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奇子玉一个人的遗书。

冷易易突然觉得，那个恶名在外，脾气古怪的毒医圣手，对奇子玉倒是真的很不错。

一个脾气古怪，难伺候的神医，多半是将奇子玉当成精神寄托了。

所以才会想在死了以后，给奇子玉留下些东西，从而让他的嫡传弟子，为了那些东西东奔西跑，在这些忙碌里，便也渐渐淡忘失去师父的痛楚。

这样委婉的贴心。

风年华带着她离开后，言说问心阁给的密信里，不仅破解了此次的雕刻在玉器上的图案，而且找到了余下部分图案的意思。那些均是传世之宝上的全部，或者一部分的标记，它们有的是闻名天下的山水，传闻里的稀世宝贝、亦或是画卷名家范本的一部分。

总而言之，老谷主刻画的都是世间难寻之物。

眼下看来，冷易易倒是理解了老谷主的意图，世间珍宝，散落在这异世的各个角落，找齐这些东西，必然要花上很多时间。

而时间，恰好是治愈伤痛的一剂良药。

老谷主在自知命不久矣时，故意在囚衣上，画上些混乱却又真实的符号，只是为了让他的弟子，舒缓伤痛。

毒医圣手。

果然，生命最后，这个闻名天下的大夫开出了对奇子玉而言，最好的药方。

冷易易在桃花楼最高处，望着天际明月，几多感慨。

“大小姐，上面凉。”

有声响起，打断冷易易的思索，低头看着掌柜茉莉，吊着个膀子，还艰难的往上爬，冷易易赶紧迎了过去，伸手扶着一把。

桃花楼最高处的，若是掉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本姑娘身怀绝技，掌管莫要担心，还是你这受伤的胳膊更要紧。”

昨日围捕女刺客，虽她出手救了茉莉，可女刺客的那一刀还是伤到掌柜的胳膊了，且上面浸了毒。

好在，掌柜受的只是皮外伤，加之她没有内力，毒倒也没有游走经脉。

不幸中的万幸。

“受伤的人呢，要好好休息，我们桃花楼拔得头筹已经是板上钉钉，掌柜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多好。”

冷易易看着身侧茉莉嘴唇苍白，精神气色都折损大半，忍不住的唠叨。

茉莉也不恼，任由身边搀扶她的大小姐絮叨。

“风师叔答应我，将昔日桃花楼一十三名姐妹，皆入天命宫门下，她们不是无家可归，而你以后也可将天命宫作为归宿。”

不能亏待曾经对天命宫冷氏父女好的人。

若是让那些一心为着天命宫的人寒了心，天命宫最终只能走向灭亡。

“风师叔说了，江湖之人不拘小节，桃花楼的那一十三名女子，虽沦落风尘，但依然是天命宫的教众。”

这是风年华本意。

冷易易越发觉得，风年华是那个最适合继承天命宫老宫主衣钵传承的人。不过，她也不会逼迫风年华，一如当初风年华没有逼她到最后一步。

“属下多谢大小姐，风长老！”

冷易易刚将人扶到楼顶，茉莉掌柜一转身，提起衣裙角就要同她道谢。

一个顺手，冷易易将人捞了起来，没让茉莉真的拜下去。

“跟我没关系，都是小师叔的功力，若是你真要谢，当面同他谢去。”

冷易易笑着出言。

此事上，她也就是个传话之人，茉莉这一拜，她是真的承受不起。

“小师叔说，你若是记得众姐妹的葬身之处，写下来，交给我，他会派人将众姐妹的尸首收回天命宫安葬。”

未出嫁的女子，死无葬身之处。

因为她们都是无家可归之人，最后沦落风尘而亡，要找到块好的葬身之所，太难了。

“……谢谢……”

茉莉已然哽咽，冷易易见其泪光闪烁，便知此举解了她一大心结。

顾忌到她的伤势，只能立在一旁，静静地陪着。

那些旁人没有设身处地经历过的伤痛，没办法感同身受的理解茉莉所背负的一切。

即便她身处此地，仍是个袖手旁观的路人。

冷易易意识到，为何风年华拉着她离开知道真相的奇子玉，只因奇子玉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大夫，会顾及旁人的情绪，约束自我行为。但伤痛至此，若是还要时时顾及，就是他们这些身边人对奇子玉的残忍了。

“昔日姐妹的葬身之处，早已消亡，眼下是找不了……”

茉莉略收拾好心情，出言道。

风尘中人，没有家，她们死了也没有归宿，都是薄薄的一张草席，埋在了乱葬岗里，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乱葬岗早已找不到她们的尸首。

“不过，这些年，每一个姐妹身亡后，奴家都会留下她们一件首饰，以作怀念，若是可以，不知大小姐能否用她们的首饰，替她们立个衣冠冢？”

“自是可以。”

人世几经辗转，最终连尸骨都没留下，冷易易心中随着茉莉所言，亦是感慨万分。

但看着刚收拾好情绪的茉莉，终究不忍惹她心绪哀恸。

“掌柜，你所挂心之事，现在有了解法，我扶你下去好好休息。”

有伤在身，还是莫要劳神的好。

“不，不用的，大小姐，”茉莉伸手阻止冷大小姐扶她下去的好意，立在楼顶，看着天空的月色，缓缓开口道，“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现月亮这么好，奴家想多看一会儿……”

好的不是月亮，是茉莉那颗如释重负的心。

冷易易知她这么多年，一路下来走得艰辛，现下她也不困，便在这楼顶，陪陪她。毕竟受伤的掌柜，还是有人在身边看着更好。

“姐妹们，我们做到了……”

茉莉恍若无人，站在楼顶的围栏前，对着皎洁的月光，自言自语。

短短的几个字，重若千斤。

冷易易看着茉莉，立在围栏边，从开始无声的泪流满面，到最后渐渐的勾起唇角。

这个女子，承受了太多酸甜苦辣。

“掌柜的，桃花盛宴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茉莉掌柜本就是来临玉城走一遭，她真正掌控的地盘在姜国的皇都。

桃花盛宴后，总是要离开的。

“奴家打算，桃花盛宴后，带着众姐妹的首饰，亲自去一趟天命宫，”她们所有的姐妹，都没有真的见过天命宫，茉莉想替着众姐妹看上一眼，“葬了众姐妹后，继续找寻当年真相。”

她茉莉还活着，誓言犹在耳，忘不得。

“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