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院试下(1 / 1)

作品:《拔剑之血染书香

火焰摇曳,烛光投射在人脸上,显得明暗不定。

窗外有一片花圃,花圃里种植着各种花草,因为有人的日常打理,花圃显得规整雅致。初春时节,前段时间多阴雨,而今天气回暖,使得花圃里的花草茵茵向荣,各种花提前绽放。深夜里,静谧绽放的花,散发出诱人的沁人心脾的幽香。

手指无意识的敲击桌面,范登来一遍遍回想着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十九年,将近二十年,当初自己不过是无足轻重不受人重视的武夫而已,大难之下,抛却一切,隐姓埋名,到如今谁有如此手段能将昔日事情翻出来,进而锁定自己。去年左迁出事,几乎震动整个大陈,自己身处小镇,也是知晓的,只是那个时候并未觉得对自己有什么威胁。而今看来,似乎源头便是起于此处。只是,自己与左迁早已没有往来,即便左迁出事,又怎么会牵涉到自己身上来。

伸手拍了拍额头,他忽然朝外面望去,喊道,“少安!”

少安一直在外面,并未回屋睡觉,听到范登来的呼唤,便快速的跑了进来。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少爷睡下了吗?”

“少爷已经睡下,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去考院了。”

“唔,你过来坐下,有些事情我问问你。”

“好的,老爷!”少安在下手椅子上坐下,有些疑惑的望着范登来。

“你一直跟随子正,可知他平日里与谁交往?”

少安想了想,道,“老爷,您是知道的,少爷基于出身,与那些富家哥儿虽有所交集,但却备受排斥,很难深交,如果说安吉镇有少爷的朋友,那便只有来安吉镇不久的陈辛陈公子了。”

商贾轻贱,历来受到世人排挤,即便富甲一方,这种局面也难以彻底消除。范登来点点头,道,“可知子正与京里的人有熟悉的?”

“京里的?”少安疑惑的道。“没有啊,少爷一直就没去过京城,更没有熟悉的人。”

安吉镇虽然是圣人之地,却也只是个小地方,别说范子正了,即便是自己,这些年来也不过是在嘉定府附近走了走。范登来却还是怀疑,道,“真的没有?”

少安垂头想了好久,仿佛要把脑海深处被淡忘的东西揪出来似的。好一会儿,他抬起头道,“如果说有,那倒也有一回事。”范登来眸光一亮,示意他继续说。少安道,“去年的时候,少爷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老爷与京城里的哪个大官有交往,便想着似乎能通过那个人在仕途上获取帮助,当时少爷便用老爷的帖子给那个大官寄了一封拜帖。”

“那个人是谁?”范登来心里闪过一道寒意,声音急切的问道。

少安吓了一跳,腾的站了起来。

“老爷!”

范登来深吸口气,声音平和下来,道,“你别怕,你只管说来,老爷不会怪罪你的。”

“是,老爷!”少安道。“具体那人是谁,小的也不大清楚,只听少爷说那人是侍郎,极得皇帝恩宠。后来,少爷说那个大官出了事,全家都被杀了,少爷显得很是忧郁,这件事也就没有再提了。”

是了,是左迁没错了!范登来摆摆手,让少安出去,自己坐在那里凝眉苦思。凭着青衣卫的手段,任何线索都会被挖出来。只是青衣卫因为种种原因被撤,现出跳出了广陵卫,广陵卫手段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如今有人跳出来威胁自己,那边说明此事已然出现了变故。现在,该如何是好!

范登来站起身,望着院子里昏暗的光影,窗边的花圃随风流溢着幽香。不行,得有所准备才行,让他们盯上了,这样的安稳日子便没法过了。他疾步走出书房,对一直守在门外的少安吩咐了几句,便出了宅邸。

慕容浩趴在桌子上,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油碗,半碗油,一根灯芯,火焰漂浮在油面上。总角童子在旁边的杌子上如钓鱼一般的瞌睡着。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如夜游神的呻吟般的声音,便悄然如寂。在这样的氛围里,总是能让人神游物外,在往事里、幻想里,遨游。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很多已经模糊的淡漠的事情,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忽然浮出水面的往事,到底是因何缘由发生。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站在一边观看着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的发生。有的时候,他的眼睛朦胧如覆盖了一层雾水,有的时候,他的眼睛却又如烈火燃烧,而后,又冷漠锋锐。

