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夜半钟声(1 / 1)
作品:《拔剑之血染书香》清晨,寒意缭绕。
普通小民早已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大街小巷,可见门窗开启,车马嶙峋,贩夫走卒,扯着嗓子在那里叫喊。
何福一身袍服,身子笔挺的从县衙走出来。搜捕青衣匪徒失败之后,虽然受到申斥,但并不影响他快班班头的地位。县衙不远处的街道上,快班衙役聚拢在那里,清风袭袭,吐气成雾,一群人缩着手喝着滚烫的豆腐脑。何福眸光扫过,瞬即落在徐福的身上。
徐福看上去心事重重,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这几日的遭遇有若天堂地狱,让其终身难忘。余光瞥见何福的到来,他的心立时提了起来,不安和惶恐如潮水从心底里涌上来。衙役地位虽然不高,但是手段却不少,何况何福是在衙役群里混了几十年的人了!果然,何福目光不善的望着自己,徐福急忙垂下目光,仿若未觉似的。
何福心里冷哼一声,心道,你个人模狗样的杂碎,竟然敢背着我篡夺我的权位,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诶,班头来了!”有人叫道。立时有人给何福让开座来。
何福踱步而来,缓缓坐下,目光朝众人扫了一遍,微微点头。
“班头,今日是不是又有什么差事?”有人问道。
“嗯,”何福望着刚端上来的豆腐脑,道,“大人发下话来,说最近安吉镇上治安太差,这是我们做捕快的责任,命令我们肃清宵小,维护安吉镇一向良好的治安。”
“哈,这个简单,”刚才说话的人道。“只要不去下面跑,镇上的事情兄弟们都能处理妥当。”
“唔,这就全赖众位兄弟了!”何福淡淡的道,端起豆腐脑便小口小口喝起来。不一会儿,一碗豆腐脑便见了底,何福抬起头朝徐福望去。“哦,对了,徐福啊,我这有件差事,需要你随我一起去办理,你便不要走了!”
徐福楞了一下,怔怔的望着何福,道,“啊?班、班头!”
“镖局截杀案至今没有结果,大人虽然不再指望我们,但是身为朝廷捕快,职责不敢辜负,即便大人不再交付于我们,我等也要尽心职守倾力而为。刚才有人到衙门报案,说是在河湾村那便发现了踪迹,所以,你随我前往探查一番。”何福道。
徐福嘴唇讷讷,垂着头道,“遵命!”
“好了,众位兄弟既然已经吃好,那便开始上值吧!”
一群人四处散开,只剩下何福和徐福。何福起身将一些铜钱扔在桌上,抬脚便走。徐福跟在何福的身后,目光复杂的望着何福那隐约带着煞气的背影。
县衙后院,咳嗽声急促而剧烈,仿佛咳嗽的人体内的内脏要从喉咙里出来似的。四下里一片沉寂。一扇窗户被推开,一名穿着肚兜的女子舒展白玉般白皙稚嫩的手臂站在窗前,俏脸苍白,眸光闪烁。女子回过头望着躺在床上的男子,男子还在咳嗽,脸白如纸,无一丝血色。女子便走过去,蹲在床前,焦虑的看着他。
“把我的药取来!”张全民手捂着胸口,喘息着道。
“是,老爷!”女子起身而去。
张全民抬起目光望着女子那纤细婀娜的身体,布满血丝的双眸浮现出无限的欲望。昨夜服下神药后,他的身体仿佛在燃烧,无穷的力量需要得到发泄,以往的倦怠一扫而空,他便将这无穷无尽的欲望和力量,发泄在与小妾的欢爱之中。可是,这种滋味是永远不会疲乏的,即便他现在感觉非常不舒服,即便身体现在非常虚弱,但是一瞅见那身体的曼妙,那种渴望便如浪潮一般的喷涌。
女子回来,手上多了一个盒子和一杯茶。张全民服下丹药,将茶水一饮而尽,眼睛盯着女子,女子不由得浑身一颤,似乎是寒意的侵扰。张全民长长的吸了口气,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没有我的召唤不要过来。”女子神色微微松弛。
“是,老爷!”
