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钟太乙手中青色铁剑随着手的抖动极速向前炸裂，如弓箭射出般刺向林树！

正在横练挥剑的林树也不吃惊，听到呼声后顺势横剑于身前，正好在钟太乙铁剑的轨迹上。两剑相撞，发出铿锵之声，林树借这一撞之力也向后飘开，稳稳落在五尺以外。

太乙手中青色铁剑仍在震颤不已，神色却是兴奋，道：“小树，每天挥剑，进步也有限，不如和我过上几招，以战代练吧。”看小树不说话，接着诱惑道：“大师兄也说过，战练结合，方能加深理解，上次咱们对练已经是一个月之前了，想必他也会要我们再切磋一下，互通剑道理解。”

林树露出略带兴奋的笑容，回头对慕妍说：“慕妍姐，我们要打，你来看看不？”

青衣门提倡以悟带学，不在乎招式的精细程度，也没有套路可循，因此并不能如普通门派一样，切磋时两人相互喂招，把招式喂熟了便好。青衣门里的切磋，都是实打实的交战，因此难免有一些危险性。虽说大师兄确有提过战练结合，但也绝对不是向钟太乙这般，三天两头和人打一场，否则门里分管疗伤的高老师会头疼死。林树虽然晓得“互通剑道理解”的话信不得，但他也想和太乙再比试一下，毕竟上次过招的时候，自己输得太惨了，还是有一些不服气的。

正在一旁冥想的慕妍睁开眼，嗔怪道：“叫你不要叫我姐了，我才大你三天，不爱听这个。”

林树一愣，嘿嘿道：“是我忘了，下次注意。”慕妍这才满意的向两人走近，准备观摩，这，正是她练武的一种方式。

不等慕妍站定，林树已率先发难，疾走冲向钟太乙，左手黑色铁剑挥下。太乙也不做躲闪，收剑于胸前，整个右侧身子一抖，炸出第二剑！

世间剑法门派，在给少年用剑时持有两种不同观点。一种以为，少年时代，不能收放自如，须先以木剑练至纯熟，否则直接使用铁剑，要么束手束脚不敢施展，要么出手没有轻重容易误伤，此种观点以北盟为首的北武林门派为主；另一种观点，自可以握剑以来，就让孩子使用铁剑，培养弟子与剑的感情，此种观点在南方各派以及昆仑派中得以盛行。

至于青衣门，则是似乎很随便的态度，让老师或者学生自己选，想用什么就用什么，一如门中其他，没规矩。以三位小辈而论，钟太乙用的是青铁剑，剑身有韧性，可以承受他招式的速度和变化；林树则是用黑色铁剑，剑身偏硬，适合施展简洁有力的招式；慕妍则是至今一直使用木剑，除了几位老师，谁也没有见过她出手，不知道在实战中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青剑与黑剑再次相遇，短暂的交锋后青剑剑身弯出一个弧度，钟太乙用腕力强压住剑身的形变，不退反进，手腕一抖，剑尖绕过黑色铁剑刺向林树。林树急转黑剑，剑锋扫向钟太乙，两人的切磋竟是互不相让，第一个照面就选择了舍身抢攻！

两人手上不饶人，身法也着实了得，林树稍稍偏头，堪堪躲过这一击，青剑几乎擦着脸刺空，钟太乙一剑刺出后顺势低头鱼跃，躲过黑剑，左掌击地后撑起身子，翻身再刺！青剑到处林树黑剑已竖起挡在身前，两剑再次相遇，发出“锵”的一声，声音荡开，两人却是再无动作，院子里显得格外安静，只有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才能证明刚才这里的激烈。片刻后，两人收招，互相以剑指向对方，片刻后才都缓缓将剑收起。

一旁的慕妍一双细长的美目紧紧跟着两人动作，想要把这一幕印在脑中。在无数剑谱中穿梭的她清楚，虽然还未进入见气境，但两人的剑法已是有些门道了，刚才的短短三招，不亚于超过半数慕妍所记的名家剑招。可以说，即使遇上寻常成名剑客，两人也未尝不可一战。钟太乙剑法爆裂却又不失精细，林树招式简单但基本功天衣无缝，也难怪各位老师对着两个小子青眼有加，剑道一途，当真辛苦天赋缺一不可，眼前的两位，可以算得上得天独厚吧。