门被敲响,总角童子似乎受到惊吓,啪的一声摔倒在地。慕容浩回过神,淡淡一笑,指着总角童子道,“让你去睡你偏不,非要如瞌睡虫一般挨着!”总角童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瞪了他一眼,便起身朝门口走去。

“谁啊这大晚上的!”总角童子埋怨的道。

“请问孙大夫在吗?在下范登来,冒昧来访,只望与孙大夫一叙。”门外人斯文的道。

“范登来范先生?”总角童子吃了一惊,不敢再有所抱怨,连忙打开门。“范先生,这么晚了,找我师傅有事吗?”范登来面有忧色,看来确实有急事。

“实在抱歉,确实有些事必须与孙大夫聊聊。”

“可是我师傅不在啊!”总角童子道。“他昨日便出远门了!”

“啊!”范登来吃惊道。“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总角童子摇了摇头,道,“范先生你也知道的,我师傅经常要到山里采药,这采药的事情,总是不确定的。范先生,你进来坐吧!”

范登来朝里面望去,见到慕容浩望着自己,便朝他点点头示意。范登来迟疑片刻,摇了摇头道,“既然孙大夫不在,那我便告辞吧,等他回来,请告诉他,说我有急事找他商量。”

“嗯,好的,等我师傅回来,我一定告诉他。”

“那打搅了,告辞!”范登来拱拱手往后退去。

门合上。总角童子呢喃着什么。慕容浩却皱起眉头,道,“不知道这位大忙人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如此急切的要与那个老家伙商议!一个是商贾,一个是大夫,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会有什么要事!”

总角童子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我师傅还是悬壶济世胸怀万民的人呢,这样志存高远的有志之人自然有很多大事!”

慕容浩愣了一愣,既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道,“你个小屁孩懂个屁,什么悬壶济世胸怀万民,真会给你师傅脸上抹金!就他那个吝啬的铁公鸡,看病救人不过是为了铜钱而已,还志存高远!屁!按我说,他们两个串通在一起,定然是为了生意为了赚钱,说不准,他们秘密做了生意现在亏大发了!喂,你别拿这眼神看我,若是你师傅破产了,到时候你就得跟着你师傅去乞讨了!要不这样,到时候我收留你,你做我的书童,帮我买卖字画!”

“你就会胡诌,难怪我师傅不喜欢你!”总角童子不予理会,自顾的走进里间去睡觉了。

慕容浩沉默下来,撑着桌子,望着油碗,细细的思量范登来与孙淼之间的关系。两人之间平日来往不多,但范登来有事急忙来找孙淼,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浅。但是他们两人又有什么故事呢?

范登来离开孙淼药铺,自觉满腹心事却无处诉说,心里颇为烦闷,便到附近一家还开着的酒家走去。里面人不多,三三两两,彼此默然无语的喝着酒。范登来进来随意扫了一眼,东面窗户边有个曼妙的女子让人眼前一亮,但也只是让他一亮而已却无猎色之心。他随意找了个座坐下来,店家上来倒上热酒,然后下去准备下酒菜。

周阿贵瞥了范登来一眼,随后端起酒碗默不作声的喝了起来。他对面的慕容婉却盯着窗外,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似乎想着什么心事。好一会儿,慕容婉回过神来,望着周阿贵,打破沉默。

“我曾经去过一个富户家里,但是里面的人不简单,与我同去的有几个人,可惜没进入内院,我们便被一个神秘的人打了出来,除了我,其他人都死了。直到现在,我却不记得那个富户到底是谁家,现在又在哪里了!”

周阿贵吃惊的望着她,“你不是去过吗?怎么会不记得?”

慕容婉无奈一笑,道,“因为当时行动急切,连基本的踩点望风都没有,只是按着手下人的提示便动手了。这些日子我四处去查,只是这里的房屋很多相近,而我们基于身份的特殊又不能太过明目张胆,所以,”她摇了摇头。“到现在也还没有确定。”

“姑娘如此,老汉的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周阿贵道。“老汉虽然有点三脚猫功夫,但面对那些人,这点三脚猫功夫算的了什么!当初有青衣卫,至少还有官身来办事,如今青衣卫倒了,老夫即便有心也无力应对了!”