“去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女子去后,屋子里便只剩下张全民一个人。四下里静的异常。张全民压抑着咳嗽,丹药服下并未有他所希望的效果,便如石沉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睁着双眼,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这样下去,自己这副身体非得耗空了不可!这可怎么办,怎么办!他想到解家那位老人,可是解家的人说他在闭关,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可是,若不能从那位老人的手里获得丹药,自己又从何处可得!想到这里,不由得满心烦闷。他便从床上起来,穿上衣物,走出屋子。
张全民的管家站在院子里,如木桩一般,那满脸的皱子堆叠在一起,就像是干树皮。张全民扫了他一眼,抬手招了招,那位老管家便走了过来。
“老爷!”
“丹药已经不管用了,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从别处弄些更好的来。”
“这、老爷,”老管家迟疑的道,“老奴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张全民叹息道,“若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的长生,即便是人生几十年,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老管家那浑浊如死的眼眸忽然闪过一抹幽光,张全民并未察觉。老管家微微垂着头,似乎对于张全民的话颇为赞同,道,“老爷,要不,要不老奴去静安寺走走?”
“僧不似僧道不如道,去那又有何用!”张全民捂着嘴道,“算了吧,那里是老大人的地盘,近些日子,本官所作所为颇让人家失望,本官还有何颜面上门求赐仙药!”
两人一时沉默,张全民转过身摇了摇头,道,“你回去吧,本官下完值就回去。”
老管家抬起头,眸光变得阴沉冷漠,他随着张全民的脚步走了过去,枯瘦的手忽然抬起,轻轻一晃,张全民的身体骤然一滞,仿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只是他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乌黑粘稠的血液似乎有无数的虫子渐染在地上。张全民眸光暗淡,盯着那乌黑的血,缓慢的扭转过头,只是,那老管家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踪影。
“来、来人,来人!”张全民惊骇的喊道。
静寂无声,晨光冷漠的洒落庭院。张全民只听到心脏急促而剧烈的蹦跳声,内心里的恐惧如潮水顷刻间便要淹没他的神志。
“啊!”
躲在远处的老管家望着张全民缓缓倒下的身体,嘴角微微翘起,露出阴冷的笑意。他想起昨晚的情景,那位主子的愤怒,即便他身心如水,也不由得震颤。
“张全民留不得了,这个废物、蠢材,满脑子色欲的畜生,连一点点小事都办不好,坏了老夫的大事,这样的人还留着干什么,老夫要这样的狗才干什么!老夫苦苦等待的时机,苦苦寻找的机缘,竟然因为这样的废物错过了!去,结果了他,结果了他!”
那是极其可怕的咆哮和愤怒,虽然按照他的判断,主子神志失常,这样的决定有些武断,但是,他不敢触逆他,他只是奴仆,只是他手下的一条狗,主子怎么吩咐,他便该怎么去办理。虽然没有见到本尊,但是那癫狂的声音和身影,却在他苍老而阴暗的内心里,镌刻下了可怕的狰狞形象。
老管家一转身,悄然离开县衙。不一会儿,县衙后院传来尖锐的叫喊,片刻这样的叫喊便成了嘈杂和不安。
解家府邸,内院深处。老管家跪在门外。四下里不见人影,飞檐峭立,亭台古意,流水叶深。
“张全民、怎么样了?”屋内传来疲惫而苍老的声音。
“主人,张全民已经去世了!”老管家道。
“哎!”屋内人叹息道,“此事太过武断,一个不慎便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是老仆的错,请主人责罚!”
