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鲜少会理会这些小事。

府上都有谁登门，是来求人情办事，还是为了增进彼此间的情谊，以便将来能够有所求，她都不在意。这些事，也自有府里的管事打点处置。

如今长公主身边的红鞘却这样说了，想来是长公主在等一个人登门。

说不准就是眼下在外边等着的那个。

那这事就不能草草敷衍了。

婢女换了说辞：“那我就再走一趟吧。”

“有劳姐姐了。”

门房弯身一礼谢过。

婢女已经扭着细腰走远了。

少顷，婢女就又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那女子无论是穿着还是佩饰，都与前面的婢女截然不同。若是换做普通人家，俨然会以为那个女子是娇养在家中的大小姐。可门房知道，那是长公主身边最受信赖倚重的红鞘。

长宁侯府里的下人，无论年长年幼，见了红鞘，都要规规矩矩喊声红鞘姐姐。

看来门外候着的那个少年，确实长公主这些日子在等的人无疑了。

只是不知那少年与长公主，到底是何关系？

门房正思忖着，红鞘已经走到了面前：“那位池公子呢？”

“在门房等着呢。”

“还不快些把人请过来！”

红鞘板着脸，显然是对门房如此行事感到不悦。但门房也觉得冤屈，历来登长宁侯府门的人，除了当今陛下是直接迎进来的，余下的，哪个不是在门房等着？

甚至有些时候有些人，连门房都进不去，还得在大门外站着等消息呢。

是以听得红鞘如此一说，门房愣了一下，随即便匆匆要去把人给请过来。

谁知红鞘又突然改了主意：“罢了，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她说罢就丢下身后的婢女，越过一旁的门房，就径直往前走去。

留下门房和婢女在后面暗暗琢磨着那位姓池的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

池鱼在红鞘的带领下坐在了待客厅里。

午后有暖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

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趴在光影里，懒懒的晒着太阳，时不时掀开眼皮去偷看一眼池鱼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来客。

池鱼觉得有趣，便拄着下巴也盯着猫儿猛瞧。

忽地，那只白猫从地上一跃而起，飞快的向着门外奔去。

池鱼回过头，便看见白猫精准的跃进了长公主的怀中。

今日的长公主与当初她在石城看到的又有些许不同，身上的衣衫不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式样，襟领袖口都有金丝银线绣出繁复的花纹，鞋子上亦是缀了大颗的珍珠，面上的神情也不复当初在石城的随和，隐隐中透着皇家的威严。

池鱼心道，这才是长公主该有的模样嘛。

身体却矮了下去，恭敬行礼：“小人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将怀里的猫儿交到一旁的红鞘手上，吩咐红鞘等人退下后，这才抬脚进了待客厅。

池鱼仍旧保持着先前行礼的姿势。

“行了，快来坐吧。”长公主看着低眉顺眼的池鱼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副模样倒是让我有些不习惯。”

池鱼依言坐下，面上虽在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长公主嘴角的笑意便也跟着收了起来。

她端起手边的茶碗呷了一口茶，道：“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

池鱼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出了一直萦绕在自己脑中的疑问。

长公主倒也没同池鱼打机锋，直言道：“我与你相识不久，你的性子的确甚合我意。但你也该知道，你从前是做什么的，又是怎么到的军中，一步一步成为了兵马大将军。顾渊那人我熟，实不相瞒，这些年，在二弟的有意纵容下，顾渊的势力扩展极大。甚至有朝臣说，顾渊就是第二个田相。”

“不，或许比田相还要可怕。他手里的卧虎，可比田玉那个老家伙靠着多年恩情利诱拉拢到一起的党羽要厉害得多。”

“现下身边又冒出这么一个你，我总得要替我的二弟试探试探吧？”

人心总是复杂多变的。

昔日的顾渊对昭武帝一片忠心，可谁又能保证现在的他，以至将来的他，不会生出旁的心思？

淮南王才刚兴兵造过反，万一顾渊受了淮南王一事的启发，也忽然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怎么办？

“呵。”池鱼笑出了声，“所以你就找人来跟踪我？”她抬眼直视长公主，“恕我直言，你让人盯着我能有什么用处？难不成长公主不知道，顾渊身边的那些卧虎弟兄，都不待见我吗？再说了，我一个手下没管着多少人的兵马大将军，有什么可盯的？”

“是没什么好盯的。但你的手里，不是还攥着许多钱财么？”

什么意思？

池鱼目光一凛。

长公主已经开口点明：“有客来啊。我这次出长安去找长宁侯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有客来已经这么有名了。大周境内好多城镇都有它的身影。而你，就是它背后的大东家！”

“你也不必瞒我。我虽然不懂生意上的事，可我也问过府里的账房先生，那些铺子一年能有多少盈利，你现下手里有多少财产，我大概也是清楚的。”

“一个人想要谋反最重要的两个条件，无非就是兵将和钱财。如今你两者兼具，又与顾渊走得极近，我当然得防着，以免再出现淮南王那样的事！”

说到这里，长公主的神情已然肃重。

池鱼却突然放松下来。

既然长公主眼下能对她这样说明，那就证明长公主已经用自己的方式验明了她的真心，确定她没有存那份心思，否则她也不会让她这样进到长宁侯府来。

长公主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角一勾道：“那可不一定哦。你有没有想过，我把你请进府里来，其实是为了瓮中捉鳖呢？”

“是吗？”

池鱼才不怕。

长公主摆明了是在逗她。

这个女人的性子，她多少也算是有点了解的。

“嗯哼。”长公主抬起下巴斜睨着她，“你现在还能这么淡然吗？”

池鱼但笑不语。

可下一瞬，她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