昏昏沉沉。有时醒了,就感到某个地方痒,备受煎熬。而且,那些草药的味道太难闻,有些腥臭。每次老太太进来,李军刚就会害怕,毛骨悚然。老太太一走,他才感到自己还活着,如释重负。王超英告诉他:小时候怕打针每次到了医院门口见到穿大衣的人也会战战兢兢。李军刚乐了,现在他真有这种感觉。每天王超英拿着盆子端屎端尿进进出出,轻手轻脚的。李军刚都很感动,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以后绝对不能辜负她。一家人每天都来看他几次,问长问短的。让他感觉很有一种平常人家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