“那个人身份不一般!”慕容婉严肃的望着周阿贵,道。“她绝对不能有事。”

周阿贵苦涩一笑,道,“但是现在能做什么呢!那个人的身手诡异强大,你那位朋友如此高绝的身手也轻易让人制住,我们能怎么办?”

慕容婉沉吟片刻,道,“这件事不劳你费心,我们自己会处理。”

“姑娘还是应当慎重,如果传言属实,那么那个人至少也到了仙凡更迭的境地,实力可非常人能比。而且,他在此地经营多年,手下又有怎样的手段,心里没个数,可是容易吃亏的!”周阿贵缓缓道。“要么这样,如果姑娘放心,老汉今日便去探查一二,今日院试,衙门的重心偏向于此,行动起来也方便些,待老汉查清情况,姑娘届时动手不迟。”

慕容婉给周阿贵倒上酒,道,“你不怕与我们扯上关系吗?”

周阿贵端起酒碗,坦然一笑,道,“老汉已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即便死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那边范登来已经起身,将散碎银子放在桌上,朝门外走去。这个时候,两个穿着捕快服饰的人快步走来,到了范登来面前刹住脚步。

“老爷!”

“你们怎么来了?”

“老爷,有点小事,我们回家说去。”那两人警惕的朝四周扫了一眼,低声道。

范登来心中一沉,点点头,道,“走!”

旭日初升,紫气东来,万物勃发。

操持院试的文官士人及乡绅在圣人像前恭敬焚表参拜。随后,考院的门徐徐打开,衙役列为两队,对于参考的学子进行严格的搜查。学子们鱼贯而入,严肃、兴奋、沉稳,表情不一而足。考场分天、地、人三等,学子根据自己的号子找到考棚。

主持本届院试的是暂代县令之职的县丞张武德。张武德站在石阶之上,一身袍服崭新,整个人严肃而威武,凝望着数百学子。他朝站在他左右两边的人扫了一眼,然后咳嗽一声,缓缓说道,“今开龙门,祭拜圣人,传递文气,以望尔等儒门弟子跃过龙门青云直上。规矩不谈,本官今日坐镇此地,为尔等震慑宵小鬼魅,护佑尔等静心考试。发卷!”

陈辛坐在考棚之中,考棚不大,却也容身,他端坐在那,收摄心神,平心静气,物我两忘。考卷下来,他先细细的浏览了下考题,然后将卷纸与答卷左右分开。笔墨已经备好,墨汁鲜艳。

“何为四恶?”《论语·尧曰篇》。

“孔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凭着记忆,陈辛开始作答。院试不难,大抵以背记为主,而四书五经,读书人又有几人没有熟读呢!院试一看功课,二看书法,三看韵律,过者为秀才。洋洋洒洒通篇笔墨,端正规整秀气的字体让人看而生悦。书写潦草、卷面污脏者,一省便会被黜落。

离着陈辛百步之外的范子正,此刻却按捺着激动的情绪,飞快的在答卷上写上自己的答案。郭明起给自己的试题竟然全部命中。这不是猜题,这是泄题。可是,现在就是考试,过了便是正正经经的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落榜则一无是处。所以,不管是猜题亦或是泄题,现在自己唯一要做的,便是将所有正确的答案写上去。

考院之外,不少在那里等候的家眷仆人,他们或结伴闲聊,或坐在带来的杌子上出神。而在这些人边上的偏僻之处,带着面纱的郭雅芝与自己的弟弟郭明起站在一起,凝望着已经关闭的大门。

“姐,你在想什么?”郭明起的面色看起来有些复杂,眸光杂着莫名的光彩。

“我能想什么,自然是希望他高中了!”郭雅芝叹息道。

“说实在的,范子正虽然讨人烦,却也是个好人。”郭明起道。“以前两家关系还好的时候,他也帮过我不少忙。”

“住嘴!”郭雅芝忽然呵斥道。“男人大丈夫,当做大事,成就大功名,岂可如此妇人之仁!”

“那个文秀才我就瞧不上眼!”郭明起反驳道。“虽然他又文采,但为人阴柔,满腹城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如果再说下去,文公子答应你的事,便作罢了!”

