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年末(1 / 1)
作品:《恰剑》代左与吕月两人走后,陈亦便又在屋子里扎起拳架,一扎便是一天,少年也不觉得枯燥,心心念念,满脑子都是那气盛出拳之法,这样想着,时间过得也快,如白驹过隙。
入夜,少年脱了白袍,又换上沾着斑斑血迹的破旧衣物,拿上装着药膏的瓶子,动身前往那处小院子里。
青石道绵绵延延过后,便是小院。
院子巨石上还留着昨夜的血迹,在这苍白的巨石上有些扎眼。
少年将药瓶放在台阶上,走到巨石前站立,找到昨日出拳的那处地方,便是一拳直接悍然砸下。
一声闷响。
少年咬牙,又是一拳。
接下来,便是全然不知痛一般,双拳不停轮流砸出。
半个时辰后,少年坐在雪地里,遍布血迹的左手颤抖拿起药瓶,用牙咬开,接着便将药膏敷在血肉模糊到可见骨的双手之上。
药膏每敷一点,少年面容就会扭曲到颤抖,眼角有丝丝水渍,硬生生被疼了出来。
陈亦以前,其实是很怕痛的,身上哪里被开了一条口子,都要找老李呜呜渣渣半天。
只是现在,老李没了,少年便不能随便哭了。
少年有时很怕,怕自己不能凿开石头,不能通过测试。
那本就无家可归的自己,还能去哪,继续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走在荒废的胡同巷道里吗?
其实现在,纵使武院里的弟子都称他为师弟,可是陈亦自己心里明白,他还算不上是武院的弟子。
可能一个月后,他就又要走了,继续过那孤魂野鬼的日子。
有时少年看着武院几人打打闹闹时,真的很羡慕。
越羡慕,便越是怕。
心里怕了,拳上使劲就更狠。
陈亦抹了一下眼角水渍,起身缓步走了。
那条绵长的青石小道,载着少年不高的身躯,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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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院里的日子,没啥起伏,稍不注意,几天时间便悄然过去了。
陈亦几天以来,白天就在屋内扎着斗牛拳架,琢磨气盛之法,晚上就会换上那件破旧的衣物,独自走到小院子里,向着巨石悍然出拳。
那块苍白坚硬的石头,血迹最多的地方已经被硬生生磨出了一个小窝坑。
少年那件穿了很久的破旧衣物,也粘上了许多血迹。
陈亦想自己拿去洗了,不用劳烦代左,只是如果这衣物洗掉的话,那下次打拳就得穿白袍子了,陈亦实在不忍让这白袍子粘上血迹,觉得还是过了一个月后,再把这破旧的衣物好好洗洗。
上悬城里春节的喜庆味,也在这几日渐渐消散,有个人家已经撤了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鞭炮声也没几日前那么多了。
算算日子,这几日该是武院返乡的师兄们回宗的日子了。
代左从清晨开始,便满脸笑容,兴致勃勃的坐在了武院门口。
少年仰头坐着,一直望着武院前那条通向城门的宽敞道路。
代左期望能够看见一位熟悉的师兄,站在路中,对着自己笑着挥手,大喊一句:“师弟,我回来了。”
这样,少年便会异常欣喜了。
可这一日,代左从清晨一直坐到了傍晚,没有一人返宗。
少年身影伴着夜幕,低着头缓缓走回家了。
第二日,少年仍是早早就坐在武院门口,举头眺望街道。
一路上往来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可没有一位师兄。
今日,依旧没有弟子返宗。
往后几日,代左仍会早早坐在门口看着街道,只是少年面庞难免没了笑容。
这日,武院门口来了一位高大的憨厚汉子。
代左看到高大汉子,眼眸便立马明亮了起来,高兴喊到:“李师兄,你回来了。”
憨厚汉子走到代左面前,饶了饶头,不好意思的苦笑道:“师弟,师兄以后可能都不会回来了,今天来,只是想给师父说一声,既然你在这里,就帮我向师父转交一声吧,我也没脸去见师父了。”
代左笑容僵着,逐渐消失,微低着头,伤心道:“师兄你要是有啥事,可以说出来,我们都能出一份力的,不用走的。”
憨厚男子拍了拍这位小师弟的肩头,苦笑道:“你还小,有些事不懂,也不用急着懂。”
少年沉默着,没有说话,就是很伤心。
憨憨男子便站在了代左身旁,两师兄弟,没一人说话。
直到武院门口出现了一位背着空箩筐的古稀老人。
憨厚男子向着代左挥手告别,便急忙跑向古稀老人,接过了箩筐,背在自己身上。
两人转身,准备沿着街道走了。
少年突然招手大喊道:“李师兄,保重!”
憨厚汉子转身,灿烂笑着招手,“师弟你也一样。”
说完,老人与汉子便沿着街道走远了。
代左呆呆的坐在武院门口,心里很难受。
人生没有不散之宴席,可一些知道再难相逢的离别,最是伤心。
武院一处房檐上,有中年男子望着城门街道,低叹一声。
今日,代左仍是留到傍晚才打算起身回家,少年收了桌椅,站在门口,趁着夜色,看着空旷的街道,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远处街道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似乎是在送走最后一点年味。
一位高大男子忽然与代左并肩而立。
少年抽了抽鼻尖,嗡声道:“师父,李师兄今天回来了,他说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高大汉子双手负后,看着夜色,轻声道:“师父知道了。”
少年低头,声音颤抖,极伤心道:“师兄们一个都没回来。”
高大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嗯。”
少年低着头,用袖子轻轻抹了抹眼角。
高大汉子望着夜色,问道:“很伤心?”
少年点头,“嗯。”
高大汉子转头看向少年,笑道:“少年未经离别,伤心是很正常的,等你以后年纪大了,遇见一些再难相逢的离别,一样会很伤心,只是懂事了,便会自个闷在心里,啥也不说,但其实换一种角度想,也许这次的离别,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逢,这样一想,心里就要舒坦些了。”
少年低着头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伤心。”
高大汉子摊手,苦笑道:“那师父就没法了。”
少年眨了眨眼睛,“也许过几日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吕莽招了招手,“那你就快回家吧,别让你爹娘伤心。”
代左点头,不高的个子沿着街道走了。
吕莽静静看着少年逐渐走远的身影,每年冬末,他都会像这样看着许多弟子的背影走远,初春时,有些背影就真的走远了,再也回不来。
男子也会伤感,只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伤感不会流于表面。
每年的冬去春来,吕莽都会伤感上那么几天。
再之后,就该干嘛干嘛了,总不会伤感太久。
可有时一人独坐时,不经意间想起了,便又有些伤感,也有些担忧。
担忧那些个学艺不精的弟子,在外边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