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3、迷雾(1 / 1)

作品:《缺月长歌

“小溪是谁?是那个小女孩么?”土黄鳝随口问。墩子不答,身形一晃,闪到院子里,出掌捂住口鼻,“咕咕,咕咕”发出清脆的鸟鸣声。

土黄鳝正疑惑,却见毛地鳖向他瞪了一眼:“快出去看看你那两个手下死了没?”

待土黄鳝出了房门,毛地鳖狡黠一笑,跳到床东头,神色凝重,慢慢伸出右手向前推去,像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直到手掌搭上床前东侧垂下的黄色布帘,才轻轻地拨向东墙边,在离墙壁尺许的地方停住,迟疑了下,还是悠悠俯下身从床东头望了一眼床下。也只是望了一眼,便迅速立起身,将东半幅布帘重新拉到床前,再拉开西边半幅,合在中间,将宽大的雕花大床掩住,这才带上门出去。

小巧的四合院里,墩子还在“咕咕”叫过不息,毛地鳖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在手心里使劲捏了两下,嘴上骂道:“别叫了,小溪早就被坏人抓去了。”

墩子这才住了声:“肯定是被这群鹰犬给害了。”

“小兔崽子胡说,全灵师徒可是董小姐的亲人,我们只会倍加保护,怎么可能加害。依我看,抓走小溪姑娘的也不是敌手,估计另有隐情。”

两个昏厥的小兵在土黄鳝的按抚推拿下次第醒转,只说看见一道黑影闪过,然后就迷糊过去了。毛地鳖也很赞同土黄鳝的分析,说来人如果是敌手,不会留活口,更不会抓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只有墩子忽然犯了傻,坚持说是土黄鳝的手下搞的鬼,说不定就抓在附近侮辱,越说越气,非要在附近找寻不可,毛地鳖怎么责骂都不听,更不听土黄鳝解释,三个人越说越僵,墩子突然咬牙赌气说:“我这就去找。”说完,身子弹起,窜进后宅客堂间,准确地打开后门,跑了出去。

毛地鳖和土黄鳝赶忙追随着出门,飞跃了五六丈远,迎面撞见了一堵人墙。夜幕下一两百个官兵手握利刃一个挨着一个,围成三间两进房子大小的圈圈,都面朝圈外凝神定气站立着,放佛木雕泥塑,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此等阵容不由得让毛地鳖暗暗感叹,感叹清军能进驻中原,绝非吴三桂引领这么简单。更不简单的是,清军会为一个弱女子如此大动干戈,不仅派出了土黄鳝此等一流高手,还派出了上千的精兵,更说明眼下这事已非同小可。

可是,就这几丈远的距离,墩子却不见了,以二老的功力,竟让将一个小孩跟丢,实在匪夷所思。毛地鳖气得大声骂,急着就要去找。土黄鳝却笑了:“毛老弟就别装了,你孙子跑不远的。我们先回庙里喝会茶,子时正式动手。”

毛地鳖只好笑笑,跟着土黄鳝回院子里,却不去正厅,而是直奔先前墩子拍打的那扇小门。黑暗里,鬼魅似的冒出一个小兵,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又再次退回黑暗里。土黄鳝推开门,站在门口,也不见他动作,腰间忽地飞出五小团火球,成半圆散开,飞进小巧的房间里,不偏不倚,精准地点亮了桌子上,柱子上,墙壁上,五个方位的蜡烛。

“好!”毛地鳖竖指称赞。

“毛老弟就别来虚的了,这可是我白天兜了四五圈才看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这房间的主人平时就是这么掌烛的?”

土黄鳝不答反问:“毛老弟看看这些蜡烛是怎么熄灭的。”

毛地鳖步进房里,猛然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气息。房间的布设简单凌乱,不注意就会碰倒什么的样子,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服感。毛地鳖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然后突然加快身形,闪转腾跃间,除了烛火摇曳外,各种家具摆饰都未给行动造成任何影响。

三圈过后,毛地鳖已经坐到最里面精美的小床边,握拳于两肋,迅疾化拳为掌,“嘶嘶”轻响,五支烛火几乎同时熄灭。

土黄鳝赞道:“老弟果然高明,一眼便看出玄机。”

“这里,应该就是那个小姑娘的房间吧。”

“没错,就是你孙子的朋友小溪。我也是刚刚才明白,上午看到,我以为是全灵师太,暗中查看,发现师太和两个大徒弟根本不会武功,真糊涂!”