“姐!”郭明起瞪了瞪眼,泄气的道。“你怎么能这样,不过我们姐弟闲聊而已,何必作弄弟弟我!好了好了,文公子是顶顶厉害的大丈夫,是前途无量的文曲星!他与我姐姐是天造地设的凤凰佳偶!”

郭雅芝却凝望着那紧闭的院门,淡淡的道,“此生,我非文公子不嫁,若是能成就我们的姻缘,能成就他的大业,他让我做什么我也愿意。别说是嫁祸范子正,即便是让我提刀杀了他,我也绝不皱皱眉头。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男人都是蠢物,污秽不堪,俗气头顶,让人望而生厌,而只有少部分的男人集天地灵气,让人艳羡膜拜。文公子便是让所有女子艳羡膜拜的男人!”

郭明起望着自己姐姐,不由得撇了撇嘴,心道,这样一个心思歹毒的人竟然会被你看成多么伟岸高大,你的心眼我也真是佩服了!不过,管他伟岸或者蠢物,如果能在会试上上榜,即便那个人是茅坑,我也会亲近的!

“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见到他进入考院,这一切便成了!”郭雅芝道。“我先回去,你按照计划去做。”

“好的,姐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两人分开,郭雅芝坐上在巷子里等待的轿子,回了郭府,而郭明起却朝东面而去,已故县令张全民的府邸在几条街之外。

范东来一直坐在花厅的椅子上,府中丫鬟仆人来来往往,却都不敢打扰他。府里出去作捕快的哥俩将县衙里的动静跟他一说,让范东来感觉到了无边的压力和威胁。三班倒无所谓,关键是户部房的贾文清竟然在查找自己的底细,这可真是让人难以预料。定然是他们察觉到什么了?而今他们将自己锁定,现在说不准就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现在怎么办?

啪的一声,一只花瓶突然掉落在地。范东来浑身一颤,腾的站了起来。失手打碎花瓶的是个年轻的丫鬟,此刻双目含泪委屈的望着范东来,范东来满心怒火,却又无处可发,将手一挥,让她出去了。

“哎,你个老东西,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我这有事了你就尥蹶子!这可让我怎么办才好!”

背手走出花厅,不由得来到了自己的花园。花园不大,却种植着奇花异草,而且流水潺潺,假山处处,让人心神舒爽。可是此刻的他却没有半点欣赏的雅致,他的心里全是这些如块垒般的压力。

时光易逝,日月交叠。天还大亮,圆月却已挂在天上。

范东来在亭子里坐下,出神的望着身下水渠里的游鱼。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便显得昏暗下来。脚步声从园外传来,显得急促。

“老爷,不好了!”来人忧急的叫道。

范东来抬起头,看着来人越来越近,又将目光投到水渠。那人喘着气到了他的面前,脸上全是汗水,眸光闪烁,带着忧虑。

“老爷,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范东来不以为意的道。

“有人举报公子购买考题院试作弊!”

范东来腾的站了起来,盯着来人道,“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人正是在衙门当差的范进忠。范进忠道,“刚才小人在当差,看见郭家公子与张大人的公子偷偷去见了解典使,小人见其行迹奇怪,便偷偷跟了过去,小的在解典使门外偷听,听到郭家公子与张大人的公子言之凿凿的说少爷院试作弊,而且有证据在他们手中。听到这个,小的便急忙回来告知老爷!”

“作弊!”范东来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可能?怎么会?”但是,对方称有证据在手,那么必然不会空穴来风,而现在范子正又在考院考试,自己又问不到他,现在该如何处置?一头乱麻,让范东来神形疲惫。他深吸口气,对范进忠道,“麻烦你去考院门口等着,见着子正出来便带他回来,记住,立刻回来,不要耽搁!”

范进忠点点头道,“老爷放心!”

范进忠走后,范东来双手按着太阳穴,叹息道,“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考院,灯火已明。写下最后一个字,陈辛拿起答卷上下检查了一番,然后长吁了口气。终于考完了!他站起身,伸手拍了拍门,然后叫道,“交卷!”

几乎同时,范子正心满意足的望着写满答案的答卷,起身拍门。

“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