“罢了,你也不过是听我吩咐行事而已,你有什么错!只是闭关入魔,神志失常,未加深虑,老夫才草草要了他的命。不过,张全民太让老夫失望了,该送来的东西没有送来,不该招惹的事情却又层出不穷,这给老夫带来了许多麻烦。罢了,换个人吧,只望没人关注一个小小县令的死才好!”
“主人放心,张全民是因为常年服食丹药,又纵欲过度,以致身死,他怨不得别人。”
“唔,好了,你去吧,此事老夫还要想一想。”
“主人注意身体,老仆先行告退。”
老管家走后,屋内传来踱步的声音。屋内人低声呢喃,“张全民从外地选来的童女,被青衣卫那些狗贼截取,老夫调教的邓志龙却辜负了老夫的厚望,不但未能截住他们,反而让自己死在了那里,实在是可恶!若要再重新选取,必然耽误老夫的大事。青衣卫,青衣卫,你们都已经被裁撤了,还敢如此胆大妄为,真当老夫无能乎!”屋内传来啪的声响,仿佛什么玉石碎裂了。
“既然如此,那便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离河湾村还有数里路程,何福和徐福徒步而行,因为连日阴雨,地面泥泞,两人的袍服下摆都溅上了不少的泥点,靴子更是像被泥水涂抹了一遍似的。河面上船只不多,雾蒙蒙的,河水清灵作响。何福忽然停下脚步,徐福吃了一惊,赶紧停下身,望着何福。
“徐福,我们一起共事多久了?”何福背着身问道。
“班、班头!”徐福的心提了起来。
“我已经四十有七,我是十六岁接替家父入了这个行当的,算来到现在已经有三十一二年了。在这一行,我也算是老手了,可是苦于身份卑贱,又无人点拨,所以一直不过是别人手底下的走狗而已。徐福啊,我这个年纪了,又还能活几年!我若死了,你以为,我的职位还会留给别人?”
“班头!”
“你算是我带出来的,自入这行,你便是跟在我身边,这行的琐碎事情,哪个不是我教会你的!你说,你我如此这般亲近,继承我职位的,除了你,还能有谁?”何福忽然回过头,双目灼灼的盯着徐福,徐福内心虚虑,低垂着头。“可是你,为何要陷害我,为何要对我下刀子?”
“班头!”徐福抬起头,便见到了何福那狰狞而可怕的面孔,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但是何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单手扯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扯到自己的面前。“班头,是小的吃了猪油蒙了心,小的罪该万死,班头,班头,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知错?”何福冷笑一声。“若是让你得逞,你可会饶我一命?知错?若是你得逞了,恐怕便是我生死之时吧!”
“班头,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求求你饶小的一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小的不能死啊!”
何福神色微微一正,叹息道,“这个世界上谁该死,于国家于地方于宗族于家庭,或者只是为了自己,又有谁真的该死!来生,记得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徐福,见利忘义总归是不好的,记住了吗?”
何福说话间,左手袖子里忽然露出一柄匕首,他扯着徐福的衣领,左手一刀便朝着他的腹部捅去。徐福恐惧到了极点,那柄匕首还未触及给付,他已尖叫起来。何福忽然啊的一声惨叫,整个人如那飞起的纸鸢,飘然落在了地上。徐福还在尖叫,只是一个人忽然自河面飞起,转瞬到了徐福的身边。
“他死了!”来人冷声道。
徐福的尖叫戛然而止,满是泪水的双眼隐约望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何福,他惊愕不已,扭头望着来人。来人是个身材颀长瘦弱的男子,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一身紫色绸袍一尘不染,面白无须,双眸沉静如水。是这个人救了自己!
来人朝何福走去,蹲下身,从何福的腰间撤下一块腰牌,扫了一眼,便起身朝徐福走去,将那块腰牌扔给了他。
“我救了你一命,也会助你当上这快班班头。”
“谢、谢救命之恩,徐福,徐福感恩不尽!”