“不过是五行拳的基本功而已,一个小姑娘家的,高明不到哪儿去。只是,这间卧室干净雅致得过分,分明是书香门第小姐的闺房,一个尼姑庵里的小徒弟,能如此风雅,定然是经过董小姐的熏陶所致,这世上,文武兼修的毕竟极少,女子更是凤毛麟角。”

毛地鳖装作很老道地推算着,土黄鳝笑笑摇头,已经了然毛地鳖欲掩盖小溪会武的事实。重新挥手点亮烛火,打了个响指,一个小兵拎进一只茶壶,土黄鳝接过,置于小圆桌中间,取出木盘上两只小巧的茶杯注满,做了个请的姿势:“毛老弟请仔细瞅瞅,一般小尼姑,会用这么精致,这么易碎的物件么?”

“这可不奇怪,方外人士的器物自是侵染了灵气仙风,修行之人心境平和,行动自然小心谨慎,用一些容易破损的物事很正常,说不定是为了以此强化修行功底呢!何况,全灵师太的房间你也见了,里面的各种物事,不也一样的高雅不俗么?再看这里四周的环境,分明就是世外仙源,岂是我等俗人可比的。对了,听闻这里原是冒家的私家园地,就算有武林高士藏匿,也很正常,我们没必要盘根问底。”

“毛老弟有所不知,我是正月初二暗地到此的,初八才和董小姐谈妥,初十,冒家少奶奶离世,到现在不过两天两夜,我们已经和贼人交手了三次。重创了五名贼人,那些贼子当时就将伤者剁得面目全非,没留半个活口,可见对手有多硬多狠,我却三次都没看出对手是何来路。”

“你不是已经确定有两拨不同的贼人么?”

“是的。三次交手,两拨人马都会出现,间隔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而且,两拨人见面就开打,同时又和我们厮杀,让我们难分敌友,更无法探究其真正意图,我猜测其中一方可能故意想将水搅浑。”

“所以你玩了一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忽悠我来和你一起守株待兔。”毛地鳖一语拆穿土黄鳝的诡计。

土黄鳝摇摇头,黯然低声叹道:“暗度陈仓此计不是没想过,是没能力实施,出现强硬的敌手完全出乎意料,我带的人手肯定不够,万一被内奸窥探了,告知真正想置董白于死地的贼人,出了纰漏,我等性命不保。从扬州调兵过来,起码要三天,所以,眼下只能死守,死保。别无他法。”

“你的意思是,后院埋的真是董小姐?”

“是的,你比我清楚,董小姐所染热毒必须借助子时地下的阴寒之气才能彻底祛除。这里树木竹林密集,常年难见天日,是这一片最重的阴寒湿地。尼姑庵后院,阴湿尤甚,要祛除董小姐体内热毒,此地最佳。平时,董小姐之所以常来光顾,就是为了压制病情,这点,毛老弟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毛地鳖笑笑,不置可否。土黄鳝的理由看起来天衣无缝,却经不起推敲,因为,贼人如果真要加害董小姐,绝不会笨到非要等到子时动手。而且,前面已经骚扰了三次,开始一次两次可能是为了试探对方实力,第三次还不改变策略,依然无功而返,明显不合常理。不问也明白,土黄鳝肯定有所隐瞒。最让毛地鳖不解的,是朝廷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会如此重视,而且是突然间的重视,重视到要其死,而之前,几乎没有任何迹象。说是要以董小姐来钳制冒襄一伙不安分的文人,这理由显然牵强得可笑。大清江山已然稳固,几个小小文人根本翻不出什么浪头。由土黄鳝奉的是密令来看,显然是皇宫内部的秘事,两股来历不明的贼人一定和皇宫里某些势力有关系。古往今来,普通人一旦和皇室纠缠不清,无论哪一方获胜,参与的都会遭受池鱼之殃。

“在想什么?”见毛地鳖沉吟不语,土黄鳝忍不住问。

“我在想你能活到几时。明天,月底?”

“先活过今晚再说。”土黄鳝忽然挥手拂灭烛火。

对面的毛地鳖已将手里的茶盅弹射上去,准确地打入一处透亮的瓦缝中,嘴里笑道:“听得口干了吧,请客一杯。”

只闻房顶有人闷声回:“好茶!谢了。”跟着一阵瓦响趟过,直向北面去了。

土黄鳝飞身而出,一阵湿气扑面,伸手一挡,却什么也没有。原来不知不觉间,外面已被浓雾包裹。抬脚向北追了几步,却陡然停住折回门口。

屋里,毛地鳖已重新点亮烛火,依旧悠然自得的在品茗。土黄鳝向毛地鳖一抱拳,啥也没说,径自飞向影梅庵后院,那里,已有厮杀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