“恩，今天已经可以了，太乙，你们收吧。”不知何时，大马老师已来到院中，想必刚才的切磋，也已被他收入眼底。

“是，老师。”太乙脸色铁青，应诺了一声，扭头便走，一旁的慕妍快步追了上去。林树立定了一会，若有所思，也朝客栈走去。

大马老师盯着刚才两人比武的位置，似乎有些出神。半晌，悠悠地开口说道：“余程，刚才两人的这两招半，你怎么看？”

“失礼了，老师。”原来院中不止大马老师一人，一旁院子角落阴影中大师兄走了出来，奇怪的是院中几乎并无遮掩，天知道刚才为何钟太乙三人丝毫察觉不到大师兄的存在。

“方才切磋，太乙仍是占了上风的。不过比起上次来，小树的进步更大，太乙今天的抖腕，被之前小树的一劈耗去了太多的势头，没有炸开。”大师兄边说边用左手食指搓了搓鼻梁，这是他在思考时常有的动作。

大马老师点点头，也认同大师兄的说法，呵呵一笑道：“两个小子这番功夫，很不错，连范厨子那个宝贝儿子，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不见得有这么虎。”“不过剑道一途，很难说，天赋和勤奋都只是一部分，个人际遇和心性感悟，可遇不可求啊！”最后一句，有一些感叹的语气，在这几十年中，不知道他见过多少少年天才，如青青幼苗一般，最后却未能长成参天大树！

一阵静谧的沉默之后，大马老师缓缓向大师兄方向踏出半步。虽然只有半步，院中的气氛却明显的有了改变，大马老师身旁的灵气也随着这踏出的半步，开始聚集。“小程，刚才两个小子的切磋，让我这把老骨头都有些痒痒了，怎么样，陪我也过两招吧？”

大马老师的绝技，踏莎行。

虽然名字有些清新，但实际却是令许多成名江湖人头疼不已。大马老师，在加入青衣门之前，曾经是楚州有名的河盗，与弟弟两人占住小沧江河段中最紧要的一段，拦路要钱。

他兄弟二人武艺高超，曾经的梦想开宗立派，要当小沧江上的采石矶。当然，这个梦想在见到李青衣之后，彻底的消散了，两人也乖乖随着李青衣打理青衣门。但是提到小沧江双头蛇，年纪大一点的北楚州在江上跑生活的，都会回忆起那一段难过的水路。

也是因为这个出身，大马老师和林三比较对路子，放下已经稳稳的青衣门老师不当，和林三跑到楚州浮山这种穷山恶水里再开一个青衣门。大马老师的弟弟，则是被那个慢条斯理的范厨子给同化，选择了安逸的呆在中州那个干巴巴的地方。

而现在，大师兄正面对着大马老师的绝技，踏莎行。

尽管是剑术老师，大马老师最让人称道的却是身法，他的青衣六剑，配上踏莎行绝技，尽管只是聚灵境中品，普通的聚灵上品甚至聚灵巅峰，都不敢夸口稳胜于他。这一套身法，是大马老师常年观察河边草地随风摆动的形态而创造，第一脚踏出后，下一步会落在哪里，无迹可寻，整个人摇曳踏步，看似轻描淡写，步步藏着杀招。大马老师第一步便用上看家本领，看来是真的想和大师兄手谈一番！

大马老师战意正浓，这一步激发的灵气甚至吹起衣衫，呼呼作响。

大师兄却抬头若有所思，同样向前踏出一步，激起一股灵气。两股灵气各自蓬勃四溢，交织纠缠，而大马老师却没有在大师兄这个回应后再有动作，只是有些惊讶的怔怔望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青年，不多时，两股灵气都各自消散了。

大师兄有些动容，朝大马老师拱手道：“老师，弟子得罪了。不过弟子心知您今日并非想要和我切磋，而是看弟子这几年没有太大动静，想点拨点拨弟子。”

大师兄放下手，继续道：“承蒙老师关心，不过您知道，我是不大愿意去抢外头这些风头的。如今师傅快到破境的关键时刻，我会在他入关之前，再上一层楼，好让我们青衣三门，能在中州和冀州也说上话的。”