“哼,若非我在此人生地不熟,你于我又有何用!”那人淡漠的道。
“小人是安集镇土生土长的人,这里的一切小的都知之甚详,恩公但有差遣,小人唯命是从。”徐福急忙躬身道。
“跟随我是你的造化,本官广陵卫校尉,你若能协助我查办大案,日后荣华富贵便在你的掌中任你享用。”
“广、广陵卫?”徐福瞪大了眼睛,惊愕、恐惧的望着面前的男子。那男子冷冷一笑,道,“怎么,怕了?”
徐福心思飞转,然后咬着嘴唇躬身道,“小人誓死追随大人!”
“好,带本官入镇转转。”
“是,大人请!”
淡淡的月晕挂在枝头,岸上的垂柳吐露新芽绽放绿意,江水汤汤,孤舟泊岸,一点光影,四处清冷。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女子站在船头,望着滔滔不尽的江水,四下清冷,江上孤寂,树木萧森,山岭巍巍。每当夜景之时,内心里的孤寂便飘然而出,生发出无尽的哀愁。船舱的门帘被掀开,慕容婉静静的望着女子那孤独的身影,拨起门帘的手便垂了下来。
“公主一向如此?”慕容婉问道。
“公主隐落了二十多年,以前作为普通百姓或许还能有些快乐,可是你知道,自从那个人出事之后,公主便再无可以羁绊的人了!”中年女子开口说道,一边为慕容婉倒上茶。
“那个人真的不在了吗?”慕容婉道。“不是说没有找到尸体吗?”
中年女子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苦涩的摇了摇头。慕容婉望着清澄的茶水,若有所思。
“白莲教损失惨重,散落各处的教众已经很难聚拢,而且现在朝廷正加大力度查办,更让我们无处安身,想要凝聚势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慕容婉道。“而且,我们几位姐妹现在被人绑架,若是不能救出来,别说跟着我们的姐妹了,即便是我们自己,也心里难安。”
“是啊,因为这个事,公主不顾劝说,执意亲自出面!”中年女子道。“可是这一出面,多少艰险,多少危机!若是公主出事,我们这些人便彻底散了,要想举大业,便再无机会了!”
铛,铛,铛!钟声飘来,清亮,纯粹,让人心神清静、神魂凝聚。
慕容婉和中年女子沉默下来,彼此端起茶杯轻轻啜饮茶水,船舱内的其他人也静默无语。站在船头的女子抬头朝山上望去,可见漆黑的夜里,山岭上的点点光亮。那里有座寺庙,常年香火不断,听说这里的菩萨很有灵性。女子不由得双手合十,低垂眉目,似乎在祈祷。
就在钟声飘旋于水面之上的时候,一只灰白色的鹞鹰从高空俯冲而下,发出清锐的叫声。女子睁开双眼,抬眼望去,那鹞鹰越来越近,她展开手臂,鹞鹰便缓缓落在了她的手上。轻轻抚摸着鹞鹰那光滑的羽毛,宛若亲人一般,鹞鹰乖顺的站在那里。女子那美丽的脸上露出丝丝笑意,而后她从鹞鹰羽翼下取出细小的信筒。
信息在一张很薄的纸上,纸卷成一卷塞在信筒之内。女子展开那张纸,字不多,却让女子面色骤变,眸光也清亮起来。
庞二家眷在京,其与管家下落不明,据悉其奉命前往黑风城处置少主,少主失踪当日,庞二同在。
“公主,外面冷,还是进舱内吧!”中年女子走了出来。
女子转过身,让中年女子吃了一惊,女子脸上和眸光,带着一种有力的笑意,这种笑意是自信是希冀,是一种绝望后的希望。
“公主!”中年女子担忧的道。
女子将手中的信条递给中年女子,自己则抱着鹞鹰步入舱内。中年女子疑惑的展开信条,不一会儿,她的神色便激动起来。
“我打算回安吉镇,几位失踪姐妹的事情,我一定会给大家答复。”