大马老师没有做声，不仅是因为不太言语的余程一时开口说了这么多，更是由于刚才余程那一步，因为那一步的身法，正是他从未对青衣弟子传授过的，踏莎行身法！

余程，青衣三门开宗大师兄，青衣三门掌门林三唯一亲自教导的弟子。

在九年前的青衣弟子行走江湖中，林三力排众议，选择了当时二十二岁的他。按理说，二十二岁，正是可以闯荡江湖的年纪，但是青衣三门当年的一帮老人，却是异口同声地反对这位掌门嫡传弟子出山。

原来，自十二岁得林三授业以来，十年里余程并未崭露头角，似乎不少有些灵气的娃娃，三四年修习，反倒比他出挑。谁知进入江湖后，余程连续在几件大事中表现出色，一直不显山露水的青衣剑法也来到第四剑，武学境界，更是这一代年轻人中第一个进入聚灵境的存在，着实让江湖震惊了一段时间。

然而之后回到青衣三门，在林三的“纵容”下，他开始处理门中众多的事务，俨然有种把门中大小事统领起来的意味。渐渐的林三乐得当个甩手掌柜，而整整九年，余程几乎没有再出手，各门派又有长孙不器、龙寅等青年才俊如春笋般冒出，三年前，中州青衣门掌门之子范仁城十八岁出山，更是连破道德婆婆两大关卡，名动天下。

至此，提起青衣门的传人，当年被誉为四公子后少侠第一人的余程，远不及范式麒麟儿受人追捧。至于门中人，除了林树这个从小把大师兄当偶像看的，也更多的把他看做手握权力，管理各种事物的总管，不会太在意他的武学进境了。

尽管大马老师时常留心这位掌门亲传弟子的动向，也知道他没有荒废修行，但刚才这一脚踏出，仍是让他感觉惊心动魄。这甚至让他想起了掌门林三，那个仅仅入门三年，就悟出青衣第八剑的怪物！

自己确实在研习厅里施展过这套身法，但是除去和高老师、老谭有过互证，并未向任何人讲过自己这套来青衣门之前就成形的绝技。虽然刚才同样是一脚踏出，大马老师可以感觉到他对于虚实的掌握还不尽纯熟，但光看这份态势，已确实有踏莎行的神韵，也就是说，余程仅靠观察，就能把自己这套得意的自创绝招学得八九不离十！

既然实力至此，大马老师也就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了，不敢说可以比肩四公子，但是也绝没有辱没林三亲传弟子之名。想到自家招牌后继有人，大马还是有些开心，不过他仍然正色道：“余程，你刚才说林三入关前想要更上一层楼，心是好的。但是青衣三门，还有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你别给自己找担子，安心练练武，日子还长哦。”

余程顿了一顿，伸出右手。

如果说之前的踏莎行让大马老师想起林三，那么接下来余程所说的话，让他想起了李青衣，想起了那个下午和弟弟二人不识好歹，拦下的那一叶扁舟。结果还没等踏莎行施展开来，就被一条剑气引发的水龙冲下江中，这条水龙也冲散了自己准备当做大本营的船，冲散了当初纠集的一帮乌合之众。那条水龙也让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天人。

余程轻轻说：“不瞒马老师，我已得青衣七剑。”说完右手灵气势起，隐约竟有金光泛出，凝结得肉眼可见了，这分明是将要进入凝神境的前兆！

三十岁，青衣七剑，聚灵巅峰！

下一个画面里，院中只留下大马老师一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余程，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大马心中略有失落的是，他没有继承林三快意恩仇的性格，和自己也似乎不是一路子上的，此等天赋，换做自己年轻的时候，估计已经杀到北盟或者齐云山，找几个成名大师战个痛快了。

不过不能要求万事顺心意，有一个如此沉着的后辈，青衣三门，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五十年里，不愁无人！

客栈里，大师兄已经回房间，只有林树一人在，他凑上来有些委屈地对余程道：“大师兄，太乙被我气跑了。”

大师兄摸了摸林树的头，和颜悦色道：“小树，离选出行走江湖的弟子只有这几天了，太乙和你切磋，也是存了看看谁更有资格的意思。你本来是比不过他的，但今天几个来回下来，却是平手，因此他心里不宁静了。”

“不过，我可不希望你因为和他关系好，就不全力以赴，好吗？你若是不肯存了一万分超过他的心，他才是真会生气的。”

林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把抹掉脸上沮丧的表情，笑着说：“嘿嘿，谁要让着他，我巴不得今天就把他赢了！”说着又跳回床头，取了铁剑，边向院子里跑边嚷嚷要再加练一组挥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